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同一個姿勢站著幾個小時，就算中間有休息，恐怕也很難熬?？勺?，后背就會被椅背擋住。最終，周漣在萬俟小豆的建議下在椅子上倒著坐，身體半趴在椅背上。

    周漣對這個姿勢很滿意。比較輕松，容易堅持，整個前胸幾乎都被遮住。他有點兒嫌棄自己干瘦的身材，怕見慣了漂亮肌rou的學(xué)生們會笑話。

    所幸實際開始上課后，學(xué)生們并沒有對他的身體提出任何異議。

    周漣穿著浴衣站在座椅邊時原本很緊張，可教室里的學(xué)生都自顧自忙活，不是在整理畫筆就是在固定畫紙，沒什么人盯著他看，讓他放松了不少。

    因為不想與任何人對視，他入座時是背對著眾人的，學(xué)生們以他為中心圍成半圓，大部分人視線中幾乎看不見他的臉。

    周漣乖乖趴好后，萬俟小豆站在他身旁交代了幾句話，之后教室里便只剩下鉛筆接觸畫紙時所發(fā)出的沙沙聲和時不時響起的說話聲。

    可能是因為視線里只有墻面和自己的手臂，周漣很快便從不必要的緊張情緒中解脫出來。

    當(dāng)模特也沒有想象中那么羞恥，畢竟完全沒有人對他的身材進行調(diào)侃指摘，讓他覺得自己和一旁桌上擺著的香蕉蘋果也沒什么兩樣。

    難受的是不能動。

    平時好好的皮膚不知為何時不時有地方犯癢，忍得他快要起雞皮疙瘩。堅持得久了，原本還算舒服的姿勢也開始有些別扭，他懷疑自己的小臂已經(jīng)在椅背上壓出痕跡，腿也張得累得慌。

    萬俟小豆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迫，才過了半個小時便讓他休息。

    “原本約好的模特今天中午不小心摔傷了，這位小哥哥是臨時過來幫忙的，還不太習(xí)慣，”他向?qū)W生們解釋，“讓他稍微活動一會兒吧?！?/br>
    周漣終于能站起身來，手臂果然麻了。

    “一般我們是畫一個小時休息十五分鐘，”萬俟小豆告訴他，“現(xiàn)在給你半個小時休十分鐘，太長了怕學(xué)生有意見?！?/br>
    周漣活動著胳膊，點頭道：“沒想到一動不動也這么累。”

    “要不要看看大家的作品？”萬俟小豆問。

    周漣心中好奇，點頭道：“好呀好呀！”

    萬俟小豆帶著他走向一旁的女生，對方見狀很主動地把畫板轉(zhuǎn)了過來，問道：“怎么樣？”

    周漣驚訝：“這是我嗎？”

    那女生坐在他側(cè)面，畫中的人胸腹和大腿上都有明顯的肌rou痕跡，精瘦卻又帶著力量感。

    “畫順手了，”女生說，“免費增肌，不用謝?！?/br>
    周漣尷尬，自尊受挫，不愿再看，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休息時間很快過去，他老老實實回到了座位上。同學(xué)們再次開始作畫，教室里的氣氛比之前更熱絡(luò)了幾分。

    周漣豎著耳朵，聽身后兩個女生邊畫邊討論畫室里的三位老師哪一個更帥。一個說喬老師陽光帥氣，一個說萬俟小豆張揚可愛，急得周漣恨不得立刻，給沈懷今也投上一票。

    正想著，他聽到了敲門聲，一陣腳步聲后，又傳來了開門聲。

    “這么早回來啦？”萬俟小豆對著來人說道。

    與他對話的人聲音周漣再熟悉不過：“嗯，你看到我弟……”

    沈懷今的聲音戛然而止。

    接著，腳步聲挪進了教室。

    “什么情況？”能感覺到他已經(jīng)努力壓低了聲音，但恐怕整個教室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周漣不方便回頭，只能僵著一動不動，心撲通撲通狂跳。

