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馨之：“勞煩您了。”

    劉大夫出去了, 謝慎禮順手就將簾子放了下來。顧馨之能聽到他詢問劉大夫自己的情況, 過了會兒，他仿佛走遠了些，似乎在朝別人吩咐些什么，隔著車簾，聽不清楚。

    這么一會兒功夫，白露夏至已將車里的刀扔了出去，還將亂糟糟的車里收拾了一番，完了白露還翻出一身衣服，低聲問：“夫人，奴婢幫您換身衣服？”

    方才顧馨之吐了來著。

    顧馨之這才想起身上臭兮兮的，難為劉大夫不嫌棄。她擺了擺手，道：“不著急……先看看外頭什么情況?！?/br>
    夏至道：“奴婢去看看?！?/br>
    留在車里的白露用茶水沾濕帕子，給

    半晌，夏至白著臉回來。

    “怎樣？”顧馨之忙問，“張嬸他們在哪里？李掌柜他們呢？都安好嗎？高赫那邊情況如何？”張嬸是府里的管事娘子；李掌柜他們則是云來南北貨行的人。她遲疑了下，終還是問了那句，“傷亡情況如何？”

    夏至搖頭：“蒼梧他們還在四處清理賊匪，奴婢不曾走遠，不過奴婢看到李掌柜他們了，有幾人受了傷——”

    車簾唰地掀開，謝慎禮站在車門處。

    “出來?！彼?。

    夏至、白露意會，連忙福身出車。

    謝慎禮避開兩步，待她們出來，掀袍上車。

    顧馨之眼巴巴看著他：“老謝……”

    謝慎禮半跪在半尺多高的墊子邊沿，猿臂一伸，直接將她腦袋按進懷里。

    “嚇壞了吧？”他低聲道。

    顧馨之愣了愣，環(huán)住男人的腰：“嗯，嚇死我了，好多血，好多……還有死人……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這種陣仗，嗚，我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嗚嗚嗚嗚……”靠在熟悉的溫暖中，呼吸間都是熟悉的氣味，她強撐了許久的堅強終于潰散，抱著男人盡情大哭。

    謝慎禮輕撫她半松散的長發(fā)，眸底是止不住的心疼。

    好在，顧馨之并不是菟絲花般的人，哭了一會，她就緩過來了。

    她揪起謝慎禮的衣擺擦掉眼淚鼻涕，帶著鼻音道：“不能哭了，寶寶會受不住的。”

    謝慎禮絲毫不在意衣衫被擦，聞言只是緊了緊手臂：“好……要不要睡一覺？等你醒來，外頭就收拾好了?！?/br>
    顧馨之依舊埋在他懷里的腦袋晃了晃：“我想知道情況，高赫他們怎樣？人員……傷亡如何？”

    謝慎禮低頭親了親她鬢角：“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休息?！?/br>
    顧馨之抬頭：“你不說，是怕刺激我嗎？是不是……很嚴重？”

    眼紅鼻子紅，一副哭慘了的模樣。謝慎禮心疼：“沒有，高赫他們都是久經(jīng)沙場的人，豈會因為這些宵小出事?！?/br>
    顧馨之瞪他：“休要騙我，我既不聾又不瞎。”

    謝慎禮摸了摸她哭紅的眼角，低聲哄著：“外頭還在收拾，什么情況還未有定論，你先休息？”

    顧馨之：“這樣讓我如何休——?。　?/br>
    謝慎禮直接將她橫抱而起。

    顧馨之急忙攬住他肩，低罵：“做什么？”

    “此處不宜歇息，我讓人收拾好了一片地方?！敝x慎禮輕松托抱著她，轉(zhuǎn)身出車。

    顧馨之只覺眼前驟亮，下意識閉了閉眼，再睜開，面前已是青天白云。

    她攬著謝慎禮往后看，斷了韁繩的馬車側(cè)倚山石，原本華雕精刻的車身上沾了星星點點的污漬。

    隨著謝慎禮大步往前，馬車前、草坡上，一片一片的暗色痕跡逐漸顯露。

    空氣中還浮動著濃重的血腥氣。

    顧馨之頓覺胃部翻騰，急忙扭頭向外，生怕吐到謝慎禮身上。

    謝慎禮察覺，一手托抱著她臀腿，攬在她后背的手微微上移，輕按她腦袋，讓她靠到自己身上，讓其看不到外邊景況。

    “別看?！彼f。

    顧馨之掙扎：“別，我想吐——”

    “吐吧，沒事?！卑粗X袋的手半分不松開，“我不嫌棄。”

    顧馨之：“……我嫌棄?！?/br>
    謝慎禮：“?！?/br>
    手依舊將她按得牢牢的。

    貼著他左肩的顧馨之聞到他身上隱約的墨香，那股想吐的勁似乎也慢慢緩過來，索性不再掙扎。

    謝慎禮步伐平穩(wěn)，仿佛懷中抱著的只是嬰兒。

    沉穩(wěn)的態(tài)度讓顧馨之的驚懼擔(dān)憂慢慢平復(fù)下來，抓扶著他肩膀的手往上伸，直接攬住他脖頸。

    顧馨之埋首，悶聲低喚：“先生?！?/br>
    “嗯?！?/br>
    顧馨之卻不說話了。

    謝慎禮也不問，腳步不停。

    走了許久，謝慎禮才停下來。

    “主子?！?/br>
    “大人?！?/br>
    熟悉的聲音此起彼伏。

    顧馨之恍然，忙抬起頭。

    張嬸、劉嬸……小滿、谷雨……李掌柜、佟小哥……雖然形容略顯狼狽，卻都全胳膊全腿的，都在收拾東西。

    顧馨之登時高興多了：“大家都還好嗎？”

