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137節(jié)
“為何?”陳行舟不解道,“不是大局已定么?” 趙士程搖頭:“我得去一趟杭州。” 陳行舟困惑。 “不能半場開酒啊,好不容易能出遠門,我得把東京城那位,徹底解決?!壁w士程微笑道。 方臘那邊,差不多,是時候出場了。 那位畫宗,被俘虜一次,怕是不太夠,還得再來一次呢…… 第184章 你聽我解釋! 趙士程早就準(zhǔn)備去一趟杭州了, 先前,他雖然已經(jīng)派人去杭州建立據(jù)點,發(fā)展商行, 但在一個封建王朝,沒有強大的背景,那商人是根本沒可能發(fā)展壯大的,因為他們財富很快會變成別人的。 他也不是沒想過提前去把方臘斬殺, 將事情扼殺在萌芽狀態(tài), 但當(dāng)他派人去打聽了江南的情形后, 就知道這不可能。 方臘是摩尼教的大佬, 而這個傳說中被官方定為“吃菜魔教”的教派, 是有嚴(yán)密的組織構(gòu)架, 根本不是殺一個人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陳行舟對此非常失望,在聽說師尊最多待十天后, 更是整個人都散發(fā)著陰冷的氣息, 惹得郭藥師都不得不謹(jǐn)言慎行, 生怕讓老陳心中不爽,殃及池魚。 趙士程當(dāng)然也不會在這有限的時間里都只是旅游玩樂, 他幫著陳行舟梳理了一下發(fā)展規(guī)劃。 遼東如今雖然算不上鐵桶一般, 但在這四戰(zhàn)之地, 已經(jīng)是少有的樂園,周圍戰(zhàn)亂中的流民大量涌入,不但帶來嚴(yán)重的財政負擔(dān), 也帶來了很大的安全隱患。 趙士程的建議就是建立完整的戶籍制度, 并且開始分發(fā)田地。 “土地的分配, 能極大地穩(wěn)定民心, 同時, 流民也可以作為勞動力,發(fā)展工業(yè),”趙士程說到這,微微皺眉,“但工業(yè)這東西,除了生產(chǎn),還需要巨大的市場來傾銷?!?/br> “以前的客戶,大多來自宋之河北路、遼之燕京府之地,”陳行舟也很苦惱這事,“可是前些日子,河北路、燕京府戰(zhàn)亂,貨物積壓,我正愁過些日子買糧的錢呢。” “那倒不必,”趙士程微笑道,“這次燕京府從大宋搜刮不少銀錢,這次正好可以大賺一筆,燕京府如今需要糧食,你還得早些派船去南邊,哪怕貴點,也要存上一年錢糧?!?/br> 陳行舟秒懂:“東南要亂?” 趙士程嘆息道:“這是必然之事了,且沒有個大半年,怕是平穩(wěn)不下來?!?/br> 陳行舟點頭:“我會去安排。” 趙士程又思索了片刻,繼續(xù)道:“你還得看著治下,那些個工坊,切記不要對工匠太過苛刻,明白么?” 陳行舟眉頭一下就皺起來,他認(rèn)真請教道:“師父,如今遼東多了很多小工坊,接些的便宜簡單的工件,他們給的工錢少,賣出來的貨也比我手下工坊的貨便宜。我是靠著您給的生產(chǎn)的方子,才壓低成本,可是這樣繼續(xù)下去,總有一日,這些方子會被人探知。到時,我手下的貨,豈不是就賣不出去,工坊也開不下去,不就會遣散他們?那如此的話,給他們那么高的工錢,又有什么意義呢?” 如今的遼東,私人織坊隨處可見,他是靠著廢水里收集羊毛脂才能壓下成本,煉焦也一樣,因為有煤焦油產(chǎn)出的昂貴東西,才能壓下成本,和那些私人的小作坊比成本,肯定是比不了的。 趙士程輕嘆一聲:“你得保持技術(shù)的領(lǐng)先,才能起好示范作用,這點我會幫你,至于那么小作坊,且只能由著他們?!?/br> 陳行舟眉頭皺得更緊了:“這,總不是辦法啊?!?/br> 趙士程搖頭道:“這點商業(yè)萌芽,你得先讓他長著,你能開的工坊,到底是有限的。只有工坊多了,有了更多的工人,才能讓‘工人’這種存在,脫離農(nóng)人,成為一股強大的勢力,成了勢,才能談權(quán)利,若勢都未成,他們未必會愿意你去干涉或者幫助?!?