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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90節(jié)

    不過,下車時(shí),他看到有人送來了一名氣息奄奄,幾乎看不到胸口起伏的病人。

    那送病人來的健婦道:“這也不知哪來的小子,我看他一條年輕性命丟了可惜,你們看著辦吧,能治便治,不能治,就開膛驗(yàn)病,那棺材我也不貪,就給他用了吧。”

    門口的醫(yī)者很是不滿:“這是棺材的事么,還得有得有人去葬啊,回頭我可還找你們?!?/br>
    那健婦揮了揮手,淡定道:“行吧,挖個(gè)坑的事情而已,算我行善,我先走了,林子今天還沒除草呢?!?/br>
    于是那醫(yī)官指揮著助手,將那個(gè)病人抬走了。

    路過一個(gè)小孩子抱著曬干的衣物從他身邊跑過,被醫(yī)官訓(xùn)斥了一句:“看著點(diǎn)路,進(jìn)門輕點(diǎn),你娘剛剛生了meimei,不能見風(fēng)?!?/br>
    小孩子大聲應(yīng)了,還說了一句你話真多。

    趙士程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牽著弟弟走進(jìn)了醫(yī)館。

    別的事情不敢說,至少,如今密州這里,很少看到丟棄小孩的事了。

    好有成就感。

    ……

    陳老大夫并沒有x光,但他有多年摸骨的經(jīng)驗(yàn),小孩子的手骨在他認(rèn)真的揉捏里,有了大概的想法,表示這種粘連是比較輕的,只是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rou連在了一起,能分開,如果連得太多,傷到的了經(jīng)脈,就會麻煩很多。

    然后給家長便介紹了手術(shù)的辦法,喝曼陀湯先昏迷過去,然后手指消毒,用小刀切開,將肌膚縫合,然后吃藥防止發(fā)熱,飲食清淡,不吃發(fā)物……

    小孩的母親臉上早就沒有原來的不忿,而是各種詢問細(xì)節(jié),瑟瑟發(fā)抖,一臉祈求,仿佛剛剛還一臉高傲的人不是她一樣。

    趙士程本想離開,但那位姨娘把他當(dāng)成了救命稻草,求他在這里陪著,在她樸素的思想里,趙士程是嫡子,雖然年少,卻是能鎮(zhèn)得住大夫,能讓他盡心盡力地救治自己的孩兒。

    他的孩兒,到現(xiàn)在還沒有名字,更沒送入宗譜玉碟,她不敢有一刻松懈。

    趙士程就很無奈,和大夫安排了明日手術(shù)后,溫和地告訴她:“你們別怕,等明天,我把老爹也帶過來,陪著他,好不好?”

    那瞬間,一大一小都仰望著他,眸里仿佛帶上的了星光。

    “真的嗎?”小孩仰頭,“爹爹也會來陪著柿子嗎?”

    小孩的母親一驚,急忙捂住了孩子的嘴。

    趙士程沒有在意,他摸了摸小孩柔軟的頭發(fā),溫和地道:“對啊,他會來陪著柿子的,還有啊,你告訴爹爹,柿子這個(gè)名字,是哥哥給你起的哦。”

    小孩咧嘴笑了,大聲道:“好!”

    趙士程點(diǎn)頭,無奈地看了一眼,他的母親,輕聲道:“等孩子病好了,你搬出小院,就別這樣了,讓老爹聽到不好?!?/br>
    趙仲湜要是聽到誰叫“世子”,肯定是不高興的,他對著趙虎頭和藹可親,但并不是什么容易拿捏的人。

    那疲憊蒼白的婦人神情復(fù)雜,躊躇數(shù)息,終是帶著哭音,低聲道:“謝、謝謝你?!?/br>
    趙士程嗯了一聲,摸著小孩兒的頭:“你們在這熟悉一下,我先走了?!?/br>
    第118章 北方的星火

    清晨, 張叔夜在府衙辦公時(shí),有人通報(bào),有京城前來押送犯人的差役求見。

    張叔夜接見了這位差役, 并且按他的要求,開具了一份犯人陳正匯流放途中遇疾身死的的證明,交給差役, 這樣,對方就可以在沙門島將人流放出去時(shí)交差了。

    蓋上知州的印鑒,他和那位差役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便再無交集。

    等那差役離開,張叔夜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

    那陳正匯是為了保護(hù)太子,才舉報(bào)的蔡京,有人想他死,自然有也人想他活。

    可只有千日做賊, 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如今蔡黨勢大, 只有人“死”了,才能活著。

