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賀橋這樣說，再看他目光的落處，賀淮禮和盛小月都當(dāng)他是在借機表白，一個笑著搖搖頭，一個滿臉揶揄。

    賀霄看上去也在為終于長大的弟弟而高興，鏡片的遮擋讓眼神里蘊含的情緒顯得不那么分明。

    唯有池雪焰讀懂這句話真正的言外之意。

    他與賀橋四目相對，繼而笑著撫平對方微皺的衣領(lǐng)：“你是我見過運氣最好的人。”

    仿佛在落落大方地回應(yīng)那份隱晦又熾熱的愛意。

    而等人群散開，以參觀的名義，池雪焰跟著賀橋走進(jìn)辦公室后，關(guān)上房門，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打算怎么對付賀霄？”

    他沒有問會不會對付，而是問怎么對付。

    賀橋?qū)λ拿翡J并不意外，語氣如常：“用他未來對待賀橋的方式?！?/br>
    在以為人生順風(fēng)順?biāo)昝乐翗O的時刻，忽然得知一切都是海市蜃樓般的幻覺，又因為不愿打破最親近的家人身處的幸?；孟螅瑹o法對他們吐露秘密，所以只能獨自忍受。

    池雪焰挑了挑眉：“以牙還牙？”

    賀橋坦誠道：“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公平的方式?！?/br>
    他不是“賀橋”，對賀霄其實沒有什么恨意，無法用一種真切的心情去設(shè)想該怎么報復(fù)這位兄長，只好尋求更客觀的公平。

    “聽起來不錯。”

    得到大致的答案后，池雪焰沒有再細(xì)問，他決定為未來的日子保留一些有趣的懸念。

    隨后，他轉(zhuǎn)身悠閑地逛起了這間分外寬敞的新辦公室。

    或許不該用“間”來形容。

    除了常規(guī)的辦公區(qū)域，還有跟尋常臥室差不多的休息間，廚房，乃至浴室。

    休息間里有電視、書柜、雙人大床，以及遮光性很好的窗簾。

    廚房雖然不能用明火，但配備了各種常用的電器和廚具。

    ……浴室里居然還有個大浴缸。

    傍晚的光線在瓷白的表面暈開絢爛的色彩，像幅靜謐的油畫，池雪焰的目光不禁停留了好一會兒。

    這里完全稱得上是一個家。

    這棟寫字樓是按豪華標(biāo)準(zhǔn)設(shè)計和裝修的，租金很貴，所以空置了一段時間才租出去。

    好處是基礎(chǔ)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裝修風(fēng)格簡約優(yōu)雅，不必二次施工，只要等各種家具和辦公設(shè)施采購?fù)戤?，就能直接搬進(jìn)來。

    池雪焰繞了一圈，問安靜陪在身后的人：“這個休息室是你mama的主意嗎？”

    由盛小月親自監(jiān)督裝修的婚房中，主臥浴室里也有一個同款大浴缸。

    他還沒試過那個浴缸。

    因為到目前為止，他只在婚禮當(dāng)晚進(jìn)過主臥一次。

    賀橋輕輕頷首：“她說考慮到我們倆的工作地點，剛好可以把這里當(dāng)成第二個家，方便你隨時過來休息?！?/br>
    臥室里的大床看起來的確很舒服。

    至少比在辦公室里午休舒服。

    池雪焰開始審慎地思考偶爾過來午睡的可能性。

    睡醒后甚至能愜意地沖個澡。

    對了，浴室。

    他忽然回眸看賀橋：“我之前跟我爸媽說，我們倆不吵架，吃飯口味一致，家務(wù)都是你做的，你還會提前幫我放好洗澡水。”

    說到之前胡編亂造的洗澡水時，池雪焰忍不住笑起來，順口道：“我喜歡熱一點的水溫?！?/br>
    “你要不要找個本子記下來？免得穿幫。”

    他想了想，主動解釋道：“我下次盡量少說點細(xì)節(jié)，這些都是隨便編的，他們倆問了太多問題?！?/br>
    賀橋看起來并不在意，溫和地點點頭：“沒關(guān)系，我記住了?！?/br>
    “如果你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也可以告訴我?！?/br>
    “好?！?/br>
    與合作伙伴完成了氣氛融洽友好的交流，池雪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最后道：“是不是該回家了？”

