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芳華 第1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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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嘉幼和她打了聲招呼,笑道:“咱們總共也沒見過幾次,但我卻對你頗為熟悉,有一段時間,我時常會將我們兩個人做比較。” 柳盈盈莞爾:“是因為我曾被馮先生派去謝大哥身邊?” 馮嘉幼知道她聰慧,頗有些赧然:“都是我庸人自擾。” …… 見到韓沉入內(nèi),謝攬抱著棉被從床上坐起來,先道歉:“對不起,我當(dāng)時真的沒有其他好辦法了?!?/br> 大夫說韓沉今后握劍問題不大,但是連從前一半的水準(zhǔn)也達(dá)不到。 直接從第一流跌到不入流,對韓沉來說,和廢了沒有區(qū)別。 韓沉走進(jìn)內(nèi)室里,見床上有女人衣物,便沒往床鋪靠近,倚靠著門框道:“那我是不是也得向你道個歉,若不是我,你也不至于受重傷,聽說完全復(fù)原至少要大半年……” 謝攬擺了擺手:“行了,有收獲就好。” “那咱倆當(dāng)做扯平了。”韓沉抱起手臂,“我過來是想告訴你,等我回到南疆,重掌大權(quán)之后,我愿意寫國書,認(rèn)下刺殺曹崧的罪名,臣服于大魏。” “意料之中?!?/br> “但齊封的死,我不敢在書面上承認(rèn),畢竟他是你們大魏的兵馬大都督,罪名太大……不過現(xiàn)在外界基本也都認(rèn)為,齊封是死于我們南疆人之手,想不到你頭上去?!?/br> 謝攬說了聲“無所謂”:“你不用將齊封想得那么重要,朝中除了他的盟友徐宗獻(xiàn),估計沒幾個不盼著他死的。” 韓沉道:“接著我會以大魏異姓王的身份,親自去京城狀告傅珉,指證他多年來與我母親勾結(jié)……叛國之罪,應(yīng)是能扳倒他的。” 謝攬點了點頭。 可惜了,滇中糧倉無法翻案,因為無論出于什么原因,當(dāng)年滇南都司上下失職之罪是千真萬確的。 而且韓沉這樣有條理的規(guī)劃今后,可見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回去和他母親奪權(quán)了。 謝攬想起來:“你回南疆做事,需不需要我們幫忙?” “不需要?!碧崞鹉赣H,韓沉微微垂目,“我‘南疆王’的傳承是她撼動不了的,何況手中還有孔雀令……拿著孔雀令去找各族首領(lǐng),他們都會站在我這邊。你們這些外人摻和,反而會對我不利?!?/br> 謝攬“咦”了一聲:“我記得孔雀令不是在監(jiān)國手里?你失控那會兒,被她從袖中偷走了吧?” 韓沉猶豫著道:“她手中那枚是假的,真正的孔雀令,唯有我們歷代王族才知道藏在哪里,一代傳一代。而也只有各族首領(lǐng)懂得分辨,同樣是一代傳一代……” 小時候他父親讓他發(fā)誓,不得將孔雀令的藏匿地點告訴任何人。 包括他的母親。 韓沉當(dāng)時就頗為厭惡王室,認(rèn)為王權(quán)不懂親情。 如今才知,是他不懂王權(quán)。 “那你歇著吧,我過幾天便會啟程回南疆。”韓沉站起身。 “你真沒事兒?”謝攬喊住他,“我看你好像不太對勁?” “哪里不對勁兒?”韓沉沒好氣地瞪他,“遭了這樣沉重的打擊,你覺得我還能活蹦亂跳?” “你這態(tài)度我就放心了。”謝攬開始攆他走。 韓沉正要走出內(nèi)室,又停下腳步,靜默了一會兒,回頭對他說:“謝了……當(dāng)我醒來之后,若非知道是你拼死保我雙手,我可能真會垮掉……” 謝攬的付出,至少讓他相信了這世上還有“真”。 “救你的人其實是你自己,你要謝就多謝你自己。”謝攬如實說,“是你先待我以誠心,給我預(yù)警示意,否則你也懂我的性格,我管你成不成殘廢?” 韓沉微微愣,終于會心一笑:“等我穩(wěn)固了南疆,上京城面圣告狀之時,約你一起喝酒啊?!?/br> “等著你?!?/br> “那你們準(zhǔn)備何時回京?” “等我傷勢再好一點吧,不過也不能拖的太久,回京過年已經(jīng)趕不上了,至少也得趕上上元節(jié)……” …… 在滇南都司休息了一陣子,入臘月后,謝攬幾人啟程回京城。 監(jiān)軍死了,他們不用在跟著使團,可以單獨行動。 謝攬和馮嘉幼乘坐馬車,駱清流熟門熟路的當(dāng)起了車夫。 隋瑛和沈時行選擇騎馬。 剛踏上官道,還在慢行,隋瑛甩著馬鞭:“沈時行,你說這像不像咱們上次從西北回京城的時候?也是咱們幾個?!?/br> 沈時行也甩著馬鞭:“像,那是我第一次出遠(yuǎn)門,不習(xí)慣騎馬,還會吐,如今已經(jīng)不會了?!?/br> 隋瑛抬頭望著雨后澄澈的天空,感嘆道:“真好啊,還是咱們,咱們還都活著?!?/br> 沈時行看向一旁馬車駕駛位上的駱清流:“你用‘咱們’也不恰當(dāng),上次駱兄沒和咱們一起。” 