    好在這密州如今是趙家的地盤, 民生也算興旺, 那陳家公子能活著, 就安心留下,當(dāng)個(gè)平頭百姓, 也算給他父親一點(diǎn)安慰吧。

    ……

    趙士程說話算話, 第二天就把老爸給拉來, 守著小孩做手術(shù)。

    趙仲湜其實(shí)是不想來的, 但敗在虎頭的撒嬌賣萌下, 打著散心的名義, 出來看了看。

    這個(gè)手術(shù)并不困難,切開、縫合、止血,依靠的就是大夫優(yōu)秀的水平,避免傷手指神經(jīng)和血管,然后包扎,等著醒來。

    沒有止痛藥的小孩子很快就醒了過來,哭得抽抽噎噎,卻還小心地看著母親,不敢大聲。

    而他的母親此刻哪還顧得上孩子,拿著舊了的衣服盛裝打扮,哀哀喚著老爺,撲到對方懷里泫然欲泣,又焦急地喊著兒子叫爹爹。

    小孩第一次見到父親,神情激動又有些膽怯,叫了一聲爹爹就諾諾不敢言,惹得他的母親急得跺腳。

    趙仲湜終是被姨娘梨花帶雨的模樣勾起了幾分舊情,寬慰了幾句,和這位姨娘到一邊說話了。

    趙士程翻了個(gè)白眼,雖然很看不慣他老爹的一些行徑,但有什么辦法呢,自己是他生的,忍了吧,于是不管老爹,讓人兌了糖水,一勺一勺舀給痛得直哭的小孩子。

    糖分不但是病人最需要的營養(yǎng),也是小孩最喜歡的東西,喝著甜甜的蜂蜜水,小孩的哭聲自然停止了,每一口喝下,都舍不得勺子,要多舔舔。

    門口伸出一個(gè)看熱鬧的小蘿卜頭,看到小孩喝著糖水,大著膽子想要靠近一點(diǎn),被門口的護(hù)衛(wèi)冷漠地?fù)趿顺鋈ァ?/br>
    那邊,知道手術(shù)很成功,手指已經(jīng)成功分開的趙老爹臉色終于不再那么嫌棄,慢條斯理地答應(yīng)這姨娘帶著孩子,回到原來的住處處住,也同意給宗正司去函,讓宗正司為孩子起名,準(zhǔn)備玉碟和官職的事情。

    地獄回到天堂,那姨娘喜極而泣,對著趙老爹極盡溫柔,趙仲湜有些受不了,給兒子交代了一句早點(diǎn)回來,就甩著袖子,以自己還有事情為名,轉(zhuǎn)身走了。

    姨娘自然追上出去,被斥責(zé)了兩句,又不甘心地退了回來。

    趙士程看得就很無奈,摸了摸弟弟的頭,覺得遇到這樣的母親,這孩子可真是倒霉。

    見事情解決得差不多了,趙士程留下一些蜂蜜水果羊奶,又答應(yīng)了小孩兒明天再來看他,這才離開了。

    從病房出來,趙士程帶著小蟬,在這醫(yī)館的大院里轉(zhuǎn)了起來。

    這醫(yī)館修成了圓形,有些像土樓,卻沒有多層,因?yàn)槿缃竦母粢舨缓?,修得太多層,上下左右一起吵鬧,太影響休息,中間的大院子也沒閑著,用滾水燙煮被褥,原本是讓病人家自帶被褥,但自帶的大多贓污不堪,為了病人恢復(fù)得好一些,醫(yī)館這才換成了統(tǒng)一的被褥。

    很多病人家屬會主動前來幫忙晾曬,院子的一角有灶臺,只需要一些的米或者柴,就能在這里換上熱水與稀粥,價(jià)格極為公道,家屬們都很感激,會主動來幫忙刷碗洗鍋。

    醫(yī)館問診的地方,總是最熱鬧的,排了很長的隊(duì),幾個(gè)彪形大漢在其中巡邏,他們的作用非常大,排隊(duì)的病人聲音都很小,神情也都很忐忑。

    趙士程走著走得,突然看到張叔夜的兒子張伯奮走到一間小屋里,張家人也生病了嗎?于是一時(shí)好奇,也跟了過去。

    房里也放著糖水,一名臉色慘白的青年正倚靠著墻,張伯奮端著碗,幫這青年一點(diǎn)點(diǎn)喝下那糖水。

    張伯奮有些無奈地看著他,一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趙士程摸了摸下巴,本想問這誰,便看張伯奮看倒他,手一抖,頓時(shí)把那青年嗆到了,于是又是一番手忙腳亂。

    “小公子,你怎么來了?”張伯奮欣喜道,“我正要去找你呢。”

    趙士程心說感情我還送貨上門了?于是挑了挑眉頭,等他繼續(xù)。

    “這位,是陳、陳行舟,是我老家的親戚,”張伯奮摸了摸頭,露出笑容,“他病得不輕,醫(yī)館卻說沒有回春丹了,你看能不能幫著弄一粒?”

    趙士程看了一眼那面無血色的青年,突然道:“陳正匯?”

