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第七十五章

    仿佛過了這一個年關(guān), 原本中立不語的一批人，也突然看謝塵不順眼起來。

    “陛下，吏部左侍郎謝塵身為朝廷命官, 圣上欽點科舉主考官，不僅以權(quán)謀私，以勢壓人，更是在上元節(jié)燈會上當(dāng)街縱馬, 引得民怨紛紛, 如此品行不端之人, 如何堪為六部之首的吏部侍郎！”

    “陛下, 不處置此人, 必然會讓天下士子心涼，百姓民怨沸騰，有損朝廷威儀！”

    陸續(xù)有大臣出列，將矛頭直指謝塵。

    當(dāng)然, 也有為謝塵辯駁的人，只是這部分人到底是少數(shù)，聲音很快被淹沒再大片指責(zé)聲的浪潮中。

    “陛下, 此人心機(jī)深沉，一直靠花言巧語迷惑陛下, 實則在朝中大肆扶持自己的勢力, 提拔無能官吏，去年越敬澤被他諫為江西總督, 結(jié)果救災(zāi)不力, 導(dǎo)致江西官場一片哀怨之聲, 只是被此子強(qiáng)行敷衍過去！”

    元康帝坐在大殿最上首的位置上, 看著下面不斷出列彈劾, 要求嚴(yán)懲謝塵的大臣，面沉如水。

    等到下面的人都說的差不多了，他才威嚴(yán)道：“謝侍郎，你可有什么要說的。”

    謝塵神色淡漠從隊列中走出來，看不出絲毫情緒，仿佛被滿朝攻訐的人不是他一般。

    高挑的身量，略顯蒼白的俊秀容貌，將一身朱紅色官袍穿出一種倜儻風(fēng)流的味道，與滿朝耳順天命之年半老須白的官吏對比鮮明，很難不讓人從心底膈應(yīng)兩下。

    “各位大人所說之事，微臣并不知情，唯有當(dāng)街縱馬之事，實乃臣的meimei生了急病，人命關(guān)天，無奈之下才讓侍衛(wèi)在兩旁開路，也并未傷及無辜，還請陛下明察?！?/br>
    謝塵聲音低沉清潤，不疾不徐，讓人聽不出他此時所思所想。

    “詭辯之言，無恥之尤！”

    中年虛胖的御史站出來，玉帶在他挺著肚子見勒出一道溝壑來，他雙手呈上一份奏本，情緒激昂。

    “此乃江西巡撫太監(jiān)吳征，江西布政使羅成文聯(lián)合江西數(shù)名官員聯(lián)合寫的彈劾奏章，里面有寫到謝塵為越敬澤一事在江西鋪排甚久，在越敬澤貪墨賑災(zāi)糧款后，不僅不對其進(jìn)行嚴(yán)懲，還試圖蒙蔽陛下，請陛下下旨徹查此獠！”

    元康帝從太監(jiān)手中接過那奏章翻開看了一遍，臉色愈加莫測，片刻后，他將奏本擲到地上。

    “吏部左侍郎謝塵，既有年前翰林院編修轉(zhuǎn)告，后又上元節(jié)當(dāng)街縱馬，如今更是一省官員聯(lián)合彈劾，不論如何，都該查你一查了?！?/br>
    元康帝沉聲道：“即刻起，罷免謝塵吏部左侍郎一職，移交刑部，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數(shù)案并查！”

    皇帝金口一開，朝中頓時一嘩。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一次元康帝竟然沒像之前一樣和稀泥，將事情敷衍過去，或者繼續(xù)拖延時間，更沒想到的事，竟然會因此就將謝塵免職下獄。

    畢竟所有人都清楚，謝塵算是從龍之臣，當(dāng)初元康帝還是個不起眼的皇子時，謝塵便已跟在身邊。

    后來元康帝登基，謝塵更是扶搖直上，坐上了吏部的頭把交椅，圣眷之隆，就連三朝老臣的沈太傅都不得不避其鋒芒。

    可如今，元康帝居然下旨將謝塵免職下獄，所有人都嗅到一絲風(fēng)雨欲來的氣息。

    這位外貌出眾的年輕權(quán)貴，難道真的就要栽在這了嗎？

    更有些政治嗅覺敏銳的，僅從江西官員彈劾的奏章中提及的江西巡撫太監(jiān)吳征，聯(lián)系到了當(dāng)今太后的身上。

    這戚國公府不是和謝家是姻親么，太后怎么會在這時候落井下石？

    這一切來的太快，就連很多彈劾謝塵的人，原本都是在等著和元康帝扯皮，卻沒想到元康帝這次如此干脆利落的就罷了謝塵的官。

    很多人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謝塵已經(jīng)面色平靜的將官帽摘了下來放在了地上，跟著進(jìn)來拿人的禁軍離開了大殿。