心道這人真怪,只要他和隋瑛聊天,駱清流就會挺直脊背,不自覺的傾身過來。 好像很在意他和隋瑛聊了什么。 瞧著也不像是吃味兒,究竟想要干嘛呢? 被沈時行探究的目光一盯,駱清流心虛,找了個能分散他注意力的話題:“沈兄有所不知,你們之前在西北時,我也在,還和你們見過面。” 沈時行果然露出驚訝之色:“何時,我竟然不知道?” 謝攬掀開了馬車簾子:“你是去西北調(diào)查我?” 駱清流趕緊解釋:“我是去調(diào)查那個接受詔安的‘謝小山’,當(dāng)時在西北見到大哥,只以為大哥是玄影司派來的,也為調(diào)查此事。” 謝攬斜他一眼:“那你挺忙啊,又要在濟南看著衡王,還得抽空跑去西北調(diào)查十八寨?”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駱清流訕訕笑道:“還好,畢竟能者多勞嘛?!?/br> 隋瑛忽地拔高聲音:“我想起來了,我好像確實有見到過你,那個在西北軍府門口賣芝麻糖的小販,是不是你?” 駱清流笑了笑,算是默認(rèn)了。 隋瑛追著他問:“你從前究竟還出現(xiàn)在我們身邊多少次?” 駱清流朝她得意的眨了下眼睛:“那大小姐不妨仔細(xì)回想一下,看你可以想出來多少次?!?/br> 他很少朝隋瑛露出這樣頑皮的表情,看著他眨眼時微顫的睫毛,隋瑛突然覺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蝴蝶的翅膀,微微顫了顫。 …… 馮嘉幼坐在馬車?yán)锟磿?,聽著外面幾人聊天?/br> 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自己何止在柳盈盈的事情上庸人自擾。 很多事情都是。 她一邊覺得隋瑛不該錯過駱清流,一邊又替兩人的未來擔(dān)憂。 可這世上有高山,也有溪谷。 有人想要轟轟烈烈登高望遠(yuǎn),也有人喜歡平平淡淡細(xì)水長流。 她憑什么認(rèn)為徐宗獻(xiàn)背后的李夫人,就一定是個反面教材。 何況一切都還是未知之?dāng)?shù),根本沒必要杞人憂天。 她正思索著,忽然覺得臉頰一陣發(fā)燙。 從思緒中回神,發(fā)現(xiàn)謝攬正盯著自己,目光熱烈又膠著。 馮嘉幼微怔,羞赧的卷起書冊在他額頭輕敲了一下:“你的傷勢才剛好一點,別亂想了?!?/br> 謝攬捂著自己的額頭,納悶道:“我只是傷了身體,又沒像韓沉一樣傷了腦子,為什么不能想?” 馮嘉幼發(fā)現(xiàn)自己誤會了,窘迫不堪,怕被他察覺之后調(diào)侃自己,忙問道:“你在想什么?” 看他的眼神,定是與她有關(guān)。 謝攬尋了個舒服的坐姿:“你不是問我為何喊著二叔?我最近一有空就回憶自己昏迷時做的夢?!?/br> “哦?想起來了?” “沒有?!敝x攬聳了聳肩,“但想起了別的事兒,有關(guān)二叔、黑水城,還有我的年幼無知?!?/br> 馮嘉幼好奇的看向他。 謝攬賣了個關(guān)子:“你猜我小時候聽二叔講故事,最喜歡誰?” “嗯?” “西楚霸王?!?/br> “難怪之前讓你去威脅鎮(zhèn)國公,你竟然類比項羽和劉邦?!?/br> 馮嘉幼不覺得意外,謝攬會喜歡西楚霸王那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謝攬道:“現(xiàn)在想來,二叔總擔(dān)心我造反,該不會因為這事兒吧?” 馮嘉幼問:“怎么說?” “因為我每次聽完故事,總愛說自己將來也要成為像西楚霸王一樣的傳奇,二叔才覺得我有造反打天下的心?” 謝攬話說的響亮,其實他連“傳奇”是什么意思都不懂。 “還真有可能。”馮嘉幼笑了,“那他是怎么勸你的?” “二叔說就算我力拔山兮氣蓋世,也比不上項羽的傳奇。我問他原因,他說人家項羽的故事里有虞姬……英雄美人,窮途末路,烏江自刎,諸多要素糅雜在一起,才最終為后世津津樂道。” 當(dāng)時謝攬懵懵懂懂的,便覺得世上最完美的媳婦兒,大概就是虞姬那樣愿意與愛人同生共死的女子。 見他露出遺憾的表情,馮嘉幼心中不悅,卷起書冊又敲他一記,“什么意思,你認(rèn)為我不會?” “我當(dāng)然知道你會?!敝x攬回想荒城外,煙雨中,她孤身騎馬去而復(fù)返的那一幕。 美的驚心動魄,刻骨銘心。 “但你成為不了虞姬?!?/br> 馮嘉幼朝他呲牙:“說來說去,還是因為我沒有你想象中的虞姬漂亮吧?” 謝攬搖搖頭:“真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成為不了項羽,我害怕和他一樣的結(jié)局……也是咱們逃命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我竟然是個貪生怕死的廢物,一心只想帶著你平安逃出去,和你白頭偕老?!?/br> 說完,他沒去看馮嘉幼的表情,伸手摟住她的腰,將腦袋歪在她肩膀上。 和之前逃命時差不多,枕著她纖細(xì)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