/br> 尤其是在遼東流民那么多涌入的情況下,大量的小手工坊崛起,可以容納極多的流民,穩(wěn)定社會,如果貿(mào)然去關(guān)停,那么只會誕生更多無所皈依的流民,造成動蕩。 小工坊能存在,能賣錢,靠的就是廉價,若是賣得貴了,要怎么才能和行舟手下工坊競爭? 如果不建立起一個巨大的工業(yè)城,培養(yǎng)更多的工人,將來又怎么能開新的科技樹? 陳行舟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又問道:“若他們將來勢力起來了呢?” 趙士程微笑道:“那時,他們就可以組成一個組織,讓他們團結(jié)起來,就有了和商戶、工坊討價還價的權(quán)力。舟兒啊,很多事情,我們只能指引,給他們方向,權(quán)利這東西,終是要他們自己去爭,才是他們的,我們給的,那是虛假的,和水上沙一樣輕薄的東西,只會被下邊的人扭曲,做惡?!?/br> 陳行舟想像了一下,忍不住捧起臉,思考著如果有這樣的力量,在自己手上會玩出什么樣的花活,一時陷入夢中,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看到師父有些揶揄的目光,臉色微紅了一上,恢復(fù)正經(jīng):“原來如此,師父果然大才,徒兒受教了?!?/br> 趙士程很滿意徒弟的舉一反三,謙虛了兩句,又提醒道:“如果可以的話,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技術(shù),可以放給他們,至少,減少一點污染,遼澤周圍是上好田地,若被污了,總是不好?!?/br> 陳行舟猛點頭,心里卻想的是那可得等師父的新方子來了再說,如今遼東的軍需、糧草、開荒、城建,都指著這些收益呢,要是隨便給了,這錢哪穩(wěn)得?。?/br> 兩人又對金人攻勢進行了討論,遼東的地勢其實不太行,遼澤向北直到沈州、都是一望無際的濕地草甸和原始森林,無險可守,到了冬天河水還結(jié)極厚的冰,對騎兵來說,這樣的河道那簡直就是高速公路,一夜數(shù)百里和玩一樣。 遼東為此的建立了許多的烽燧,還花重金買通了一些投奔金人的渤海人,每次要來攻時,都提前做好準(zhǔn)備。 城墻上的炮火如今也算是守城利器,每月有新的炮火送來時,都是各城軍頭們上演全武行的日子,就算收了他們的兵刃,房里的椅子都要爛上幾把。 “但火炮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硝石,遼東太缺了,”陳行舟嘆息道,“就算已經(jīng)弄了不少硝田,還是供不應(yīng)求,大宋的硝石貴不說,還不好買……” “你可以去信,找大宋皇帝索要,他不敢不給?!?/br> 陳行舟贊同,他還決定威脅畫宗,必須每年按多少規(guī)格給,少了就去找他聊聊。 兩人又討論和軍制、民族戶籍、還有人手培養(yǎng)與政策。 趙士程建議他趁著過年前,召集遼東各地的權(quán)貴大戶開個大會,討論責(zé)任和義務(wù),盡量化解其中矛盾,做好內(nèi)部團結(jié)。金國雖然強,但組織度其實不太行,靠的是遼國太差,才能崛起,你現(xiàn)在可以等,在等的時候,培養(yǎng)好人才,打好根基才是最需要的。 陳行舟鼓掌贊同,還略得意地告訴師父,王洋這些年培養(yǎng)的徒弟,大部分都讓他挖過來了,可惜王洋是個呆子,怎么挖他都不愿意過來。 趙士程沒想到徒弟挖墻角都挖到自己面前,一時無奈,只能禍水東引:“那耶律大石是個人才,你若有空,可把他也挖過來?!?/br> “不用挖,”陳行舟略帶得色的微笑道,“遼帝刻薄寡恩,到現(xiàn)在還在寵幸那蕭奉先,打壓異己,我看要不了多久就得眾叛親離。耶律淳老了,身體也不太好,支持不了多久。