    “姜老師沒跟你提嗎，”萬俟小豆把他拉到了教室的角落，“模特有事來不了。”

    他倆此刻站的位置雖不在周漣視線范圍內(nèi)，但離的很近，周漣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說你找到人了，”沈懷今的語調(diào)明顯在努力抑制情緒，“這就是你找到的人？”

    “不是，你聽我解釋……”萬俟小豆很慌，“你弟他主動說要幫忙的，他說你是講道理的人，肯定不會生氣。”

    沈懷今深深地吸氣，又長長地呼氣，問道：“差不多到休息時間了吧？”

    “還有十分鐘，”萬俟小豆說，“但是……他要是現(xiàn)在走，跟學(xué)生們不好交代。”

    空氣沉默了好一會兒，有腳步聲逐漸遠去，教室門被打開又用力地合上了。

    萬俟小豆貼到周漣耳邊：“你哥走了，你還說他不會生氣?！?/br>
    話音剛落，門再次被打開。

    “嚯，”萬俟小豆小聲驚呼，“怎么又回來了！”

    周漣忐忑地抿住了嘴唇，只覺得周身涼颼颼。

    沈懷今很沉默，一言不發(fā)，只聽聲音，周漣猜他正在教室里走動。片刻后，一張椅子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線范圍內(nèi)。

    沈懷今把椅子重重地放在了地上，坐了上去，面無表情地看向依舊趴在椅背上的周漣。

    周漣不安地和他對視，小臉煞白。

    他試圖對著沈懷今比口型：我穿泳褲了。

    沈懷今毫無反應(yīng)。他的胸口緩慢卻明顯的起伏，顯然是在深呼吸強忍怒意。

    第40章 原諒我吧

    周漣心虛又委屈。

    他在泳池里也是這么穿的，那時候周圍人更多，并沒有任何不得體之處。

    雖然此刻他是所有人注目的焦點，但學(xué)生們態(tài)度都很端正，除了為自己干癟的身材感到羞恥外，并沒有發(fā)生任何讓他感到不適的狀況。

    沈懷今一貫情緒內(nèi)斂，如此明顯的不悅十分罕見。

    周漣在心里嘀咕，他的哥哥兼男朋友好像有那么點的小心眼。

    之前他迫切期待能趕緊歇會兒，這一回，心里卻有點兒怵，情愿一直這么趴下去。

    可惜，萬俟小豆不懂他的心，到了時間立刻宣布休息。

    萬俟小豆的話音剛落下，沈懷今便站起身來。他在周漣不安的視線中走到一旁的衣架邊，拿起浴衣后又快步走了回來，把浴衣披在了周漣的身上。

    周漣不敢說話，默默看著他替自己把浴衣的系帶打上了結(jié)。

    “空調(diào)開得那么低，”沈懷今說，“小心著涼了?！?/br>
    周漣小心翼翼觀察他的表情，說道：“我們溝通的時候沒說清楚，他以為我知道是人體模特，但我只當(dāng)是普通模特。這是個誤會?！?/br>
    沈懷今沒有發(fā)表任何看法，拉起他的手臂，自上而下輕輕地揉搓：“肯定麻了吧？”

    周漣點頭：“嗯，一動不動還挺累的?！彼f完，見沈懷今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問道，“你生氣了嗎？”

    沈懷今看他一眼：“你不是和小豆說，我是講道理的人，不會生氣么？”

    “因為……因為我也不是沒穿衣服呀，我們?nèi)ビ斡攫^的時候我都這么穿，”周漣抓緊機會為自己的行為正當(dāng)化，“這條泳褲是你給我買的，還是平角的。男生這樣穿很正常吧？老實說……我的身材也沒什么好看的?！?/br>
    他說了一堆，沈懷今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眼神晦暗不明。

    周漣的直覺告訴自己，這事兒并沒有輕易過去。

    “我知道原來是人體模特的時候離上課只有十分鐘了，”他繼續(xù)強調(diào)，“如果找不到人，學(xué)生肯定會有意見，到時候會給你添麻煩的。”

