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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184節(jié)

    “云兒,快來吃飯了。”

    小孩應(yīng)了一聲,站起身,噠噠噠地向母親跑來,他人小,圍著桌子打轉(zhuǎn)。

    桌上放著一碟醬菜,一碗放了蘿卜的燉羊rou,三個木碗里裝著滿滿的米飯,坐在桌上的青年一把抱起兒子,給他的碗里夾了一塊軟爛的羊rou,細(xì)細(xì)吹涼,喂到兒子嘴里。

    小孩兩口吞了下去,奶聲奶氣地說:“爹爹,真好吃??!”

    “那便多吃些,長得高。”那青年又給兒子夾了一塊。

    “對了,官人,調(diào)任的事,你真的要去嗎?”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女主人又問起另外的事。

    “自然要去?!痹里w理所當(dāng)然地道。

    劉氏卻心中煩悶,忍不住將筷子重重按在桌上,冷聲道:“剛剛你還說要將父母親接來,可如今卻要去那遼東,岳鵬舉,你還有沒有良心?!”

    小孩被嚇了一跳,有些驚恐地看著母親。

    岳飛安撫了一下兒子,淡定道:“這是軍令,不能違抗。”

    “休要騙我,”劉氏冷笑道,“我打聽過了,這次調(diào)撥,有你們那軍中有一營是不會去的,只要你愿意,便能留在這東京城,何必去那異國拼殺,如今富貴皆有了,一家子在京城里和和美美,不好么?”

    “太子殿下看重我等,豈能因此它事耽誤退縮,”岳飛耐心解釋道,“我知你cao持家務(wù)辛苦,放心,今后我的月俸都由你來領(lǐng)取,等從遼東回來,我必給你租個大些的宅院……”

    “誰要這些!”劉氏怒道,“你先前從軍,一去就是兩年,幾個月才有一封書信,如今好不容易你被上峰看重,安排了宅子、戶籍,只需每日在軍營點卯便能有安生日子,你卻又要去異國,將我母子置于何地?”

    岳飛嘆息道:“娘子,你先消消氣,你也知我會都是舞刀弄槍,這個機會極為難得,我費了好些力氣才得到,等任務(wù)完成,將來必能讓你和云兒都過上好日子?!?/br>
    他其實是可以帶著家眷隨軍,但這次卻是去遼東那四戰(zhàn)之地,必然危險萬分,他又怎么忍心帶著妻兒去過那擔(dān)驚受怕的日子。

    “不行,你這一走又是要兩年!你摸摸良心,從我嫁到你家,你不是去莊戶里給人家護院,就外出從軍,我嫁給你四年了,這四年里,你在家待過幾天!”劉氏越說越是委屈,“當(dāng)初嫁入你家,我圖的就是一個安穩(wěn),結(jié)果卻是入了火坑,明明日子不如何,父親還成天救濟窮困,你又一年兩年地不著家,我這是造了什么孽?!”

    岳飛微微皺眉,低頭給嚇到的兒子端來飯碗,夾了rou,讓他自己吃。

    他也知這事對妻子不公,但這家國大事,卻是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他相信,便是父母在此,也會支持他去為國效忠。

    劉氏越想越生氣,把一碗羊rou吃得干凈,也不洗碗,便回到臥房,關(guān)了門,也不理人。

    岳飛無奈地嘆息,看著兒子吃完飯,收拾了桌碗,又去街口的水井將水缸挑滿,把兒子順著窗子放進妻子的房間,在妻子憤怒的目光里放下窗戶,這才趕往大營。

    只是,才進去,便聽旁邊一聲暴喝“看刀!”

    下一秒,虹光冷艷,一柄形如筆尖的錐形長柄大刀猛然砍下,岳飛本能閃開,便見韓世忠正耍著一把絕品好刀,擺了個姿勢,耀武揚威。

    “這是哪里來的?”武人自然喜歡寶刀,他只用看一看,便知道這刀不凡。

    “太子殿下來了,知道我們要去遼東,便帶了一些武器,讓咱們挑選,”第一個選到的韓世忠洋洋得意道,“我選了半天,還是手上這把最稱手,你快去選吧?!?/br>
    “李少嚴(yán)呢?”岳飛關(guān)心地問,“他來選過嗎?”

