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君藥真的很后悔那天跟鈴鐺說了兩句話，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沉默著過去換鞋。

    崔翕聞瞧見她這副樣子，嘴角揚了揚，又狀似無意地說起：“昨晚我也嘗到了章阿姨做的美齡粥，味道的確不錯?！?/br>
    余君藥只裝作不知，隨口道：“是嗎？”

    崔翕聞忍不住觀賞她淡然自若的臉，那雙眼睛是一如既往的清凌凌。

    如果昨晚章阿姨沒有給他發(fā)微信，說：

    【余小姐親手洗了百合和二米，還準(zhǔn)備了豆?jié){，叮囑我為先生做一碗美齡粥，現(xiàn)在溫在鍋里，先生下班后記得喝?！?/br>
    那崔翕聞就要相信余君藥毫不知情了。

    作者有話說：

    家人們，我放了新文《帶球跑的窮小子回來了》的文案，是關(guān)于儲崢滴故事，會在崔少的故事結(jié)束一段時間后開文，感興趣的小寶可以去康一康~

    第15章

    余君藥坐到門廳的椅子上換鞋。

    崔翕聞一手牽著鈴鐺，一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姿態(tài)懶散地倚在入戶門上看她系鞋帶。

    ——余君藥聽說過這扇裝甲門的價格計數(shù)單位是特斯拉。

    他狀似隨意地開口：“你知道做好美齡粥的關(guān)鍵是什么嗎？”

    余君藥頭也不抬，雙手拇指和食指穿梭，白鞋帶在她手里被系成蝴蝶結(jié)，不甚走心地問：

    “是什么呢？”

    崔翕聞沒有立刻公布答案，饒有興致地看她在另一只鞋上重復(fù)動作，系出一個松散的結(jié)。

    鈴鐺著急地在門口來回踱步，催主人趕緊帶自己出去。

    崔翕聞敷衍地?fù)u了搖牽引繩以示安撫，點評：“小余大夫系的這鞋帶，不用出電梯就能散。”

    余君藥指尖一頓，無聲地用力將蝴蝶結(jié)抽緊，然后才面不改色道：“不可能。”

    崔翕聞嘴角勾了勾，沒戳穿她的小動作。

    余君藥換好鞋，將自己的拖鞋擺放整齊后起身。

    鈴鐺過來咬她褲腿，崔翕聞便將牽引繩交到她手里。

    余君藥接過，帶著鈴鐺先開了門去摁電梯。

    崔翕聞緩緩跟過來，在她和鈴鐺身后站定。

    “關(guān)鍵是什么？”

    余君藥沒有回頭，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她秀氣的耳朵和下頜線。

    崔翕聞反應(yīng)過來，她是在追問剛剛“做好美齡粥的關(guān)鍵是什么”的問題。

    他“哦”了一聲，說“我不知道”，悠悠地拖長調(diào)子：

    “還以為你對這方面有了解，才想請教一下呢?！?/br>
    “......”余君藥聽出了他的話外弦音，猜到章阿姨特意強調(diào)了那碗粥她有幫忙做一些準(zhǔn)備工作。

    她只覺得崔翕聞無聊得可以，率先踏入電梯后也不去看他。

    蝶山茗府的高層電梯速度可以達到八米每秒，余君藥到一樓出了電梯才回頭用眼神詢問崔翕聞。

    去哪里遛鈴鐺。

    崔翕聞掀起眼皮瞧了瞧大廳落地窗外。

    天色尚且昏沉，色彩介于灰和藍之間，零星墜著幾朵暗色的云，只有最靠近東方的角落，被勾了一圈淺淺的金邊。

    人工養(yǎng)護的園林結(jié)構(gòu)影影綽綽，看上去鱗次櫛比，繁蕪茂盛，實際不比門口值了一晚夜班的保安多幾分精神。

    他又低頭看了看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撒歡的小白狗，才淡聲說：

    “去外面的濱江步道吧，小區(qū)里的樹已經(jīng)快被它標(biāo)記遍了。”