對了,耶律淳之妻普賢女是個人物,我見過一次,要是能挖過來,必然是一大助力,還有遼帝的文妃蕭瑟瑟,也是女中豪杰,我都記著呢,還有大將耶律余睹……” 看他眉飛色舞,歷數(shù)著遼國上下能用的人物,不分男女,不別老少,宛如一個對著別人家米缸流口水的大老鼠,趙士程有些頭皮發(fā)麻,舟兒是經(jīng)歷了什么……他明明這些年都是要什么給什么啊,咋徒弟還要把地皮都要刮掉三尺呢,這都是和誰學(xué)的? …… 一番長談后,天色已晚,趙士程疲憊地回到住處,就看到五哥正在打著算盤,記著賬,盤算著每天能花多少錢,想來是已經(jīng)接受現(xiàn)實了。 那就好,趙士程心說這樣他把五哥拋在這里,也能放心些了。 按他的計劃,最多一兩年,就能讓宗室回家,到時五哥的身份,肯定會把他嚇一跳。 這人生啊。 …… 另外一邊,陳行舟打開一封書信,里邊的內(nèi)容他早就看過了,但還是露出輕蔑之色——完顏斡本那瘸子聽說他把大宋宗室都擄過來了,寫信告訴他希望能將其中一位叫趙士程的宗室買過來,原因是趙士程對他有恩,為此愿意付給一百枚上品東珠…… 他又看了一遍,笑出聲來,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欲將信燒點,但才燒了一個角,他又驟然回神,吹滅火焰,將信珍惜地收起來。 燒什么燒啊,這個完顏斡本真是太傻了,等師父上位、而他歸于大宋時,就把這封信拿出來,必然能對他造成巨大的傷害。 - 時間飛逝,在十一月時,趙士程以被遼東留守看上選為親隨為由,離開了痛哭的五哥,然后又在碼頭送走戀戀不舍的徒弟,這才踏上了去杭州的大船。沒辦法,再過幾天,渤海就會部分結(jié)冰,那時海就很危險了,這個季節(jié)的西北風(fēng)正好南下,且海浪不大,沒有比這更好的天氣了。 趙士程第一次走這么長的海路,他一路從遼河出發(fā),花了三天時間,到了鐵州,這是遼國最南的港口,后世叫大連,在這里補給一番后,便又花了七天時間,到了密州港口。 密州如今已經(jīng)是北方僅次于開封的大城,熱鬧非凡,但大船會??績商?,因為接下來徐州一帶到長江口,都是小港口,沒什么貨物,它們要在這里補充昂貴的藥物、精致的玻璃器皿,還有這里新產(chǎn)的帆布,最后再去廣州路福建路換上廉價的稻米,再趁著三月的春風(fēng)北上。 這一次能賺多少錢,全看在這里能補多少貨了。 趙士程便趁機下船放放風(fēng),海上可無聊了。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這里,早就有人在等著了。 “我覺得你肯定不會在遼東久待,必會回來,且再過幾日,最為便捷的海路便要被冰封,所以這大半個月,我聽說有遼東的船來,就會等在這里守著,看你會不會出現(xiàn),沒想到,還真的等到了。”來者長的溫文爾雅,手拿長柄武器,聲音神態(tài),都很溫和。 趙士程一見來人,頓時臉色大變,主動求饒:“大哥,你聽我解釋……別打別打!” 開什么玩笑,趙家大哥可是打著重病名義告假躲避,冒著巨大風(fēng)險過來守株待兔的,就算他放棄,手上的長棍又豈是會輕易能放棄的,當(dāng)場就把弟弟身上那股仙氣打散,讓他抱頭鼠竄。 第185章 好可怕啊 大哥給弟弟的這頓打, 結(jié)結(jié)實實,毫無摻假! 趙家小弟出生到現(xiàn)在,還第一次挨這么痛的打, 一時間只能遮掩著臉, 免得過兩天無法見人, 畢竟山水說不定也在這里, 他作為老大,還是要面子的。 好在大哥也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之輩,除了釣魚咸魚沒有其他愛好, 在拿著魚竿攆了弟弟不到兩百米后,就蹲在原地氣喘吁吁, 整個人都差點癱下去。 毫無王族風(fēng)范。 趙士程到底平時還要鍛煉學(xué)習(xí)一下武藝, 加上十四五六正是氣血旺盛的年紀(jì),不但很能跑,看老哥跑不動了, 還主動心虛地跑回來,把老哥扶起來, 坐在旁邊不知哪家空魚筐上,給他順順氣。 趙家大哥打中了幾下,再看弟弟乖巧的模樣,心里那股氣消了不少,只是扭過頭,懶得再看弟弟一眼。 