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千般 第24節(jié)
余君藥忍不住笑,跟在師叔后頭。 籃球場上,余升允堂幾個人已經(jīng)像模像樣地打起來了,有三個大學(xué)生加入了他們。 方鸞瞧見周鶴已經(jīng)有了啤酒肚,因為劇烈運動,襯衫衣擺從羊絨衫中露出,隨意搭配的牛仔褲也是松松垮垮。 她皺著眉搖頭,點評:“真是有礙瞻觀?!?/br> 又轉(zhuǎn)頭去看人群中最為突出的林嘉翊。 他穿的是件深色低領(lǐng)毛衣,身形板直,跑起來的步伐很是輕巧,臉上沒有任何夸張的表情,與平常溫潤的樣子相比別無二致。 作為隊伍的主力,林嘉翊可以毫不費力地投進三分球,連劉教授都忍不住歡呼時,他也只是笑笑。 方鸞肯定道:“小林博士姿色確實可以哈?!?/br> 余君藥簡單看了一眼,點點頭,爾后便沒有再關(guān)注,反而覺得自己父親笨拙運球的樣子有些好笑。 因此她也不知道,表面上在專注打球的小林博士,已經(jīng)不動聲色地往她的方向看了好幾眼。 手機輕輕震動,余君藥低頭看,是崔翕聞的消息。 他如往常一樣,說: 【我到了。】 余君藥回復(fù):【我馬上來?!?/br> 下一秒,崔翕聞的電話已經(jīng)打過來,他問:“不在醫(yī)院里?” 余君藥告訴他在對面小學(xué)看余升允堂的醫(yī)生們打球,父親也在里面,讓他們先回去。 崔翕聞點評:“工作生活挺豐富”,又說他不趕時間,過來等余君藥父親就是。 余君藥便轉(zhuǎn)頭,去找崔翕聞的停車位。 方鸞有所察覺,問她怎么了。 余君藥微微抿唇,說崔翕聞要過來等她父親。 方鸞“哇哦”一聲,說:“那你去帶他過來吧。 在球場上意氣風(fēng)發(fā)的林嘉翊,察覺到余君藥的無聲離開,面色一點點暗了下去。 本就不是什么認真的比賽,他無聲離開球場,仰頭灌了幾口冷水,目光仍停在那扇綠色的鐵質(zhì)球場門處。 他看到余君藥很快重新回來,心中驚喜,還沒來得及露出笑容,就看到跟在她身后的那個身形頎長的男人。 像是有所感應(yīng),對方亦一眼望向他,下巴微微抬起,眼神沒什么溫度,嘴角卻揚了揚。 林嘉翊瞧見了,覺得挑釁意味實足。 余君藥一邊領(lǐng)崔翕聞過來,一邊說: “確定要等我爸嗎?他好像興致盎然,不知道要打多久?!?/br> 崔翕聞無聲收回視線,說:“他既然有這雅興,等著就是。” 余君藥聞言便不再勸說,見到林嘉翊站在場外,出于禮節(jié)叫了聲“林師兄”。 林嘉翊朝她笑笑,轉(zhuǎn)而看向崔翕聞一絲不茍的襯衫領(lǐng),問: “要過來一起打會兒球嗎?” 崔翕聞眼神淡淡掃過林嘉翊,一眼看穿他想法,有些興味索然,他說: “不必,你們玩得開心?!?/br> 林嘉翊下巴點了點,亦沒有多說什么,將空了的礦泉水瓶扔進垃圾桶,重新上場。 方鸞見林嘉翊比起之前,動作愈發(fā)凌厲果斷,一連進了好幾個球后,徑直仰身脫掉了外面的毛衣扔到地上,只穿一件白色的單薄長袖繼續(xù)運球。 有風(fēng)吹過的時候,能大致勾勒出肌rou的線條。 除了有一個大學(xué)生能堪堪守住幾次之外,場上的老骨頭沒人是林嘉翊對手。 方鸞大笑,附耳對余君藥輕聲說:“他好像一群走地雞里的唯一花孔雀。” 余君藥也笑,覺得師叔的比喻很有趣。 聽力極佳的崔翕聞這次沒有去聽她們之間的悄悄話。 他只注意到,方鸞說完什么之后,余君藥的目光幾次流轉(zhuǎn)在林嘉翊身上。 崔翕聞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動無名指上的鉑金戒,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似的,表情不顯。 只是待林嘉翊從他們身邊疾跑而過時,崔翕聞突然后退一步,不動聲色地用右手掩了掩鼻尖。 余君藥有所察覺,怪異地看他一眼,想,他又在擺什么少爺腔調(diào),明明空氣干凈,沒有汗味。 只是當(dāng)林嘉翊再一次經(jīng)過時,她竟然也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她壓低聲音,問:“你后退做什么?” 崔翕聞緩緩說了聲“沒什么”,目光卻不疾不徐地在林嘉翊身上打了個旋兒。 余君藥跟著看去,發(fā)現(xiàn)正在彎腰防守的林嘉翊,額上有一層薄汗。 她說了聲“好吧”,并沒有像崔翕聞那樣作出這么明顯的失禮舉動。 