第3章

    許央央牽著聞凡回到辦公室，又認(rèn)真地向老師道了謝。

    老師沒有兩個小朋友各打三十大板，至少在她來之前給了聞凡一個可以躲避的機會，自己去面對兇巴巴的家長，這個年輕老師也算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和剛才的針鋒相對相比，許央央現(xiàn)在溫和很多。老師一聽到她向自己道謝，也謙虛地笑著擺擺手，連連說自己也有很多做得不足的地方。

    兩個人寒暄了一陣，許央央牽著聞凡向老師告辭，轉(zhuǎn)身出了辦公室的門。

    外面剛才還有一些金黃的太陽，此時已經(jīng)隱匿在厚重的云層之后，洇著散碎的光芒。這會兒天氣陰沉沉，像是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兩人剛走出幼兒園的鐵門，忽然呼嘯而起的狂風(fēng)已經(jīng)卷著硬幣大小的雨珠打落在腳邊，帶著一絲臨近冬日的寒意。

    許央央站在屋檐下，摸索著自己的包，卻一無所獲，反倒是一旁的聞凡從自己的小書包里掏出一把傘來遞給她。

    她摁下傘柄的開關(guān)按鈕，傘面利落地抖開。

    許央央正準(zhǔn)備牽著聞凡一起往前走，席卷的狂風(fēng)卻突然轉(zhuǎn)了方向，不僅把傘吹歪了，還淋了聞凡一臉。

    許央央差點忘了手上還牽著一個小不點，而且還是一個矮墩墩的小豆丁?？粗鴿M臉雨水的聞凡，她干脆也放棄了雨中前行的計劃。

    雖然自己不怕感冒，但是萬一小孩被淋出個好歹來，那可就麻煩了。

    小孩子身體本來就挺脆弱的，特別是這么瘦小的小孩。

    兩邊的行人都急急忙忙地躲在屋檐下避雨，許央央則帶著聞凡進了一家奶茶店，替自己和聞凡各點了一杯牛奶。

    聞凡被許央央抱上了高腳椅，手上捧著熱乎乎的牛奶，晃悠著兩只腳，忽然難得地有一點開心。

    他晶亮亮的眼睛抬頭看向許央央，卻發(fā)現(xiàn)對方似乎正在沉思，臉色也不太好，眉頭微蹙，看起來有一些糾結(jié)和郁悶。

    她……不會是覺得自己今天給她惹麻煩了，所以討厭自己了吧……

    想到這，聞凡原本還開心的表情一瞬間耷拉下去，清瘦的小臉上多了一絲難過，圓噔噔的一雙眼睛也微微向下，整個人又幽幽地冒出一股可憐兮兮的氣場。

    但是想了想，他最終還是跳下了凳子，噠噠跑過去，握住了許央央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晃了晃：“不、不要生氣，好不好……”

    剛才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許央央反應(yīng)過來，看著身旁這個站著還沒自己坐著高，但是卻用一副很認(rèn)真的表情看著自己的小朋友，有些忍俊不禁。

    她伸出手去揉揉他那軟絨絨的一頭黑發(fā)，將原本乖乖垂下的發(fā)絲給揉成了雞窩頭。

    “沒有啊，我沒有生小凡的氣?！?/br>
    其實剛才許央央只是在思考，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接下來該怎么辦。

    但是看著眼前這孩子仍然有些糾結(jié)的小表情，她又繼續(xù)補充道：“我是在想，剛才呀，忘記讓對方給我寫保證書了。哎呀，萬一下一次那個小朋友又欺負(fù)你怎么辦呢？”

    “不會的！”聞凡松了一口氣，隨后又捏緊了小拳頭，認(rèn)真地告訴許央央，“下次我會反抗的！”

    聽到他奶聲奶氣地說狠話，許央央的郁悶一掃而空，愈發(fā)地覺得這小孩真可愛，又忍不住魔爪伸向他的腦袋，繼續(xù)揉亂了一頭碎發(fā)。

    “好啊，小凡可真勇敢！”

    女性特有的溫柔之手輕軟地?fù)崦谧约侯^上，這是之前從沒有過的感覺。

    聞凡愣愣地看著面前表情溫柔的女人，輕輕上前抱住了她的腰，嫩生生的臉蛋貼著她的衣服，說話的聲音也翁翁的。

    “可是……這次我一點都不勇敢。爸爸讓我被人打了就打回去，但是我沒有……”

    許央央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抱給整得一愣，但是很快反應(yīng)過來，伸手撫上他瘦弱的小肩膀，等聽到他說完的話之后，又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沒有哇，小凡已經(jīng)很厲害了，能夠勇敢地說不，而且是對著那么強壯的對手說不，就已經(jīng)是非常棒的行為了。”