    大殿中的眾人看著他的背影，靜默無聲。

    ·

    戚國公府。

    一大早上戚國公早早就起了，一旁的薛氏忍不住抱怨。

    “你這又是怎么了，從昨晚起就心神不寧的？”

    戚國公橫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天色，沒說話。

    直到午時，薛氏開始吩咐擺飯，很快何姨娘帶著戚白芷也到了。

    正月里這段日子，何姨娘經(jīng)常帶著戚白芷到嫡母薛氏這屋里來用飯。

    各式菜肴滿滿登登擺了一桌，何姨娘立在薛氏身邊伺候著她，戚白芷則是看了戚國公一眼，見他似有煩心事的樣子，便按下心中疑惑沒出聲。

    上元節(jié)后的第二日，她便已經(jīng)得到消息，白歌不知什么原因早產(chǎn)，一個已經(jīng)成型的男孩兒胎死腹中。

    初得這消息的時候，戚白芷心中得意極了。

    她覺得自己與戚白玉那個蠢貨比起來，手段不知高明了多少倍，幾乎是不被任何人察覺的就除掉了一個禍害。

    雖然戚白歌活了下來，讓她有點不爽，但是沒了那個孩子，她也就失了最大的依仗，也就不足為懼了。

    只是那日回來后，戚國公的臉色一直很難看，對謝塵也頗多怨懟，倒是讓戚白芷有些憂慮起后續(xù)的事能否順利起來。

    正這時，只見一個小廝急匆匆的跑到門外，道：“老爺，不好了?！?/br>
    薛氏最先不悅的叱責(zé)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能在內(nèi)宅里也大驚小怪的嚷嚷！”

    戚國公沒理會妻子，只是立刻站起身道：“可是今日朝會上的事？”

    那小廝連連點頭：“正是，剛剛收到的信兒，今早大朝會上，皇上下旨將謝大人罷官下了刑部大牢了！”

    “什么！”

    戚國公嚯一下的站起，極為震驚的喊道。

    “啊？”

    薛氏也沒忍住的驚叫一聲。

    一邊的戚白芷也驚詫的看向那個小廝。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怎樣！”戚國公站起身在屋子里來回踱著步子。

    因那日與謝塵發(fā)生了沖突，他覺得謝塵是有意的破壞與戚家，與太后的約定。于是前幾日進(jìn)宮時，便和太后娘娘說起了此事。

    戚國公打的算盤是敲打謝塵一二，讓他明白戚國公府還沒倒呢，背后依舊有太后做靠山，不是能任他欺凌的。

    可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回皇上居然這么干脆的就將人免官下獄。

    這怎么可能，不是說已經(jīng)定好了要謝塵今年入閣么，就算是年前說要三司會審，可傻子都看得出來那時候元康帝根本只是為了應(yīng)付下面的彈劾走個過場，根本不會真的拿謝塵怎么樣。

    可這風(fēng)向怎么忽然就變了，難道就因為江西那事又被翻出來，所有皇上一氣之下就免了謝塵的官？

    可按理說，除了上元節(jié)當(dāng)街縱馬一事，無論是裴桓的狀告，還是江西官員的聯(lián)合彈劾，其實都沒有很實質(zhì)的證據(jù)，雖然看上去彈劾聲勢不小，可到底都是捕風(fēng)捉影的事，以皇上這么多年對謝塵的寵信，完全不至于到這個境地。

    他原本不過是想稍稍敲打，可結(jié)果偏偏成了落井下石。

    戚國公越想越糊涂，可有一件事他是清楚的。

    那就是謝塵畢竟年輕，在朝中根基并不穩(wěn)，他最大的依仗便是皇上的信任，如果一旦失了圣心，再想起復(fù)便難了。

    戚國公在屋里繞著圈子，神色不停變幻。

    薛氏看著來回轉(zhuǎn)悠，忍不住道：“老爺，這可怎么辦?。　?/br>
    戚國公此時哪里有耐心理她，只是恨聲道：“我如何知道，我下回遞牌子進(jìn)宮，去見了太后娘娘再說?！?/br>
    說完，他飯也不吃了，甩了袍袖便出去了。