    沈懷今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之后淺淺地嘆了口氣。

    “你說的都對，”他對周漣說，“謝謝你，幫了大忙?！?/br>
    “你真心的嗎？”周漣問。

    沈懷今沒有回答他，轉(zhuǎn)身看向躲在另一個角落的萬俟小豆，招了招手，示意對方過來。

    萬俟小豆硬著頭皮走到他們身旁：“找我??？”他用眼神向著周漣瘋狂示意，“你解釋過了吧？”

    “不說這些了，”沈懷今對他說道，“下課的時候把畫都收了，就說要詳細評分?！?/br>
    “那不是給我增加工作量嗎！”萬俟小豆不滿。

    平日的課堂作品學(xué)生都是可以自由帶回家的，老師一般只在課上進行指導(dǎo)和修改。需要專門批改的回家作業(yè)也不上交原件，一般是掃描或者拍照后把電子件發(fā)送到郵箱。

    “收完給我就行，”沈懷今說，“我負責(zé)后續(xù)?！?/br>
    萬俟小豆挑了下眉，然后當(dāng)著沈懷今的面對著周漣感慨：“和控制欲那么強的男人談戀愛你累不累？”

    周漣歪過頭，疑惑道：“他控制欲很強嗎？”

    “行吧，你覺得沒問題那就無所謂，”萬俟小豆撇了下嘴，“時間差不多了，下半場還能繼續(xù)嗎？”

    沈懷今沉默地轉(zhuǎn)身，重新坐回了那張椅子上。

    萬俟小豆走開后拍了兩下手，對著學(xué)生們喊道：“開始了啊，各就各位?！?/br>
    周漣站在椅子邊上，低頭努力了好一會兒，才把系成死結(jié)的帶子解開，在沈懷今的凝視中脫下浴衣。

    明明已經(jīng)是第三次，本該更習(xí)慣，周漣的身體卻異常僵硬，坐下時差點被椅子絆到。

    為了躲避沈懷今的視線，他刻意地垂下了視線，只盯著沈懷今的鞋看。

    就這么過了幾分鐘，沈懷今忽然站起身來。片刻后，他捧著一個速寫本回來，就這么對著他畫了起來。

    若干年前，沈懷今經(jīng)常這么做。

    當(dāng)周漣專注于習(xí)題或是書本，保持同一個姿勢長時間不動，沈懷今便會打開速寫本，記錄他的模樣。

    周漣心中一陣懷念，原本緊繃的情緒也逐漸放松下來，不知不覺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被叫醒時，身后是學(xué)生們吵吵嚷嚷的聲音，大家紛紛疑惑為什么今天的畫作需要上交。

    “今天的模特肌rou線條比較不明顯，不少同學(xué)暴露出了問題，”萬俟小豆一臉嚴肅，“老師在課堂上來不及給大家一一糾正，所以收上來詳細看一下，有問題的會在下次給作業(yè)打分的時候挑出來一并講解?！?/br>
    周漣抹了抹臉，坐直身子，發(fā)現(xiàn)浴衣已經(jīng)披在了身上。

    “醒了？”沈懷今蹙著眉站在他跟前，“就這么睡，也不怕生病?！?/br>
    “你畫好了嗎？”周漣站起身來尋找沈懷今的速寫本，“給我看看?！?/br>
    “你流口水了，”沈懷今說，“垂下來好長一絲?！?/br>
    周漣呆住，很快抬起手來摸了摸嘴唇，確實有點兒濕漉漉的。

    “上去吧，”沈懷今拉著他的手腕從學(xué)生之間穿過，“洗個澡暖暖身子。”

    周漣才剛醒，肌rou僵硬，踉踉蹌蹌跟在他身后，上樓時一不小心身上的浴衣滑落在了臺階上。

    “衣服掉了！”他告訴沈懷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