但呼吸的確是無可避免地受面前是否有人經(jīng)過而控制了。 余君藥不知道自己屏氣時脖子上的靜脈走勢會變得明顯。 崔翕聞卻發(fā)現(xiàn)了,他努力地放平自己的嘴角,裝作若無其事。 林嘉翊的活躍迅速提高了場上的運動強度,余樞啟第一個體力告罄,站在白線邊緣俯身支著膝蓋氣喘吁吁。 余君藥看著好笑,對父親晃了晃保溫杯,示意他過來喝水。 可憐的老余教授大約真是筋疲力竭,連擰開保溫杯的力氣都沒有,余君藥一邊為父親倒水,一邊說:“這是逞的什么強?回去mama準能笑話死你?!?/br> 余樞啟將杯中水一飲而盡,走到身后椅子前坐下,才笑:“難得玩一下?!?/br> 她正準備再說什么,忽然覺得眼前一黑。 正做加速圓周運動的籃球已經(jīng)近在咫尺,直沖余君藥的腦門而來。 遵循躲不過索性閉眼的原則,余君藥迅速準備好迎接額上劇痛。 預(yù)想當(dāng)中的猛烈撞擊并沒有襲來,她只感受到額頭輕輕地磕上一片溫?zé)岬囊陆?,接著就是冰泉似的氣味涌入鼻腔?/br> 頭頂崔翕聞的聲音像是惋惜般: “小余大夫,怎么能這么缺乏運動天賦?球都不會躲?!?/br> 球磕在崔翕聞后背,被震落到地面后發(fā)出幾聲碰撞的聲響,又再次被彈遠。 余君藥心有余悸,抬頭看他那張面不改色的臉,忍不住問:“你沒事吧?” 崔翕聞表情從容地說沒事,奉勸她往后退一點。 把球砸過來的是那位唯一能防住林嘉翊的大學(xué)生,撿過球一聲不吭又跑遠了。 余樞啟本來就已經(jīng)盡興,現(xiàn)在看到女兒差點被砸中,便不準備再繼續(xù),和場上眾人說先走一步。 余君藥和崔翕聞也和大家告別,跟在老余教授身后離去。 他們?nèi)藵u漸走遠。 球場忽然上傳出一陣驚呼,方鸞快步上前查看,急急地說: “小林博士,這是什么情況?怎么簡單玩玩還能扭到腳了?劉教授您快幫他看一看,是不是關(guān)節(jié)脫位了???您趕緊幫忙接回去?!?/br> 林嘉翊被人群圍在中間地上,捧著受傷的右腿笑笑,說“沒有,應(yīng)該就是普通扭傷。” 他的目光仍然望著與崔翕聞并肩同行的余君藥,臉上的失落幾乎藏不住。 余君藥并沒有發(fā)覺球場上的動靜,反倒是崔翕聞,微微側(cè)身望去。 他突然摸了摸早就不知道被籃球砸中哪里的后背,若有所思。 余君藥讓崔翕聞和父親先回車上,她還要去診室拿些東西。 崔翕聞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余君藥習(xí)慣性地想說“不用”,話到嘴邊忽然停住,改口:“需要,能和我一起過去嗎?” 崔翕聞有些意外,轉(zhuǎn)頭把車鑰匙遞給余樞啟:“車還是停在老位置,您先上去休息會兒?!?/br> 他跟在余君藥身后第一次進了楓渚鎮(zhèn)衛(wèi)生院的建筑內(nèi)部。 屋內(nèi)光線算不上通透,此時日薄西山,瞧著便有些昏暗。 醫(yī)院留給余君藥的是一件平常并不使用的、有儲藏室性質(zhì)的小診室。從外頭看尚可,真身臨其地,便多少覺著逼仄。 此時桌面已經(jīng)被余君藥清理整潔,只放了她平時常背的一只單肩包。 崔翕聞雙手交疊,面上帶幾分笑意,問:“小余大夫特地叫我過來,是需要幫忙拎包么?” 余君藥自己將包背起,回頭淡淡瞥他一眼,說急什么? 她微微俯身,從桌子底下拿出一支蠟梅,隨手遞給他:“崔少爺,自己拿著吧?!?/br> 崔翕聞一怔,垂眸去看那支蠟梅。 花枝只有半臂長短,邊上的側(cè)枝十分寫意,向四周桀驁地立著,圍成扇狀?;ǘ洳⒉欢?,一半尚含苞,只星星點點地開了兩三簇。 光線昏暗,花瓣上卻似乎依舊鍍著一層暖融融的光。 大約是擔(dān)心樹枝刺手,在花枝的根部,余君藥又用了廢棄的處方箋緊緊纏繞,上面還能看到她寫的藥材名。她的字體頗有風(fēng)骨,飄逸而犀利,走形與這支臘梅相得益彰。 崔翕聞靜默片刻,睫毛微微顫動,伸手握住被她用紙裹起來的花枝根,再開口時嗓音不太分明,說了聲: “謝謝。” 余君藥笑笑,說舉手之勞。 兩人前往停車場,余君藥走在前頭。 崔翕聞拿起手機,決定把沈清澤放出黑名單,給他發(fā)了個標點以示提醒后,才快步跟上。 回到a市,仍舊是先送余樞啟回家,汽車駛?cè)氲杰牡叵萝噹欤摁饴剾]有下車。 余君藥疑惑地回頭望他。 “公司還有點事,你先回去吃飯?!贝摁饴勌Я颂骂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