    只留下薛氏不斷呢喃著：“那我的玉兒怎么辦啊，她還病著呢，這可怎么辦好?。　?/br>
    何姨娘見她六神無主，顯然沒心思搭理自己，便對著戚白芷使了個眼色，母女兩人悄沒聲的退了出去。

    戚白芷走出嫡母的院子，實在忍不住急道：“姨娘，你說謝大人他也沒犯什么大罪啊，不過都是些捕風(fēng)捉影的事兒，怎么就至于罷官下獄了呢！”

    何姨娘一邊腳步匆匆往自己院子里趕，一邊皺眉叮囑著女兒道：“看你爹的神色，這事肯定不小，說不準(zhǔn)會出什么變故，你那心思且先收著吧?！?/br>
    若是謝塵真就此一蹶不振，那以戚國公的性子定然是要第一時間和謝塵劃清界限的，說不定連病重的戚白玉都要接回來，更不用說再平白搭一個女兒進(jìn)去。

    “?。俊?/br>
    戚白芷聽了何姨娘的話，一張文靜秀氣的臉頓時變得煞白。

    ·

    很快，隨著大朝會的結(jié)束，吏部左侍郎謝塵被罷官下獄待三司會審的消息傳遍朝野上下，宗室勛貴，文臣武將，無不極為詫異。

    這幾年謝塵的權(quán)勢愈強(qiáng)，手中握著吏部，差一步便是吏部尚書，已是半只腳踏入了內(nèi)閣，更比那幾位混日子和稀泥的老牌閣臣得皇帝青睞。

    這樣的人物，居然會一朝跌入泥潭，被皇帝罷官下獄，簡直難以置信。

    更有些心思深沉之輩，懷疑這是元康帝要著手清洗朝中黨爭，為后續(xù)立太子鋪墊的前兆。

    亦有人連封上奏，為謝塵陳情述冤，卻都被元康帝留中不發(fā)。

    一時之間，朝堂中風(fēng)聲鶴唳，人人自危起來。

    直到出了正月，謝塵依舊被關(guān)押在刑部，這時朝中眾人才逐漸清晰的認(rèn)識，這位曾經(jīng)位高權(quán)重，風(fēng)光一時的謝大人這次是真的栽了。

    戚國公坐在書房里，面色陰沉的道：“什么情況，說說吧？”

    站在他身前的人恭敬的答道：“小人昨日使了銀子假扮獄卒去刑部探過了，謝塵確實被關(guān)押在刑部大牢，而且沒有任何優(yōu)待，天寒地凍的連床正經(jīng)的被子都沒有，聽說他身上還有傷，看著那臉色憔悴的很。

    戚國公捏著拳頭道：“這么看來，是真的失了圣寵了?！?/br>
    面前那人笑道：“國公爺聰明，若不是謝塵忽然倒臺，國公爺又怎么會愿意搭我家主子這條線?！?/br>
    戚國公沉默不語，那人接著道：“前些日子有宮中的內(nèi)線傳了消息出來，太醫(yī)說皇帝身子底子本就虛弱，就算再精心保養(yǎng)，也活不過四十之?dāng)?shù)，到時候三皇子即位，朝中又沒有勢力能作為牽制，那可就是沈家的天下了?！?/br>
    那人輕輕笑著道：“國公爺，您這戚國公府沒有太后娘娘撐著，偌大基業(yè)又能熬過幾年呢？”

    看著戚國公的面頰抽動兩下，他的聲音里帶了些引誘：“可若是和我家主子聯(lián)手，從龍之功啊——”

    戚國公神色變幻，半晌才道：“你家主子所謀之事甚大，我又能幫上什么？”

    那人聽見這話，頓時笑了一下。

    “國公爺未免太看清自己了，您家小公爺此時不正在遼東么？”

    “聽說小公爺所在遼東軍幾次敗北，幾處布放位置都被韃子摸了個透，只有小公爺指揮的隊伍打了幾場勝仗，這事國公爺可知曉？”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七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