    張伯奮臉色大變,連那青年都勉強(qiáng)抬頭,虛弱而冷漠地看著小孩。

    “只是猜一下,”趙士程指了指他手腕和脖頸上腐爛的傷口,淡定道,“這是流放的重枷才能的造成的傷口,能讓你們張家出手相救的,沒有幾個(gè),我就試探了一下?!?/br>
    張伯奮苦笑道:“小公子不愧是神童?!?/br>
    趙士程抬頭看了一眼小蟬,伸出手,小蟬秒懂,從袖袋中拿出一個(gè)小瓶,遞給公子。

    趙士程拿著小瓶遞給他:“把這藥給陳大夫,他知道該怎么服用。”

    張伯奮大喜:“這是救命之恩了,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趙士程高傲地點(diǎn)點(diǎn)頭,又看了一眼那青年,對方目光里閃過一絲疑惑,便不再糾結(jié),轉(zhuǎn)身離開。

    接下來的幾天,趙士程每天都去醫(yī)館,看望那可憐的弟弟,偶爾也會去那陳公子的病房,張伯奮沒法天天來,便在醫(yī)館里找了仆人照顧他,仆人是老農(nóng),卻也是個(gè)話嘮,沒事就在門口和別的家屬嘮叨,把病人放在一邊,趙士程心說張家父子可真是粗中有大粗,這陳公子沒被他們照顧死,也實(shí)屬命大了。

    于是他請醫(yī)館的大夫一天查兩次房,多照顧他一下。

    等弟弟傷口結(jié)痂可以出院時(shí),趙士程發(fā)現(xiàn)陳公子氣色好了很多,傷口基本愈合,身邊還多了不少油印的廉價(jià)書。

    其中一本居然是自己找人翻譯成中文的亞里士多德的《邏輯學(xué)》,不止如此,他身邊還有《物理學(xué)》《理想國》和《法律篇》等翻譯著作,讓趙士程一時(shí)愣住了。

    陳公子看出他的疑惑,輕聲道:“閑躺無趣,便讓人購些書本回來,這些書本,也不知他從何處尋來,其中內(nèi)容,也頗為神奇,就看了?!?/br>
    趙士程于是拉住那仆人,問這些書是哪來的,然后得知這是神霄觀旁邊那學(xué)校中的藏書,有個(gè)學(xué)生受傷,也在這治病,能借過來,是因?yàn)槟菍W(xué)生也是這老仆的兒子,他賺了兩份錢。

    解開迷惑,趙士程卻反而更好奇起來,他隨意拿起那本《邏輯學(xué)》,抬頭問道:“你能看懂么?”

    這本書還是他親自修改翻譯的,那位哈桑雖然懂文字,但信雅達(dá)簡直只能拿到第一個(gè),讓他只能把一些比較深奧的書重新翻譯一遍。

    陳公子輕聲道:“略有所得,這論斷,有些似于白馬非馬,卻講得更加細(xì)致,不失為一本好書。”

    趙士程心中一動,干脆拖個(gè)馬扎,坐到他床邊:“你不覺得這些是夷人之書,看了有失身份么?”

    “此言差矣,”那位陳公子緩緩搖頭,“學(xué)無先后,達(dá)者為師,言有至理,又何必問來處?”

    趙士程眼前一亮。

    小蟬看著小公子那神情,非常懂了,于是把那仆人吆喝出去,在門口安靜地守著,不讓人靠近。

    “我以為你經(jīng)此生死大劫,會憤世嫉俗,或者意氣盡失,沒想到你這心態(tài)很穩(wěn)啊,”趙士程贊道,“陳相公真是教子有方?!?/br>
    陳正匯眼眸微垂:“是我不孝,連累了父親?!?/br>
    “那倒沒有,你其實(shí)才是被連累那個(gè),”趙士程感慨道,“他在清流中名聲太大,又卷入了大紛爭,否則彈劾蔡京的海了去了,怎么會揪著你不放?!?/br>
    陳正匯搖頭道:“能幫到父親,是我該做的,只是這次,終是功敗垂成?!?/br>
    趙士程輕聲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陳正匯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如今,我已沒有身份功名,想來只能隱姓埋名,等待來日,再去父親身邊盡孝?!?/br>
    趙士程聽懂了隱含的意思,不由微微勾起唇角:“可是如今皇后勢大,這個(gè)來日,還不知道是哪一個(gè)日呢?!?/br>
    想等一些年太子即位后再給你家平反?你未免想得有點(diǎn)多了,那位太子繼位時(shí)可時(shí)間管這些小事,后來去雪鄉(xiāng)旅游后,就更沒法管了。

    陳正匯沉默,他何嘗不知這點(diǎn),但人生在世,若是這點(diǎn)期望都有,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趙士程看火候到了,不由誘惑道:“我這里,倒是有個(gè)任務(wù),若是做成,或許能讓你立下大功,為你父親、還有你,平反?!?/br>
    陳正匯抬頭看他,眸中滿是疑惑。

    “張伯奮應(yīng)該給你提起過,我生意做得很大,”趙士程篤定道,“所以,我需要有一個(gè)人去遼國管理我的生意,你有興趣,去遼國生活幾年么?”

    陳正匯心中微動,試探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入遼國為密探?”

    “不、不、不,”趙士程伸著手小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知道遼國如今的情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