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37節(jié)
于是飛奔而出,看到山水姑娘也在那們知州身邊,一時更加恭敬,帶著這一行人,來到倉庫。 “諸位大人,這就是半個月來,七里坡打造的兵甲?!彼崎_房門。 一時間近百具鐵甲,在陰暗的倉庫里,明明是暗淡無光,但宗澤卻忍不住伸手,遮了遮眼睛。 第51章 生活不易 趙士程這一手, 別說宗澤韓七,就連種彥崇都被驚得差點掉了下巴。 這甲具一物,真的是大宋的痛點,高級的甲具, 都是極其昂貴, 屬于軍中將領(lǐng)才有資格穿戴的寶貝, 而普通的士卒, 有一件紙制的護(hù)胸, 就已經(jīng)算是裝備精良, 有一件皮甲, 則直接可以當(dāng)成傳家寶, 給子孫立功了。 就算是大宋西軍這種常年與的西夏交戰(zhàn)的精銳, 都只有三分之一能著甲,而都是各大軍將手下的精銳。 至于河北路那些防范遼國的精銳, 那就根本就沒法看。 所以, 當(dāng)這近百具鐵甲放在倉庫里隨意堆放時, 宗澤忍不住吸了一口氣,他是州官, 當(dāng)然知道如今大宋的武備是什么樣——諸州作院里的器具工匠極為缺少,有時為了完成的上方交待的數(shù)量, 還會直接找市集上的鐵匠來做,大多都是粗制濫造, 徒有其表。 而管理武器庫的官吏們,只知道計算數(shù)量,很少去維護(hù), 所以, 各州武庫里的東西雖多, 但百余年來,能用的都不多了。 于是在相互對視數(shù)息后,種彥崇仗著自己年輕氣盛,唰的一下就沖進(jìn)庫房,腰帶一解,在山水震驚的神色中,脫下外袍,拿起胸甲,就往身上懟。 胸甲很硬,一共四塊,左胸,右胸,后背上,后背下,中間用細(xì)密的鐵環(huán)相連,第一件有點小,他于是換了一件,然后是披膊,這個是直接幾個連接的鐵皮套,頭上有一個圓形頭盔,下袍是十幾塊連綴的鐵片。 并不復(fù)雜,和他家里祖?zhèn)鞯拿怄z還是有所不及。 沒有連著頭盔的鎖片掩頸,鎧有些薄,所以還算輕,整套下來也就二十來斤的樣子。 但是! 這是鐵甲啊,這是十幾天做出來的鐵甲?。?/br> 蒼天在上,這是什么速度,什么產(chǎn)量,就算是最精銳的西軍,也不敢夸口給普通士卒裝備鐵甲?。?/br> 韓七則是直接驚呼了一聲,鉆進(jìn)鎧甲堆中,反復(fù)揉搓著他的獨眼,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相比之下,宗澤的養(yǎng)氣功夫就要高超多了,他靜靜站立數(shù)息后,一步一步地找了一套鎧甲,一一檢驗,不時敲一敲,提一提,再對著陽光照一照。 然后,這位知州便擺出了最和藹的微笑,走到趙士程面前,組織了數(shù)次語言,才開口道:“小公子果然大才,這鎧甲從未見過,不知是如何制出,可否給老夫開開眼界???” 趙士程笑了笑:“那就這邊請,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技藝,也就是擅用水力罷了?!?/br> 于是便帶著宗澤前往不遠(yuǎn)處的水車房,走入其中,指著其上由鐵鏈連接的鐵柱,這原理并不困難,齒輪加上水車,可以將鐵柱提起又落下,以此代替人工捶打。 但缺陷還是有很多,比如落點不那么準(zhǔn),必須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比如聲音太大,比如效率不是最高,可無論如何,這用水利來鍛打,效率絕不是血rou之軀可以相比的。 甲片被捶打出基本造型后,有人責(zé)任修剪,有人負(fù)責(zé)絞接,有人負(fù)責(zé)打磨,但這些都是些簡單工作,最繁重的工作被水力代替后,剩下的不困難,甚至可以分包出去。 宗澤看得心悅臣服,腦子里已經(jīng)很快有了新的計劃:“趙小公子,如果將這河堤抬高,是不是可以有更多的水錘鍛打?” 他是江南人,論利水利,江南自晉朝起,便有人堆壩以集水,然后修筑磨房高爐,以水力磨面吹爐,前些年農(nóng)田水利法,更是修筑了一大批這樣的堤壩,既可以澆地,又可以賺錢。 趙士程隨意道:“雖有此意,但我畢竟于水利不熟,此事牽連甚廣,便擱置了?!?/br> 宗澤不由得摸起了胡須,矜持道:“小公子何須舍近求遠(yuǎn),紹圣二年,知府呂惠卿便讓吾主持御河修建,次年河成,這水利之事,老夫不才,還是略知一二矣。” 