    韓世忠調(diào)侃道:“你這么關(guān)心他,搞得我都記不起昨日是不是你把他打得起不了床?!?/br>
    岳飛隨意道:“戰(zhàn)陣之中,不念情分,我先去見太子殿下?!?/br>
    說完,便去了軍營正廳。

    俊雅尊貴,與他年紀(jì)相仿的太子殿下正站在武器架前,凝視著上邊的諸般兵器,見他進來,立刻微笑道:“鵬舉不必行禮,過來,看看孤給你們準(zhǔn)備的小禮物?!?/br>
    幾乎是看到那些武器的一瞬間,岳飛便呼吸便緊促了一些。

    無它,那幾件武器,過分美麗了些,尤其是刀身那冰冷凌厲的鋼紋,只有史書有名的神兵利器中才能尋到。

    “這些是我讓人用印度、就是天竺產(chǎn)的烏茲鋼鍛造出的兵器,是目前我能尋到優(yōu)秀的天然合金礦,”趙士程大方地伸出手,“《武經(jīng)總要》里的八種戰(zhàn)刀都在此,隨你挑選?!?/br>
    火槍雖然是要裝備的,但戰(zhàn)場上少不了拼白刃,這個,可就是他能小試牛刀的時候了。

    第254章 以老帶新

    寶刀英雄,趙士程安靜地立在一邊,微笑看著這名年輕的將領(lǐng)伸手撫摸過一柄柄武器,然后在其中一桿上頓住,緩緩將其拔了出來。

    這柄長刀刀身狹長如月,刀頭有回鉤,宛如槍尖,刀背帶著鋸齒利刃,是按武經(jīng)總要里八種制式長刀其中之一的掩月刀打造,可做刀槍兩用,入手甚沉,一般人拿一會都會手酸,也只有武藝高強者,才能使用。

    看到對方愛不釋手的模樣,趙士程便知曉穩(wěn)了。

    宗澤將韓世忠也喚進來,兩位即將輪換的將領(lǐng)行禮后恭敬地坐在太子殿下下方,聆聽圣訓(xùn)。

    “你們一定很奇怪,明明前些年,遼國與我大宋勢成水火,還有宣和之辱,為何我等反而要救助遼國。”趙士程坐在上首,讓人給他們上茶。

    岳飛恭敬道:“回殿下,唇亡齒寒,金人勢大,若遼國難以抵抗,金據(jù)遼后,必然南下?!?/br>
    趙士程微微點頭:“知道這一點,還不夠?!?/br>
    韓世忠文化略缺一些,只靜靜地聽。

    趙士程緩緩道:“自古以來,胡虜便是我華夏一難,我族強,則胡虜弱,我族弱,則胡虜南下,此難自商周起,迄今未止,為何?”

    宗澤在一邊已經(jīng)泡好了茶水,等著太子開講。

    趙士程一笑,給他們講起了地緣,講起了降水。

    自古以來,水氣南多北少,為什么會北少呢?因為離大海太遠(yuǎn)。

    水氣少又會怎么樣呢?什么沒有辦法種地,只能放牧,以牛羊為生。

    幾人都是農(nóng)家出身,對于莊稼與水的關(guān)系有十分強烈的認(rèn)同,紛紛點頭,有所領(lǐng)悟,但韓世忠還是不太理解這和出兵有什么關(guān)系?

    趙士程講起了供養(yǎng),大宋一畝土地,哪怕是產(chǎn)量低的粟米,也能有一到兩石的收獲,足夠一個普通人吃上大半年,若是良田、稻米,能一年收獲兩季,還能供養(yǎng)更多的人。

    草原則不同,一般的牧場,十七畝草場,才能養(yǎng)大一只羊,就是同樣的一個縣那么大的土地,養(yǎng)活的人,遠(yuǎn)遠(yuǎn)少于南方。

    “所以,一旦草原出現(xiàn)天災(zāi),便會有異族南下,不僅僅是因為野心,也是因為,那邊養(yǎng)不活那么多人?!壁w士程給他們看了幾份公文,“這些是遼國最近十年來的救災(zāi)公文,你們可以看看?!?/br>
    兩人翻看了那些公文,然后赫然發(fā)現(xiàn),這些公文數(shù)量有點太多,而且一年好多份,從東京道到西京道,尤其以遼東中京南京的受災(zāi)次數(shù)最為多,而配合而來的,便是各種亂兵起事。

    “這樣的天災(zāi)還會持續(xù)很多年,若是遼國不撐著,為了生活,他們也必然要南下,也就是說,在這之前,想要如當(dāng)年那般簽訂盟約,井河兩水不相犯,是不可能的?!壁w士程嘆息道,“我這樣講,你們或許不會有太大感觸,等到了遼東,再回想我說的話,會更明白些。”

    岳飛兩人其實已經(jīng)很有感觸了,但趙士程要求的感觸顯然超出他們現(xiàn)在能感受到的。

    只有真正去了遼東,見識了那些為天災(zāi)所苦的流民,見識了金人過境的殘酷,他們才會懂得,能將戰(zhàn)場抵御在長城之外,是何等幸運的一件事。

    南宋北宋交界的這段時間里,氣候極為異常,大雪蔓延到浙江太湖一帶,能將當(dāng)?shù)氐母涕賰鏊?,靖康之難時,金人圍攻汴京,天降暴雪數(shù)十日,宋軍凍斃者不計其數(shù)。

