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11節(jié)
戚白玉雖然對朝堂之事不算十分了解,可也從戚國公那里隱約聽了一些,她清楚謝塵心中所圖之事甚大,絕不想在這種時候被絆住手腳。 到時自己直接以此作為把柄要挾謝塵,那主動權(quán)就可以回到自己和戚家手中了。 戚白玉本以為自己這計策高妙,定然能一舉讓謝塵入甕,卻沒想到,昨夜莫妄齋如死水一般,那些被收買的人竟一個也聯(lián)系不上! 自己定的計劃只實行了最初的兩步,后面便是一直焦急等待,干熬到了天亮。 戚白玉一宿沒睡,一大早便派人去韶音閣打探情況,直到剛剛見到了神色如常的白歌,她才確定,昨夜在莫妄齋不管發(fā)生了什么,反正肯定不是按照她的計劃來的。 再結(jié)合剛剛荷香所說,戚白玉已經(jīng)能確認(rèn)謝塵壓根兒就沒中招,反而是自己的人應(yīng)該都被謝塵扣下了。 她此時心中惴惴,如今謝塵反捉住她的把柄,若是真把這事兒捅出來,怕是這回太后也保不住她了。 她微微顫抖著手舉起茶盞,盞中茶水灑在她的手指上,水漬涼涼的。 謝塵,他現(xiàn)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扣下那幾人,既不放了,也不發(fā)作逐出府去,更沒有與她前來對峙,他到底想做什么? 正心慌意亂之時,腳步聲響起,戚白玉抬頭一看,是自己的心腹丫鬟云香回來了。 戚白玉忙問道:“怎么樣,可探出什么口風(fēng)了么?” 云香搖搖頭:“七姑娘似乎是真的什么都不記得,只說昨晚酒釀喝多了,醉了過去,醒來就已經(jīng)是中午了。” 戚白玉臉色蒼白,眉頭緊皺,有些慌亂的道:“這可怎么辦,如今我連昨晚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都不清楚,接下來要怎么辦才好?” 云香上前安撫道:“夫人先別慌,既然三爺沒有前來問責(zé),那便證明事情還沒到最壞的程度?!?/br> 戚白玉看著她詢道:“什么意思?” 云香解釋道:“夫人,事已至此,咱們要做的,是試探三爺?shù)膽B(tài)度?!?/br> 戚白玉皺眉厲聲道:“怎么試探,難不成讓我直接去莫妄齋問他,昨晚人時不時他抓的?” 云香忙輕聲安撫:“自然不需夫人親自出面,有一個人更能試出三爺?shù)膽B(tài)度。” 戚白玉似乎終于明白了自己這位心腹婢女的意思,輕聲道:“你是說,白歌?” 云香點點頭:“夫人您想,不論昨天有沒有成事,七姑娘肯定是被送到莫忘齋了,可后來怎么回到韶音閣的呢?” 戚白玉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白歌穿著一身簇新的衣裙回到正屋時,戚白玉的神色顯得精神了許多。 她看著白歌,笑著與身邊丫鬟打趣道:“你們瞧瞧,這水綠色遍地銀的閃緞料子旁人穿了都顯得俗氣,可穿在我這七meimei身上,倒是襯出了一股子仙氣兒呢!” 幾個丫鬟一起湊趣道:“可不是么,七姑娘可真是個美人胚子?!?/br> 白歌被這番調(diào)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大jiejie可莫要再夸了,我哪里擔(dān)得起?!?/br> 戚白玉笑著對周圍幾個丫鬟道:“瞧瞧我這妹子,臉皮兒薄得很,有什么擔(dān)不起的,長得這么好看,還不讓說了?!?