趙士程不由笑道:“知州所學(xué)淵博,只是您想修壩,我這一時半會,卻是拿不出錢了?!?/br> 其實修筑水利,是可以由知州直接征發(fā)民夫,然后讓人們自帶干糧過來服勞役,但宗澤一般不會隨意用這種辦法,因為動用役法,在大宋的擾民工程里也是最擾民的一種。 宗澤不由得微笑道:“托小公子的福,今年密州在如數(shù)上交京東路轉(zhuǎn)運(yùn)司財賦后,尚且有些余錢,修個河堤,還是不難。” 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盧水只是濰水的源頭支流,實在算不上大河,便是修堤,也不是大工程,一個月就能處理的了。 “這倒是奇了,京東路轉(zhuǎn)運(yùn)司就沒有來你這發(fā)財嗎?”趙士程調(diào)侃這老頭。 自那梁子美帶頭搜刮治下購買北珠送給陛下而升官后,如今各路轉(zhuǎn)運(yùn)史無不效仿,宗澤手里的錢,完全就是肥rou一塊啊。 “正是如此,所以才要在轉(zhuǎn)運(yùn)司前來征收時,及時用掉啊?!弊跐傻ù鸬馈?/br> 于是一老一小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很快,在宗澤的支持下,韓七將這些鎧甲錄入武庫,它們在做上標(biāo)記后,會被分發(fā)給新鎮(zhèn)的鄉(xiāng)軍。 宗澤還專門給七里坡的煉鐵鋪子批了監(jiān)作之權(quán)——大宋承平百年,各地的將作院早就腐朽不堪,武器廢弛,找院外工匠做事已經(jīng)是正?,F(xiàn)象,只要不私藏,就不是什么大事。 做完行政工作的韓七就要帶著幾車鎧甲離開,走之前,他對趙小公子感激得無以言表,再三表示一定不負(fù)所托,有他在,沒有匪類可以踏上新鎮(zhèn)一步。 而對種彥崇,韓七更是親自去買了一只羊,請他喝酒吃rou。 酒過三巡,韓七感慨道:“九十二套鐵甲啊,我這輩子,就沒這么富過!” 就算是在西軍里,全甲的將士,那都是精銳中的精銳了。 種彥崇則有些嘆息:“唉,再過半月,我就要回西軍,這些鎧甲,本該是我的。” 以他家世,帶一只千人軍隊,是絕對沒問題的。 韓七原本感激的表情瞬間僵在臉上,他平靜地放下酒杯,神色戒備:“公子啊,你這是,什么意思?” 種彥崇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禁軍每年都可以從鄉(xiāng)軍中挑選補(bǔ)充強(qiáng)健軍卒,要不然,明年,我就從你這挑揀一些,如何?” 各地的軍械都是由各地軍械監(jiān)負(fù)責(zé),他沒辦法直接從密州調(diào)走軍備,但這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嘛,不能直接調(diào)走軍備,那就兵丁和軍備一起調(diào)走,這不就合情合理了么? 韓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敬了他一杯酒,認(rèn)真而嚴(yán)肅道:“種公子,吾已經(jīng)任了鄉(xiāng)軍都頭,上邊是宗知州與山水姑娘,還請您自重?!?/br> 種彥崇當(dāng)然不會放棄,立刻道:“放心,以后你在趙公子身邊,好東西絕對不會少,你過上一年半載就知道了,你幫我,我以后還可以從西北給你調(diào)些能戰(zhàn)的良卒過來?!?/br> 韓七不為所動:“然后換上武備,再被您征走,對么?” 種彥崇一滯,有些悻悻然:“也對,我找你做什么,等回頭,有你求我的一天。” 等著吧,我才是虎頭的舅舅,以后你的兵,總歸是我的。 韓七于是再度舉杯:“那就祝公子美夢成真了?!?/br> 種彥崇冷哼一聲:“喝!” - 密州,新鎮(zhèn) 一枚扇貝在泥沙里安靜地躲藏,等著潮水再將它帶回大海。 突然,一只沾滿泥沙的小手伸來,準(zhǔn)確地抓住它,在淺淺的海水里涮了涮,放進(jìn)母親背著的背簍,然后又飛快地跑在沙灘上,尋找下一個收獲。 “海生,別跑遠(yuǎn)了?!蹦悄赣H呼喚著他,“小心潮水。” 這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又飛快跑回來,跟著母親,順著海灘,走到了那處新建的碼頭邊。 