    余君藥又重新把鈴鐺交給他：“那你帶路?！?/br>
    鈴鐺身體健康、精力旺盛，又或許是因為今天有兩個主人一起陪它而格外興奮，踏上外面的人行路道的瞬間便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崔翕聞未能立刻阻止，被迫跟著它的速度跑起來，回頭匆匆看了一眼因為屋外驟冷的空氣而下意識停下腳步的余君藥。

    余君藥陪鈴鐺的這一個星期，它都是一只溫順乖巧的小乖狗，只會在青石地磚上優(yōu)雅地走貓步。

    驟然見到它撒開腳丫子跑，她也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凝佇了幾秒才慢跑跟上。

    一邊跑，一邊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地想，鈴鐺絲毫沒有和崔翕聞生分，也根本不需要自己陪它。

    只是都已經(jīng)下樓了，她也不好半路回去。

    蝶山茗府的建筑風(fēng)格以國際化和現(xiàn)代感而聞名，綠化造景卻似乎受中式園林的“移步易景”啟發(fā)，設(shè)計得回環(huán)曲折。

    待余君藥在一處拐角與崔翕聞和鈴鐺匯合，她已經(jīng)氣喘吁吁。

    崔翕聞仍舊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氣息平穩(wěn)，除了額前的短發(fā)微微松亂，幾乎看不出剛剛跑過，反倒是見了余君藥后，才胸腔微微震動，嗓音里帶著不甚明顯的笑意：

    “小余大夫的體力，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br>
    余君藥抿唇不語，努力穩(wěn)住自己的呼吸，再盡力地走得快一些。

    崔翕聞刻意放緩了步子，讓余君藥走到自己前面，待距離間隔接近五六米時，又重新邁開長腿，從她身邊悠悠超過。

    余君藥只當(dāng)沒發(fā)現(xiàn)，走出了小區(qū)又步行一段距離，突然轉(zhuǎn)身對崔翕聞?wù)f：“等我一下?！?/br>
    她微微小跑，過去解鎖了一輛共享單車，穩(wěn)穩(wěn)地騎到崔翕聞身邊，才忍不住微笑：

    “你可以帶著鈴鐺跑起來了?！?/br>
    熹微的晨光像是給她周身覆了暖色的薄紗，連帶著睫毛下的陰影也似水中倒影一般朦朧柔和。

    崔翕聞無聲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罕見地沒開口說什么，帶著鈴鐺跑起來。

    余君藥便慢悠悠地騎自行車，和他們保持相同的速度。

    蝶山茗府距離穿城而過、匯流入海的順江不過不到一公里的距離——崔翕聞那套大平層的落地窗就能欣賞到江景。

    而離得更近的是a市最早形成、規(guī)模最大的金融中心。如今依舊是a市各大頭部券商投行、巨頭集團的總部大樓聚集地。

    其中的四大地標(biāo)性建筑高樓，有一棟屬于崔翕聞家里。

    即便是在萬籟無聲的冬日清晨，這片森冷的金融王國依然燈火通明。不同的企業(yè)燈牌懸掛在建筑外墻之上。

    余君藥若有所思，下意識地剎車，從自行車上下來，望著最外圍的一棟玻璃大樓微微出神。

    崔翕聞停下腳步，先是朝余君藥看去，又跟隨她的視線，看到的是“禾立基金”的led燈。

    一家民募基金會，主要開展公益慈善活動。背后的主人和沈清澤姑姑有幾分交情，是一位餐飲行業(yè)富商的太太。

    從慈善基金會頻繁爆雷的時期到今天，“禾立基金”的資金來源與去路一直保持公開透明，但相對應(yīng)的，規(guī)模較小，組織的公益活動也束手束腳，并沒有作出太大的成績。

    余君藥仍舊望著“禾立基金”四個大字，散落的發(fā)絲被西風(fēng)吹得四處飛舞也渾然未覺。

    她輕聲開口：“崔翕聞，你對禾立基金有了解嗎？我記得他們有一個項目是為大病患者免費提供藥品。”

    崔翕聞意外地挑了挑眉，在腦中回想，片刻后他輕嗤：“是有這么一個項目，不過做的并不成功。”