    謝慎禮停下腳步。

    張嬸“誒”了聲：“都好，都好，老陳幾個受了點傷，大夫們正在處理呢，其他都好?！彼t疑了下，道，“有幾車吃的撒了，怕是——”

    “東西沒關(guān)系?！鳖欆爸驍嗨叭撕煤玫木托??！?/br>
    “誒?！睆垕鹂戳搜壑x慎禮，“夫人好生歇著，萬事有主子呢?！?/br>
    “嗯?！?/br>
    謝慎禮朝張嬸點了點頭，再次往前。

    顧馨之左右張望。

    此處是片小樹林，大家散落在樹下，忙忙碌碌地收拾東西、生火燒水，看起來頗為祥和。但……

    “夫人。”

    顧馨之回神。

    原來謝慎禮已將她抱到一株大樹下。方才離開馬車的夏至、白露已經(jīng)在此候著，倆人已經(jīng)收拾出一塊地兒，鋪上毯子軟枕，此刻正望著她。

    謝慎禮上前兩步，半跪下，小心將她放到毯子上。

    顧馨之捏了捏他后脖子，低聲道：“謝謝?！?/br>
    謝慎禮側(cè)頭，親了親她發(fā)頂：“想謝我，就好好養(yǎng)著，別cao心太多?！?/br>
    “嗯。”

    謝慎禮退開，保持半跪姿勢看著她，溫聲道：“我先去忙，你在這里好好歇著，有什么事，叫青梧派人去找我。”

    顧馨之這才發(fā)現(xiàn)青梧帶著十來號人站在數(shù)米外，中間是蹲在小火爐前熬藥的劉大夫。注意到她的視線，劉大夫抬頭，朝她點點頭。

    顧馨之朝他笑笑，轉(zhuǎn)回來，朝謝慎禮道：“好，我在這里等你?！鳖D了頓，她小聲問，“若是有傷亡，不許瞞我?！敝两駴]看到蒼梧、高赫等人，她不敢多想，卻也知道以方才敵寇的數(shù)量，他們的人想要絲毫無損是不可能的。

    謝慎禮不置可否，摸摸她腦袋，起身離開。

    夏至倆人連忙上前，一個往她身后塞軟枕，一個給她遞上溫茶。

    顧馨之收回視線，道：“我們帶了許多藥，你們問問荊大夫他們，需要什么，趕緊去翻出來，給他們送去?！彼幬镔F重，若是沒有她身邊丫鬟點頭，別的人也不敢亂動。謝慎禮剛到，也不知道她帶了什么藥……蒼梧倒是知道，就怕他也……

    夏至猶豫：“夫人這里離不得人……”

    顧馨之擺手：“我這里不需要伺候，我就坐在這里不挪窩，高赫、蒼梧那邊才是緊要的?！?/br>
    白露、夏至對視一眼，齊齊福身：“是?！?/br>
    雖然應(yīng)了，倆人離開前還是將谷雨、小滿扔過來，省得她想喝口熱的都沒人搭把手。

    谷雨、小滿也不過才十四歲，顧馨之也不忍心讓她們?nèi)ジ墒裁椿顑?，便沒說什么。

    另一邊。

    謝慎禮離開小樹林，來到方才搏殺的地方。

    高赫、蒼梧連忙奔過來。

    謝慎禮掃了眼蒼梧綁著繃帶的胳膊：“傷勢如何？”

    蒼梧躬身：“勞主子掛念，奴才沒什么大礙，荊大夫已經(jīng)上過藥了。不過，老常他們……”

    謝慎禮神色沉郁：“照慣例，好生收斂，骨灰送回去厚葬，家里該照顧的好好照顧?！?/br>
    “是?！?/br>
    謝慎禮又問高赫：“查出什么了？”

    高赫拱了拱手，稟道：“刀劍是軍中制式，刻樣標記都沒有，是有備而來的。但人應(yīng)當確實是賊匪沒錯，口音很重，也沒有從軍的痕跡，對我等身份也半點不知，也審不出什么有用的東西?！?/br>
    謝慎禮沉下臉。

    軍中制式刀劍，賊匪……他到的時候，過半人都在圍攻顧馨之所在的馬車，駕著貨物、米糧藥物的車卻無人問津。

    他從不信偶然。

    若非他接了顧馨之出發(fā)的信件，放心不下前來相接，今日是何狀況，簡直不用多想。

    “繼續(xù)審，我要知道究竟有誰摻了一腳。”他渾身殺意外溢，語氣森冷如修羅現(xiàn)世，“吐不出一絲半句者，格殺勿論?！?/br>
    高赫凜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