碼頭依然很繁忙,不少漁民會在這販些海貨,一些貨郎也會挑著竹框,賣些日用,因此,不一會,就有人來問價,很快,背簍里的海貨被一一賣掉,得了四十多文錢。 叫海生的小男孩拉著母親手,走在這小小市集上。 母親買了一卷線,買了一小刀,便看到有一處攤位上,擺著幾塊飴糖。 小男孩站在攤位邊,猛吞口水。 “先回去吧,等到過年,再給你買一塊。”母親摸了摸孩子的頭,笑著說。 海生驚訝地看著母親。 母親拉著他的手,微笑道:“今年你爹采了不少海草,這里修鎮(zhèn)子,很多海貨都能賣上價錢,今年啊,咱們有了些余錢,可以把房子修一修,我看過了,還能剩一點,到時,就給你買一塊糖?!?/br> “謝謝娘親。”那小男孩高興地往母親懷里撲,他太開心了,這些日子,他不但沒挨餓,居然還可以吃到糖,吃到糖??! “而且啊,聽說這里的大鎮(zhèn)還缺人,要是可以,咱們想辦法把戶籍遷進(jìn)去,到時就是城郭戶,不用按漁獵來攤派,說不定啊,還可以給你攢出一間鋪子……”那母親牽著孩子的手,暢想著未來,陽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海灘的上。 而就在同時,幾輛大車拖著沉重的貨物,緩緩駛?cè)脒@座小鎮(zhèn)。 韓七從車上跳下,將武器和鎧甲一起清點入庫,又派人看守,這才回到那處只歇過一晚的新家。 他出門幾日,新家已經(jīng)被妻子打理的緊緊有條,兩層的小樓,下邊被她收拾出一個鋪面,還放著一口大鍋,冒著煙氣。 “官人,”妻子看他回來,欣喜地送來一碗水,“快進(jìn)來,累了吧,看你這一身汗?!?/br> “哪比得你辛苦啊,”韓七看著門口的小爐子,疑惑道,“這是什么?” “這是煤爐,周圍沒有砍柴的地方,好在這爐餅價賤,還耐燒,比那柴禾方便,”妻子笑道,“我乘著做飯,多做了些雜餅,賺些家用?!?/br> 韓七感動道:“辛苦你了?!?/br> “看你說得,官人,我同你說,這處雖沒無良田,還是新建,卻是大有不同呢,”他妻子指著遠(yuǎn)方的大煙囪,“看到那個窯了么,好多人都在那里買洗羊毛的物件,不貴,咱們要是能有些本錢,將那物件賣到延安府,那邊多羊,家里的親戚,肯定都能過上好日子。” 韓七苦笑道:“哪那么容易,這里離延安府何止千里,再者,便是便宜,送去了延安府,也便宜不了?!?/br> 他妻子捏了他一下:“你這傻子,貴上幾倍又如何,那也比羊絨便宜,比絲麻暖和,我聽說,密州的許多人家,都在織毛布,所得甚多……你那是什么眼神,別廢話,去州府肯定領(lǐng)了俸祿吧,拿出來!” 第52章 暗流涌動 遼國鐵州。 這里是遼河入口, 也是遼東最大的河口城,還是遼國最大的海貿(mào)中心。 只是,如今的此地,并不繁華。 自遼國建國以來, 東北之地雪災(zāi)橫行, 春季晚至, 春夏之時, 還有沙暴橫行, 且復(fù)蝗災(zāi), 甚至有蝗蟲渡海而過, 飛去宋國京東路。 雖然遼國多次賑災(zāi), 卻多是賑濟(jì)契丹、奚人這些核心部族, 遼東的漢人、渤海國遺民,大多得自尋出路, 是以, 到處都可見饑民,遼東留守蕭保先還極力收刮鎮(zhèn)壓, 東北之地因此怨懟久矣。 所以吳仲一點也不想來鐵洲,哪怕這里能買到東珠也不想來,這里的風(fēng)沙已經(jīng)大多把驛道都淹沒。 聽說如今契丹腹地都已經(jīng)變成了沙漠,奚人和漢人在耕作時起高垅植苗的法子來防止風(fēng)沙淹埋田苗, 這樣的契丹, 怎么去和那如狼似虎的女直人打…… 大船停靠在碼頭,吳仲壓下心中憂慮,走下海船, 才一下船, 許多宛如餓殍的災(zāi)民便圍繞過來, 又被碼頭的軍卒驅(qū)離。 他帶著憂慮,和隨從一起,準(zhǔn)備去拜見本地遼國權(quán)貴。 而他并不知道,遠(yuǎn)處,有幾對鷹隼一般的眼睛,已經(jīng)盯住了他和他的大船。 “藥師,來了一艘新船?!币幻Ψ?qū)ε赃叺哪贻p人道。 他們是碼頭的一個小幫派,平日里,在碼頭為人挑貨,混口飯吃,有人沒有找到活計時,也會幫助著救濟(jì),而旁邊叫藥師的青年,正是他們的頭頭。 “這是去蕭家拜碼頭,”那名青年看著遠(yuǎn)方,“打聽一下,他們接下來去哪,要是能混上他們的船,今年冬天就有活路了。” 周圍的兄弟們對視一眼,心領(lǐng)神會。 每一艘大船上的貨物,都是價值連城,只要得了這些東西,他們這個小幫派,就能一飛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