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記得你早就說過想在上元燈節(jié)時去街上。”李翧賣了個關(guān)子，見顧昭精神已經(jīng)恢復(fù)，吩咐駕車的羽林衛(wèi)出發(fā)?！皠e因著不相干的人壞了心情，時候還早，朕陪你去看燈?！?/br>
    這時顧昭才想起來，這樣重要的日子，天子本該在宮中的。

    “皇上，您怎么出來了？”她下意識道的道：“今日可是上元節(jié)……”

    “無妨。”李翾避重就輕的說完，又看向顧昭道：“上元節(jié)昭昭本來想跟誰一起過？可是朕打擾了你們？”

    顧昭連忙搖了搖頭，道：“原本也就是二表哥帶我們?nèi)タ礋?，見他病了我才留下來照?yīng)一二?！?/br>
    天子凝視了她片刻，見她神色坦蕩，猜到她還不知道梁成越的心思。

    “二表哥說城北有一家老鋪?zhàn)拥幕艉苡忻?，本來要去的?！鳖櫿押鋈幌肫鹱约撼鲩T前曾許諾過，又考慮天子在游人如織的街上走動不妥，這才道：“您能否讓人帶我去一趟？”

    李翾雖是樂見她不跟自己見外，提出了請求，可聽她提到城北，立刻就猜中了梁成越的心思。

    比起花燈更有名的，是一座求姻緣的廟。

    沒想到梁成越看著端方持重，也藏了私心。

    李翾不動聲色的道：“即使如此，朕也想見識見識，一同去罷?！?/br>
    “該看戲時，朕自然帶你回來?！崩盥Q說完，見顧昭似是有所顧慮，淡聲問：“可是擔(dān)心梁二公子？”

    “放心，朕已經(jīng)安排了人照料?！?/br>
    方才提到梁成越中了迷香的事，顧昭神色的變化在天子看來顯然是對梁成越的關(guān)心，那時已然有些吃味。

    馬車已經(jīng)緩緩行駛，李翾讓顧昭坐到自己身邊，還尋了個她不能拒絕的理由?！斑@里視線好，能看到遠(yuǎn)處街上的燈。”

    說著，他將車窗打開了一條縫隙。

    顧昭拖著對她來說過于寬大的氅衣，小心翼翼的挪到了李翾身邊。

    她的目光立刻被遠(yuǎn)處蜿蜒流動的“星河”吸引，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熱鬧的情景。

    今日沒有宵禁，往日帶著冪籬出門的貴女們也能輕裝上陣，大家或是精心裝扮或是帶著面具，世家子弟們亦是借著難得的機(jī)會來見心上人，結(jié)伴游玩。

    若天子上街，難免會被人認(rèn)出來。

    顧昭有心去街上身臨其境的感受京中的上元節(jié)，先是被梁家兄弟的事打斷，眼下又有天子在身邊，自然要歇了念頭。

    她能在馬車上一飽眼福也是好的。

    “想去朱雀大街？”李翾看出她眼底的羨慕和向往，溫聲問她。

    顧昭搖了搖頭，道：“人太多了，過去擠著還不如這樣看呢?！?/br>
    李翾聞言淡淡一笑，并沒再勸她。

    等到了梁成越說過的城北時，顧昭傻了眼。

    在她的認(rèn)知中朱雀大街是最繁華熱鬧的，可她竟不知道這里竟比方才路過的朱雀大街一點(diǎn)兒都不差，這里的青年男女好像還更多。

    顧昭有些后悔了。

    “既是來了，走罷?！崩盥Q似是并不覺得意外，他把大氅給顧昭系嚴(yán)實(shí)，先一步下了馬車，側(cè)身等著扶她下車。

    馬車上沒有備小杌子，顧昭身上的大氅又長，李翾索性直接將她抱了下來。

    好在這里能停下馬車的地方人少，沒有外人看到。

    顧昭感覺臉頰微微發(fā)燙，好在有風(fēng)吹過，總算能緩解一二。

    “有羽林衛(wèi)便服在周圍跟著，不?????會跟人撞上?！崩盥Q說完，見她神色稍松，唇角微微翹起，道：“走罷?！?/br>
    顧昭忙應(yīng)了聲，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天子沒有松開她的手。

    “街上人多，別走丟了?！崩盥Q修長的手指握住她纖細(xì)的手腕，牽著她往前走。

    “九……”在外面自然不能叫他“皇上”，“九叔”也不好再叫了，她總不能真的隨著福安長公主叫“九哥”。

    顧昭遲疑了片刻，隨著許懷青他們叫了“九爺”。

    李翾輕輕皺了下眉，見小姑娘一臉糾結(jié)的模樣，便也默許了她的稱呼。

    “九爺，您把大氅給了我，您穿什么？”顧昭看著天子身上的寶藍(lán)色錦袍，御寒能力自然比不過氅衣。

    “我不冷。”李翾才說完，見顧昭踉蹌了一下，攥緊了她的手腕，低聲道：“好好看路?！?/br>
    方才是她身量不夠，又只顧著說話，踩到了大氅的一角。

    顧昭乖乖的應(yīng)了聲，不敢再分心。

    等到了梁成越所說的鋪?zhàn)訒r，來買燈的人仍然不少，各種樣式的花燈都擺在了店外。

    “看上了哪個？”架子上的花燈掛的高，且伙計們招呼不過來，李翾對仰著頭的顧昭道：“我?guī)湍隳孟聛?。?/br>
    顧昭已經(jīng)挑花了眼。

    “即使如此，便每樣買一個罷?！崩盥Q在一旁建議道。

    這里的款式少說也得有十?dāng)?shù)種，都買回去豈不是堆滿了院子？

    “多謝您的好意，我的院子小放不下這么多。”顧昭連忙搖頭道：“我挑些就好?！?/br>
    說著，顧昭挑了錦鯉燈、荷花燈、花籃燈并一盞兔子燈，自己找出了銅板付錢。