    余君藥回頭看他，眼睛里也多了些想讓他展開說說的期盼。

    崔翕聞對她這副求知若渴的樣子大為受用，簡單向她介紹這個援助藥品項目的運行機制。

    “他們會為因病致貧人口免費提供價格高昂且尚未納入醫(yī)保的進口藥物，相對應(yīng)的收集患者服藥后的狀態(tài)、進展、不良事件等臨床試驗數(shù)據(jù)。也就是說，這些患者其實就是試藥員?！?/br>
    余君藥微微蹙眉。

    思想崇高的余大夫聽到這就面露反感，崔翕聞有些想笑，繼續(xù)冷靜地往下說：

    “其實禾立基金已經(jīng)得較為人性化。首先，相比其他同類型的藥物援助慈善，他們放低了受援助者的門檻，沒有像一些項目那樣，要求非低保患者曾自費原價購買半年及以上；其次，他們雖然指定在患者接受治療階段的復(fù)查門診單位與醫(yī)生，但可以報銷百分之六十五的掛號費，要知道，很多同類型項目，這個比率是零。[1]”

    “所以你看，相較之下，“禾立基金”的這個藥品援助項目，其實很容易被患者選擇。但是他們的隨訪工作相當(dāng)不專業(yè)，有接近百分之七十的患者僅在一年后就失訪，絕大多數(shù)患者堅持隨訪不超過兩年。失去臨床數(shù)據(jù)收集做支撐，藥商怎么可能愿意繼續(xù)合作，免費提供藥物？而且你知道的，慈善耗費人力物力，這些都是數(shù)額高昂的運營成本?！?/br>
    余君藥了然，忍不住面露郁色。

    崔翕聞淡淡地將視線從她臉上掃過，問：“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余君藥有些遲疑，看上去欲言又止。

    崔翕聞氣笑了，換了個站立姿勢抱胸看她，纖長白直的手指扣在黑色外套上，顏色對比很有視覺沖擊。

    “你倒是高深莫測，原來是我白白浪費口舌了?！?/br>
    余君藥也知道這樣有過河拆橋的嫌疑，想了想，隱去一些涉及患者隱私的信息，簡單跟崔翕聞講述了那個得胃癌的男人的經(jīng)濟條件，以及她用“過期石斛”的理由讓他買了藥，被父親斥責(zé)。

    因此她想尋找更合理的幫助方法，卻沒有什么頭緒。剛才見到“禾立基金”的燈牌，才突然想起會有一些慈善基金會給予大病患者援助。

    基金會畢竟也算是金融，崔翕聞肯定多少有了解。

    她果然沒有猜錯。

    只是了解過后，反而讓她更加失望。這些基金援助項目條框復(fù)雜，在她一個外行人看來，幾乎是沒有什么可取之處。

    “過期石斛?！贝摁饴勚貜?fù)了這四個字，嘴角忍不住勾起，那雙丹鳳眼里也帶上笑意。

    像是斟酌用詞般，他緩慢地說：

    “小余大夫的這個理由，蠻天真的?！?/br>
    余君藥垂頭喪氣。

    被父親批評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意識到了自己這個理由的幼稚，如今自己主動說出來，再被崔翕聞嘲笑一下，是她活該的。

    崔翕聞很快止住了笑意，重新認(rèn)真道：

    “你父親提起的三個建議。換方、協(xié)助申請醫(yī)療補助，還有直接打錢。第三條建議我不做評價，第一條，我并不是專業(yè)人士，你才是，所以我想，但凡換方有較高的可行性，它毋庸置疑會是你的第一選擇，但是你沒有?！?/br>
    余君藥點點頭，當(dāng)時那個男人的情況，她暫時想不到更好的替代方案，就算是之后花費數(shù)日苦思冥想出來的新方劑，藥力也是有所減弱的。

    “至于第二條，醫(yī)療補助。那以最容易想到的大病醫(yī)保舉例，你說那位患者經(jīng)歷過化療和切除手術(shù)，那我想他已經(jīng)申請過。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據(jù)我所知，像鐵皮石斛這樣的名貴藥材應(yīng)該并不在醫(yī)保報銷之列。至于其他的非政府補助，就更不可能申請到中醫(yī)藥相關(guān)救扶資金了。除非他發(fā)起水滴籌，直接籌集錢款?！?/br>
    余君藥繼續(xù)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