看大哥態(tài)度好了不少,趙士程這才柔聲道:“大哥別急, 只是你想想, 五哥這次正好在城中, 我若隨便找個理由讓他逃了, 那位說不準(zhǔn)還要把他當(dāng)漏網(wǎng)之魚送回去。還不如在那邊待上個一年半年,再回來,再說,京城如今多事之秋,沒準(zhǔn)在那邊,還安全一些呢?!?/br> 趙士從細品了他最后一句話,瞬間回頭,那額頭上血管幾乎都要冒出來,他張口想咆哮問他還想做什么,但又看了看周圍人來人往,用盡了畢生修養(yǎng)和自制力,險些岔了氣,這才勉強把那質(zhì)問咽回口中。 然后,他拖著弟弟,一番急走,找到自己馬車,一言不發(fā)地把老弟弟帶回了父親在新鎮(zhèn)港口購置的宅院里。 見哥哥住進了父親的宅子,趙士程便明白那父子兩肯定通過氣了,這可得早做準(zhǔn)備,不然少不了再挨一頓打。 讓下人守在院外,趙士從關(guān)好了門窗,這才坐到弟弟面前,怒道:“你剛剛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多事之秋,先前那么大事情,還不夠么,這是想要翻天過去么?” 趙士程坐到兄長身邊,看他滿頭是汗,便貼心地拿袖子給他打扇子,一邊道:“哥哥啊,當(dāng)初可是你讓我圖謀皇位的,怎么你弟弟開始動作了,你反而坐不住了?!?/br> 趙士從心里冒出一團臟話,半天,才咬牙道:“我是提醒過你,要么不做,要么做絕,但你這也太絕了,連兄弟都不放過,要我也在京城,怕是也去遼東的船了吧?” 趙士程微笑道:“那感情好,遼東的舟兒正缺人手,能有大哥在那邊幫著,是小弟的福氣?!?/br> 趙家老大冷聲道:“還要加上我那兩個兒子,他們可都滿十歲了,正好上學(xué),讓你一起送過去了!你可知曉?” 趙士程輕咳一聲:“哥哥,你需要的話,我立刻讓舟兒將他們送回來?!?/br> 趙家老大怒視他一眼:“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家里通個氣的么?你倒是說說,接下來,要做什么?” 趙士程嘆息道:“老實說,我也沒想到這事會如此大,這次不過是順?biāo)浦?,如今朝廷?nèi)的宗室一掃而空,只要皇帝出些問題,那么,順位之中,便是父親為首了?!?/br> 趙士從當(dāng)然也明白這一點,他其實也佩服弟弟這一手的決絕,居然能在不引起任何懷疑猜忌的情況下,把老爹推到第一順位上,但這不能解釋弟弟這次的魯莽之舉:“父親膽小如鼠,這種事情,你怎么能這么為難他?!?/br> 趙士程摸了下鼻子,小聲道:“不這樣,那我得把你們和父親都送遼東去了,我到底年紀(jì)太小,這種亂局下,群臣是不可能推我上皇位的?!?/br> 趙士從不得不承認(rèn),弟弟說得有道理,國賴長君,如果真是群臣擁立,那推舉一個三四十歲的穩(wěn)重人才更符合國家利益,鎮(zhèn)得住亂局,穩(wěn)得了民心。 但這還是有問題啊,他忍不住道:“那接下來呢,你總不能讓遼國再南下一次吧?” 趙士程低聲道:“且不說能不能,我就問兄長,這幾日來,朝廷可有收拾北方武備?” 趙士從沉默,過了好一會,才緩緩道:“并未,連城外的攻城車,都無人收拾。如今國庫給了遼國大筆銀錢,河北諸路的軍卒因征遼大敗,正一一清算奪官,今年的支移錢又加了,這一個月來,官家似乎緩了過來,覺得能逃過這一劫是神靈庇佑,更寵幸林靈素了?!?/br> 趙士程嘆息道:“東南的花石綱,可有停歇?” 趙士從搖頭:“朱緬已經(jīng)回了東南,這次他的大半身家都歸了遼人,東南怕是又要多加一輪收刮了?!?/br> 趙士程道:“我收到消息,南方有人要起事,這東南一亂,你說,若有大軍再次攻城,官家,會在城中死守么?” 趙士從看了一眼弟弟,答道:“官家如今已是驚弓之鳥,絕不會守城待斃,若有事,必然會逃去西京洛陽,借山川之險以避?!?/br> 趙士程點頭笑道:“不錯,如果不是關(guān)中如今已經(jīng)頹廢,他怕是能逃到長安,甚至更進一步,順著蜀道躲入成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