/br> 四周丫鬟們都吃吃笑了起來,就連小招和紅杏也忍不住掩嘴笑了,她們最是清楚自家姑娘美貌的。 幾人笑鬧一陣,戚白玉才正色又道:“對了,有件事還要你幫忙?!?/br> 白歌正色應(yīng)著:“jiejie有什么事盡管吩咐?!?/br> 戚白玉拿起桌上一張白歌之前謄抄過的賓客清單遞了過來,道:“這張清單上的人我們之前都核對差不多了,但有些還是需要妄之定奪一下,你幫我給他送過去吧?!?/br> 白歌接過清單,掃了一眼奇怪道:“那jiejie派個下人去和姐夫說一聲就是了,怎么給我?” 戚白玉抿了下唇角道:“你也看得出來,妄之那人性子有些冷,隨便找個下人去說,我怕他不當(dāng)回事,正好他這兩日休沐,我也不想見他那張臭臉,你便替我跑一趟可好?” 白歌雖還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卻聽戚白玉略帶自嘲的道:“他雖然不怎么給我面子,可你這個妻妹的面子多少還是要給一些的?!?/br> 白歌聽了這話,便知道自己沒法再推辭了,轉(zhuǎn)而道:“那好吧,可是我沒去過姐夫那里,也不識得路——” 戚白玉笑了一下,道:“怎還不識得路,那我派個丫鬟跟著你,他就住你院子前面的那處莫妄齋,你順著你院門口的西邊的角門,穿過去就是了?!?/br> 話說到這,白歌也只能應(yīng)下。 臨出門的時候,戚白玉又讓丫鬟拎了個食盒。 “我燉了點薏仁鴿子湯,正適合春天喝,疏肝順氣,平燥去火,你幫我一并給你姐夫送去吧?!?/br> 第十二章 白歌跟著戚白玉的丫鬟一路往韶音閣的方向走,很快便找到了戚白玉所說的那個角門。 她見正路過韶音閣,便打發(fā)了小招和紅杏先回去。 穿過角門,又繞過一段影壁,便見到一處雅致的庭院。 院中多栽翠竹,微風(fēng)吹過,竹葉發(fā)出簌簌聲,顯得格外幽靜。 庭院大門上方掛著一個牌匾,筆體清雋有力,可以窺見書寫之人在書法上的深厚造詣。 牌匾上書——莫妄齋。 這里顯然就是謝塵的居所,只是白歌沒有想到,這里離自己住的韶音閣,竟然這么近。 她大概估算了一下,如果不算她從角門繞過來的距離,這兩處建筑之間也就只是隔著中間的那個院子了。 白歌正準(zhǔn)備上前敲門,就見一個隨從打扮的青年男子走了過來,拱手行了一禮。 “見過戚姑娘?!?/br> 白歌仔細(xì)一瞧,是老太君出殯那日在戚國公府見過的,謝塵身邊的近隨。 她連忙還了一禮:“這位郎君客氣了。” 李斌笑著道:“姑娘不必多禮,在下李濱,是三爺?shù)慕S,姑娘可是有事找三爺,在下可代為通傳?!?/br> 白歌想了想,抬起手中的食盒,客氣道:“夫人燉了些補湯,讓我?guī)兔o三爺送過來,煩請您幫忙通傳一聲?!?/br> 她這么說,一方面有些懶得與李濱解釋請柬的事,另一方面也有意想幫戚白玉緩和夫妻關(guān)系。 在謝府這些天,她也瞧出來戚白玉與謝塵關(guān)系算不上親近。 想來大jiejie對自己算是不錯,但凡是能做的,總是可以盡一份力。 李濱通傳后,便請白歌隨他進去。 她跟在李濱身后,踏進了莫忘齋,很快便聞到一絲清淡香氣。 她細(xì)細(xì)一打量,卻并未發(fā)現(xiàn)熏香爐。 與戚白玉所居的玉檀院中那種處處彰顯富貴,用了各種名貴木料和珍貴擺件營造出來的華麗風(fēng)格不同,這莫妄齋卻顯得極為清雅樸素。 就連家具,也大都以比較常見的松木打造,可能正因此才會有這種淡而不散的香氣縈繞。 