    “可是他好可怕，我不敢和他打?！焙⒆訍瀽灥穆曇衾^續(xù)在自己懷中響起。

    許央央思索了一會兒，雙手扶住他的小肩膀，讓他精精神神地支楞起來，然后對上他那因為突如其來的抬頭而沮喪里還帶了一絲驚訝的眼睛，神情認(rèn)真。

    “其實這次你做的很好，你是一個只有4歲的小孩子，你可以害怕也可以躲避，你很好地保護了自己，并且愿意將這件事告訴我，你已經(jīng)做得很棒了。而且這件事情不是你犯的錯呀，從始至終都是對方的不對?！?/br>
    頓了頓，她繼續(xù)說道：“不過爸爸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只不過爸爸的話呢，更適合在勢均力敵的時候用。像小凡這么瘦弱的小胳膊，要和對面小朋友那么結(jié)實的小胳膊對打，那咱們多吃虧呀，這可就不是聰明人的做法了?！?/br>
    聞凡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后又堅定地“嗯”了一聲，嗓音里還帶著淡淡的哭音，但是很快又被自己給強壓了下去。

    許央央將桌子對面的牛奶遞到聞凡的手里，又將他抱到了自己座位旁邊，兩個人坐成一排。

    聞凡雙手抱著牛奶輕輕喝了一口，唇邊還帶著淡淡的奶漬。

    果然是個小孩子。

    許央央心里好笑，抽出一張紙巾替他擦了擦嘴角，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又繼續(xù)說道：“下次咱們被欺負(fù)的時候呀，打得過就打，要是打不過，就直接一把推開，然后大聲地說，‘你不可以打人！你這樣讓我很生氣！’”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就像剛才小凡大聲的說‘阿姨再見’的時候一樣，就用那種音量。你看當(dāng)時那么大的阿姨都被你嚇到啦，我們小凡真的好勇敢！”

    聞凡害羞地抿了抿嘴唇。其實當(dāng)時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說得這么大聲，好像記憶中這是他說話最大聲的時候。

    本來還擔(dān)心自己表現(xiàn)得不好，沒想到居然被夸了呢。

    但是……

    他放下牛奶杯，小手指纏在一起，有些糾結(jié)地問道：“那這樣我會被其他的同學(xué)討厭嘛……他們好像都不太喜歡我?！?/br>
    許央央聽了他的話，表面上鎮(zhèn)定，大腦里卻在飛速運轉(zhuǎn)。

    通過剛才的相處和對方家長的話，大概能夠推斷出，聞凡是一個比較內(nèi)向的小孩，而且不太會表達，甚至還會因為其他的一些小習(xí)慣導(dǎo)致另外的小孩子們不太接納他。

    這是一個比較嚴(yán)重的問題，短時間內(nèi)不好解決，但是對于被欺負(fù)這件事，依然要保持堅定的態(tài)度。

    “不會啊，”許央央看著他的眼睛，“被欺負(fù)不是你自己的錯，不然你可以問問老師或者同學(xué)們，大家都不喜歡欺負(fù)別人的小孩子?！?/br>
    聞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在心里默念著這段話。

    “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會對你好，都會喜歡你，你也不需要去喜歡所有人?！痹S央央捏捏他的小手。

    “對于那些本來就不太合得來的人，你可以遠離；當(dāng)他們做出一些讓你不開心的事情時，你也可以憤怒。要記住保護自己永遠是第一位的，你才是你的世界中最重要的人。”

    聞凡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這個概念，小腦袋瓜暫時有些轉(zhuǎn)不動，很是費勁地思考了一番，數(shù)秒之后才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jīng)將這句話記在心里了。

    會聽話的孩子就是好。許央央再次笑著摸摸他的頭。

    這次將他剛才的雞窩頭給理順了，又恢復(fù)成了一個乖巧的小圓腦袋。

    等聞凡慢吞吞地將牛奶喝完之后，許央央就牽著他的小手準(zhǔn)備離開。

    外面的雨小了些，這會兒已經(jīng)有熹微的太陽透過云層穿過來，路上的行人也三三兩兩地?fù)纹饌汶x開屋檐。

    許央央不記得回家的路，干脆就讓聞凡稍微走在前面一點，而自己則外表假裝正常，實則心里正在悄悄地記路。

    她的方向感向來不好，若是以后又想回來看一看這小孩，怕到時候都找不到離開的路。

    她這次不打算和聞凡一起回家。

    若是光有小孩子還好，但那里還有一個大男人呢。雖然那個男人在書里沒有出現(xiàn)過幾次，但按照年齡算的話，現(xiàn)在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孤男寡女外加一個小豆丁住在一起實在是有些不太合適。