    當(dāng)眾秀恩愛的下午結(jié)束，相敬如賓的夜晚再次來臨。

    因為上班的原因，池雪焰的作息很規(guī)律，每天洗漱和上床的時間基本一致。

    但今晚他不準(zhǔn)備在自己的房間洗澡，而是打算去主臥泡個澡。

    此前落入寫字樓辦公室的黃昏光線，讓那個浴缸看起來格外溫暖，令人想起燈光下輕盈蓬松的泡沫和水花。

    反正主臥沒有人住，不會打擾到賀橋。

    到了固定的洗澡時間，池雪焰走出房間，隨手推開一貫無人問津的主臥大門，卻發(fā)現(xiàn)套間浴室里亮著燈，隱約傳來潺潺的水聲。

    浴室門半掩著，不像是有人在洗澡。

    池雪焰有些詫異地走過去。

    浴室里的腳步聲幾乎同時響起。

    下一秒，房門完全打開，他恰好對上那道望過來的目光。

    原本正要出來找他的賀橋停住了腳步。

    短暫的寂靜后，賀橋主動開口道：“水已經(jīng)放好，可以泡澡了，溫度偏熱，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歡的?！?/br>
    透過整個浴室里繚繞著的朦朧霧氣，池雪焰看見眼前人的袖口微微卷起，但依然被水打濕了一些，白色的襯衫料子被洇濕，緊貼在手臂上，殘留的水珠也許還帶著過高的熱度。

    同居的丈夫?qū)Υ藴喨徊挥X，正表情認(rèn)真地向他解釋原因。

    “我想，應(yīng)該先預(yù)習(xí)一下?！?/br>
    第二十六章

    預(yù)習(xí)。

    在第一次有雙人共處的浴室里, 這個詞鮮明地落進(jìn)池雪焰的耳畔。

    賀橋真的將白天時他說過的話記得很清楚。

    像在上課前一絲不茍地溫習(xí)著課本的好學(xué)生。

    好學(xué)生不愛玩游戲，愛看新聞。

    這個古怪又貼切的想象讓池雪焰忍俊不禁。

    他微微揚起下巴，語帶笑意地提醒賀橋：“你的襯衫袖子濕了?！?/br>
    賀橋這才低頭, 去看自己被水花濺濕的手臂。

    然后，他不太在意地將卷起的袖口放下，應(yīng)聲道：“我也正要去洗澡?！?/br>
    穿過蒸騰的霧氣，他禮貌地將空間留給池雪焰，主動道別：“晚安?！?/br>
    擦肩而過的瞬間, 池雪焰認(rèn)真地說：“晚安，我欠你一個細(xì)節(jié)。”

    在對方有些驚訝地轉(zhuǎn)頭望來時, 他又語氣輕盈地補充了一句：“除了做飯, 我實在懶得學(xué)。”

    池雪焰覺得, 以他們的關(guān)系, 應(yīng)該講求公平，就像一人一半的家務(wù)。

    對于在父母前維持相愛表象這件事, 賀橋格外認(rèn)真, 為此花費了額外的精力，所以他理應(yīng)也付出一些什么, 比如同樣去盡力完成賀橋?qū)ψ约杭胰颂徇^的相處細(xì)節(jié)。

    要讓一段愛情或婚姻看上去真實可信，必然需要大量的細(xì)節(jié)。

    賀橋聽懂他的意思后, 并未拒絕，而是溫聲道：“好，等要用到時，我會告訴你?！?/br>
    他離開浴室, 還細(xì)心地關(guān)上了臥室最外面的大門。

    今晚難得有人光臨的主臥, 重新陷入靜謐。

    池雪焰便也收回視線, 在脫掉衣服之前, 伸手觸了觸浴缸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乃?/br>
    是他喜歡的溫度。

    泡澡是最合適放空走神的活動。

    陷在溫暖的水流和泡沫里，池雪焰正懶洋洋地發(fā)呆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一件剛才被忽略的事。

    賀橋不僅記住了他白天隨口開的玩笑，也記住了他每天固定的洗澡時間。

    或許還注意到了他長時間停留在辦公室浴缸上的目光，因而猜到他今晚會臨時將淋浴改成泡澡。

    又或許對方只是覺得浴缸比花灑看起來更親密。

    池雪焰不能確定。

    之前他對賀橋的印象是冷靜理智、擅長借題發(fā)揮，與自己有著奇異的默契。

    現(xiàn)在還多了一項：細(xì)心縝密。

    怪不得能將“賀橋”的身份扮演得這么好，以至于沒有任何親近的人發(fā)現(xiàn)異樣。

    盡管池雪焰眼中的賀橋依然是神秘的，來歷不明，要用書中信息發(fā)展事業(yè)的動機也不明，并且顯而易見地獨自保留著一些秘密。

    但在他看來，無論如何，賀橋都是個可靠的伙伴和同盟者。

    從池雪焰確認(rèn)對方說的小說故事不是玩笑之后，就下意識地開始信任他了。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和好感是一樣很奇妙的東西，近乎天然存在的磁場。

    很多時候，不需要費力培養(yǎng)，只要一個細(xì)節(jié)就已注定。

    比如他會因為一股故作清爽的香水味，便對主動湊過來的同事敬而遠(yuǎn)之。

    他也會因為一種清澈真摯的眼神，而回想起初見時漫不經(jīng)心的玩笑話，瞬間決定認(rèn)真地問對方愿不愿意跟自己結(jié)婚。

    想到這里，池雪焰才發(fā)現(xiàn)原本過高的水溫已經(jīng)變得微涼。

    他放松地沉進(jìn)水里，最后一次充分享受泡澡的愜意。

    這晚做了一個叫人心生愉悅的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