仲春午后燦爛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丈許寬的松木書桌上。 男人端坐在書桌前,凝神執(zhí)筆書寫。 他今日著一身銀灰色直綴,發(fā)髻上束了枚青玉簪,顯得膚色格外白,眉眼濃黑幽邃,給人感覺越發(fā)疏離淡漠。 許是聽見了動靜,他并未抬頭,只淡淡道:“坐吧?!?/br> 李濱引她到椅子上坐下,便出去了,隨手將書房的門關(guān)上。 白歌坐在椅子上,有些別扭的挪了挪身子,捏著食盒手柄的手心沁了點汗出來,有些莫名的緊張。 畢竟眼前這個人是當(dāng)今朝廷中最炙手可熱的重臣,手中掌握著不知多少人的命運前途,長期身居高位帶來的壓迫感不知不覺就會讓人緊張起來。 她輕輕將食盒放下,不敢發(fā)出太大的聲響。 等了一會兒,見謝塵依舊專注的在忙碌,她便稍微大著膽子打量起周圍。 她所坐的位置應(yīng)該是謝塵平時會客的地方,此時身邊的茶幾上還擺著一個棋盤。 棋盤是烏木所制,用的棋子與之前戚白玉送她的那副品相相差不大,甚至更勝一籌。 此時,縱橫交錯的棋盤上,黑白棋子已占據(jù)大半位置,想成角逐之勢,只是其中白子一方已露敗象。 顯然,這是一盤殘局。 白歌看了一會兒,興致漸起,她許久未與人對弈,不由在腦中模擬起白子接下來的走勢,怎么樣能夠反轉(zhuǎn)戰(zhàn)局。 謝塵將要呈遞內(nèi)閣的關(guān)于江西雪災(zāi)中賑災(zāi)官員處理意見寫完,便擱了筆,趁著奏折晾干的功夫抬頭打量白歌。 小姑娘今日穿了一身水綠色衫裙,這顏色旁人穿著俗氣,在她身上卻格外合適。 鮮嫩的如同這春日里剛發(fā)芽的柳葉,纖細(xì)稚嫩。 微微低下頭去時,露出來的頸項白皙修長,好似折頸以待的白鶴,柔弱美麗。 落在謝塵眼中,讓他忍不住回想起昨日夜里。 昏暗氤氳中,那一縷青絲纏繞在雪白頸項上時的無邊艷色。 白歌此時正盯著棋盤看,一動不動的樣子顯得極為專注,顯然沒意識到有人在打量自己。 謝塵緩步走到她身邊,忽開口道:“這局棋如何?” 白歌正專心想著棋局,聽到這話隨口便答。 “這執(zhí)黑子的一方狡猾jian詐,執(zhí)白子的是個老實人,棋路嚴(yán)謹(jǐn)?shù)蟛怀龃箦e,卻不愿冒險出擊,但越是這樣越容易被黑棋做局,最后一步步步入圈套,被請君入甕,再難翻身?!?/br> 謝塵濃黑眸中閃過一絲訝異。 他心中清楚戚白玉那日所說白歌喜好下棋,是故意說給自己聽。 原以為戚白玉口中的善棋藝,不過是為了投自己所好,臨時學(xué)了些,或者只是粗通罷了。 卻沒想到,這小姑娘著實不一般,單是這份觀棋的眼光,謝塵便相信她果然是此道中人。 下棋,又被稱為手談。 便是因為兩個人在下棋對弈時,雖不發(fā)一言,但通過落子節(jié)奏的變化、布局,都可反映出下棋人的心智性情,就如同兩個人在用棋子對話一般,是以才別稱手談。 眼下這局殘棋,正是上午時,他與知交好友,大理寺少卿袁縝所下。 袁縝其人也確實是個嚴(yán)謹(jǐn)慎行的性子,做事從來謹(jǐn)慎小心。 他與謝塵是同年同科,也是兩榜進士出身,如今官至四品大理寺少卿,也算是合了他這性子,審案斷案從不意氣用事,輕下結(jié)論。 性情如此謹(jǐn)慎,棋路自是不必多說,謝塵與他下棋從認(rèn)識就沒輸過。 只是能做到觀他棋路便將此人性情一語道破,可謂是眼光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