    剛才付款的時候，許央央就注意過自己手機上還有幾萬塊錢，雖然沒想象中多，但也足夠租房子住一段時間，等穩(wěn)定下來之后就可以找工作自給自足。

    至于這個劇情嘛……

    她低頭看了看正牽著自己小手指一本正經(jīng)往前走的聞凡。他雖然小臉上并無多余的表情，但是似乎比自己剛見他的時候要開心多了。

    哎，就算是未來的大反派，現(xiàn)在也不過是一個單純的總是被欺負(fù)的小孩子。自己能做的只有盡力幫他一把，希望能夠稍微地多給他一點溫暖吧。

    還好，聞凡家里住得很近，就在幼兒園的對面，兩個人穿過一條馬路就到了小區(qū)門口。

    看到聞凡對著崗?fù)だ锏谋０捕Y貌地喊了一聲叔叔，許央央尋思者也到自己該離開的時候了。

    她剛準(zhǔn)備開口讓聞凡自己回去，就看見聞凡驚訝地朝左邊看去，話語中還帶著一絲喜悅：

    “爸爸！”

    此時雨勢漸大，許央央下意識側(cè)首望去。

    迎面走來的有數(shù)人，雨幕模糊了眾人的樣貌，只能依稀看到各色的身影。

    許央央一時分辨不出聞凡的爸爸到底是那位，目光卻被幾米外一個年紀(jì)比較大的男人吸引。

    那人下巴上有一道長長的疤，從側(cè)臉一直延伸至下頜?？v然隔著雨絲，也能隱約看到那疤痕的可怖。

    他帶著鴨舌帽，并未打傘，待注意到許央央的目光，條件反射地側(cè)過頭，裝作不經(jīng)意地躲在了樹干后面。

    許央央總覺得那道疤看起來有些眼熟，不由自主地繼續(xù)投向目光。

    可倏的，手中握著的傘柄一重，好似有一個人站在了她背后。

    她回過頭去。

    雨聲淅瀝，細(xì)雨如煙如霧，她順著握住傘的那一雙白皙干凈的手看去，撞進了一雙漂亮而又清冷的眸子。瞳色如墨黑的玉石，只是眸中疏離冷淡，帶著微薄的涼意。

    男人穿得不多，白色t恤外罩著純黑外套。

    縱是雨中也未打傘，只用外套的兜帽蓋著頭，依稀可見他額前的發(fā)絲已經(jīng)被雨淋濕，正一綹一綹散亂地搭在眼前，讓整個人更多了幾分凜冽的美感。

    而那雙與她微微貼合的手上則一陣陣傳來寒意，不知是雨氣帶來的錯覺，還是他身上的體溫本就這么冰冷。

    斯人如此，許央央剛才被嚇到的小小怒氣一瞬間煙消云散，剛想禮貌詢問眼前的男人是否有事，就聽到了他那如同眼眸一般疏離冰冷的聲音。

    “你的傘，淋到聞凡了。”

    第4章

    發(fā)愣的許央央被這嗓音凍得打了個顫。

    她反應(yīng)過來后低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小朋友那原本毛茸茸的腦袋頂上全是自己剛才不小心傾斜的雨傘滴上去的水珠，讓一頭短發(fā)晶瑩地閃著濕意。

    許央央急忙蹲下，抱歉地想去幫聞凡把頭上的雨水拍落，但是聞凡卻輕輕搖了搖頭，伸出手，拽著她的小手指，晃了晃胳膊：“沒事的，mama?！?/br>
    后面兩個字落得極輕，在喧嘩的大雨中完全被淹沒，許央央只聽到了前面三個字，但她還是有些愧疚。都怪自己一時疏忽，讓聞凡被雨淋了。

    聞凡撓了撓腦袋，又喊了身旁那身著一身黑衣的男人一聲：“爸爸?！?/br>
    男人并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清淺地應(yīng)了一聲，隨后松開了握住傘柄的手，摸了摸他的頭，說了一句“走吧”，就率先轉(zhuǎn)身走進雨幕中。

    大雨傾盆，他仍舊未打傘，只是將自己掩蓋在兜帽之下，平白多了一身濕意，卻顯得整個人更加清雋冷清。

    他行步得很是安靜，只余下手中的塑料袋被雨滴不停敲打的啪嗒聲。

    許央央看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有點愣神。她還沉浸在剛才聞凡那一聲爸爸之中。

    前面這個男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而聞凡至少也有四五歲了。

    兩人眉目之間確實有些相像，有著如出一轍的眉眼和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