    她本來還想給長公主也帶一盞的，只是李翾委婉的告訴她長公主已經(jīng)得了好些，她猜到是不方便轉(zhuǎn)交給長公主，這才作罷。

    李翾讓人拿著燈，他陪著顧昭在街上慢慢的往回走。

    “咱們是不是走錯了路？”雖然顧昭找不好方向，可總感覺并不是回去的路。

    “是么？”李翾抬眼在周圍環(huán)視了一圈，方才道：“不妨事的，再往前走走，應(yīng)該有路能折回去。”

    他話音才落，只見便服的羽林衛(wèi)突然過來，低聲說了什么。

    顧昭雖然聽不真切，也捕捉到了“周小侯爺、衛(wèi)世子”等字，不由心中一驚。

    難道是周臨歧、衛(wèi)晙——不，不止有他們兩人，只怕是一群世家公子。

    “咱們?nèi)ツ抢锉芤槐??！崩盥Q并不慌亂，反而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掌心，示意她別害怕。

    顧昭胡亂點(diǎn)了點(diǎn)頭，與他一起順著人流進(jìn)了一座院子。

    等聞到檀香的味道后，顧昭才看到這是一座廟。

    她定睛看去，進(jìn)來的人多是青年男女，也有女子們結(jié)伴而來的，她們的說話聲也讓顧昭明白了這座寺廟為何香火旺盛。

    “求姻緣？”李翾顯然也聽到了，還特意重復(fù)了一次。

    顧昭想裝沒聽見都難。

    “據(jù)說這里很靈驗(yàn)?！崩盥Q像是才想起來似的，目露調(diào)侃之色。“雖是無意中進(jìn)來，佛家最講究緣法。昭昭也去拜一拜罷，必能得一份好姻緣?！?/br>
    顧昭滿臉通紅，恨不得轉(zhuǎn)頭就走，可若出去必會撞上周小侯爺?shù)热恕?/br>
    “罷了，后面清靜些，我們?nèi)デ魄??！崩盥Q墨眸中透著笑意，他領(lǐng)著顧昭往后殿走去。

    果然如他所言，這里總算是沒什么人了。

    想來已有羽林衛(wèi)來提前準(zhǔn)備好，顧昭見到石桌上有筆墨和紅綢。

    “朕聽說在紅綢上寫兩人的名字，再懸掛在庭中那棵千年古木上，能得到姻緣長久。”李翾垂眸看她，拿起筆問道：“昭昭想跟誰的名字寫在一處？”

    顧昭沒有接過李翾手中的筆。

    “還沒有?！?/br>
    李翾并不意外，他勾了勾唇角，自己提筆在紅綢上利落的寫下了兩個名字。

    “昭昭想知道朕寫了誰的名字么？”李翾放下筆，看到顧昭好奇又克制的目光，唇角微微翹起。

    顧昭還真的想了下。

    在他還是皇子時曾娶過位身份高貴的正妃，只是那姑娘還未過門就過世了——聽舅舅說這段經(jīng)歷對天子來說簡直是屈辱，那位姑娘早就病重，是為了給自個兒沖喜才嫁過來的。

    先帝能指婚，顯然是對這個兒子絲毫不重視，甚至稱得上不喜。

    是以在天子登基后，并未追封王妃為皇后，中宮之位也一直空懸。雖是三妃育有皇子，若天子真喜歡哪一位，應(yīng)該早就立后了罷？

    這個名字的主人大概是天子年少時喜歡的姑娘罷？

    “這是您的私事，我不好打探的。”顧昭搖了搖頭。

    李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淡淡一笑?！傲T了，隨朕去系上?！?/br>
    等兩人過去時，人總算少了些，畢竟這里什么時候都可以系。李翾借著身高的優(yōu)勢，在一堆密密挨挨的紅綢中，將自己的系了上去。

    很快那根紅綢便被淹沒，再也分辨不出來。

    “若是萬一被人看到……”他們往外走時，顧昭還是說了自己的擔(dān)心。

    李翾神色輕松的道：“不會。方才用的墨是特制的，很快就會看不出字跡，直到火烤后才會重新顯露出來?！?/br>
    原來如此。

    天子考慮這樣的周全，只為了寫上那人的名字。

    她一定是天子很喜歡的人罷？

    顧昭腦海中又浮現(xiàn)了這個念頭。

    很快她就顧不上再關(guān)心天子的私事了，有人來通稟，說是已經(jīng)事成了。

    難道是天子所說的“好戲”？

    李翾微微頷首，這次他準(zhǔn)確無誤的帶著顧昭回到了馬車上，往梁成越所在的茶樓趕去。

    ***

    福云茶樓。

    當(dāng)梁成遂到了二樓后，由早有安排的人領(lǐng)著他先去了梁成越的門前。

    他推門進(jìn)去，發(fā)現(xiàn)梁成越睡得正沉，不僅叫不醒，甚至推了他幾下都沒動靜。

    梁成遂放下心來，轉(zhuǎn)身去了隔壁。

    只見身上披著藕荷色大氅的少女正側(cè)身臥在榻上，雪白的狐貍毛遮住了她的臉，似乎也睡得正香。

    他先是松了口氣，旋即又覺得有些不對，自己給顧昭下的藥只會讓她精神不濟(jì)，不至于就這樣睡著。

    難道是他們用錯了藥？

    無論如何，顧昭終于能任由他擺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