    相比于明清時那波冰期,北宋末年這次烈度夠了但長度不是很出眾,但麻煩的是明清是給了準(zhǔn)備期的,是用幾十年的時間一點點下降的,大宋這次,卻是從1100開始,直接在五十年里給出一個波谷,然后又氣溫很快回到原來的位置,好像是上天給女真人特意開了個掛一樣。

    尤其是靖康發(fā)生的1127年,直接就是整個南北宋溫度最低的那年,做為一個歷史愛好者,當(dāng)年看到歷史溫度折線表上那個陡然下去的波谷時,真的是無語好久。

    講了一些他們暫時不太能體會的東西后,趙士程給他們講述了這次任務(wù)。

    他們需要前去遼東,接替種彥崇等人,他們會停留一個月左右,做好交接再回到大宋。

    當(dāng)然,還有一個重點要交代。

    “除了要做好交接之外,還有一點,你二人要記清楚了,”趙士程輕聲道,“遼東的主事者,梁王耶律雅里的心腹,東京留守陳行舟,是我的人。是十年前,就已經(jīng)跟在我身邊的嫡系?!?/br>
    此話一出,對面的兩人都睜大了眼睛。

    韓世忠更是有些結(jié)巴地道:“您、您說是宣和那個……把宗親押在遼東那……”

    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仿佛咬到了舌頭,那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的懊惱神情,讓他整個人都微微顫動起來。

    趙士程凝視他們,微笑道:“不錯,就是那個陳行舟。不然你們以為已經(jīng)被抓去遼東的我,是怎么回來的?”

    韓世忠不敢再開口,岳飛似乎想問什么,但在太子殿下似笑非笑的神情下,終是什么都沒有問。

    “所以,記住了,”趙士程悠然地品了一口有些冷掉的茶水,“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br>
    他其實還想和他們寒暄幾句,但到底沒有開口,而是任宗澤教訓(xùn)了手下幾句官話——岳飛是個極聰明的人,這種人有自我邏輯,想得到他的真心效忠,就不能表現(xiàn)得太急切。

    歷史上,岳飛三次從軍,前兩次都是為了生活,第三次才是因為看著金人在中原肆虐,屠城無數(shù)北方尸橫遍野,才真正明白保家衛(wèi)國四字,是何等沉重。

    他不可能為了誕生出一個名將,專門放金軍南下,所以,岳飛只能在邊境自己領(lǐng)悟了。

    他相信自己不會失望。

    只有真正的戰(zhàn)場,才能磨礪出那位名留青史的名將,而不是養(yǎng)在這京城之中,當(dāng)一名毫不起眼的禁軍營頭。

    ……

    回家的路上,岳飛有些失神。

    他一直在想遼國的事情,宣和之亂時,他參加過勤王軍,對整個事情都是有所了解的。

    現(xiàn)在回想,他才赫然發(fā)現(xiàn),遼國大軍南下時,不能說秋毫無犯,但確實是節(jié)制了治下,沒有過多sao擾平民,只是搶掠了京城大戶和國庫宗室。

    甚至都沒有攻打東京城,是先帝的人私下開城門,放了遼人入城。

    但先帝遇到這種大難后,不但沒有重整武備,反而越加盤剝,不但雜稅多了一倍不止,西城所收刮土地,甚至收刮到他們相州,然后,再想想那莫名其妙死在淮北的先帝和一從jian臣們……

    岳飛一個踉蹌,原來是被院子的門檻絆到了。

    這個剛剛二十,未經(jīng)風(fēng)雨的年輕人,有限的人生被父親教導(dǎo)得寬懷慈悲,又在韓家領(lǐng)會了忠孝仁義的儒家之學(xué),雖然見識過世間險惡,但卻還是沒有見過大世面。

    然后,他突然間就見到了這朝廷爭斗,是何等險惡!那位太子英明聰慧,俊美無倫的外表下,又是何等的大恐怖。

    越是深想,便越感覺到那如深淵黃泉一樣的寒意。

    進了屋,妻子點著明亮燈盞,在靜好的歲月下縫制衣裙。

    岳飛張了張口,原本想要帶妻子一起去的打算,突然就全數(shù)放在心底。

    那太危險了,還是留在京城吧。

    ……

    人選好了,岳飛等人安頓好家眷,便很快收拾行囊,踏上了前去遼東的大船。

    他們會順著運河到淮河,再從淮河口前去密州,換船去遼東,全程要三十多天。

    每個月可以有一封家信,但信件一來一回,差不多要三個月。

    離開時,知道爹爹又要走的小云兒在碼頭上哭得很慘,嗓子都啞了。

    -

    一路向北。

    遼東,四月底時,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春種了。

    岳飛等人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從密州乘海船至遼東。

    一路都是水路,倒也不折騰,就是海浪甚大,很多人難受得緊。

    好在,遼東這邊安排了住處,飲食都不錯,接待的種彥崇似乎有些舍不得走,每天都帶著岳飛和韓世忠,認(rèn)識遼東的大小官員,還有周圍的巡邏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