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瑛眉梢一蹙，不多問，立刻往高臺方向走。

    謝攬聽見了：“沒必要吧，鎮(zhèn)國公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中有數(shù)，估計(jì)早已猜到曹崧和廣平候府有些關(guān)系?！?/br>
    馮嘉幼顧慮道：“但‘關(guān)系’不同，曹崧想報(bào)復(fù)的‘程度’不同，我擔(dān)心鎮(zhèn)國公沒有足夠的重視?！?/br>
    謝攬簡單“哦”了一聲，他只是隨口一問。

    馮嘉幼忽地抬頭看他一眼，眼神隱隱寫著夸贊。

    謝攬莫名其妙：“怎么了？”

    “等閑了再告訴你?！瘪T嘉幼催他保持警惕，不要分心。

    謝攬被她吊起了胃口，哪里等得了：“我現(xiàn)在就很閑。”

    馮嘉幼抿了抿嘴：“沒什么，就是突然覺得你的性格真好?！?/br>
    她夸什么謝攬一貫都是照單全收，唯獨(dú)“性格好”三個字他咽不下去，訕訕道：“全天下估計(jì)只有你一個人這樣覺得?！?/br>
    馮嘉幼朝駱清流的背影望一眼，“至少你勇敢又直接?！?/br>
    相處起來雖少了點(diǎn)兒樂趣，還時(shí)常把她氣的沒脾氣，但他從來不遮不掩的，對比之下，才知道是處多好的優(yōu)點(diǎn)。

    就憑他二人被騙著捆綁在一起的開端，但凡他稍微別扭一點(diǎn)，以她的性格，他倆都不會有今天。

    ……

    “大小姐。”

    高臺下的護(hù)衛(wèi)見隋瑛要上去，攔了攔，但也只是虛攔。

    隋瑛邁上高臺，彎腰在她爺爺耳邊說了幾句話。

    身著戎裝的隋敬棠皺眉看她，她鄭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這個消息應(yīng)該不會錯。

    隋敬棠：“嗯，我知道了?！?/br>
    隋瑛下去之前，狠狠瞪了曹崧一眼。

    曹崧伸手，身后的侍從奉上茶盞，淡淡道：“隋小姐該不會真誤會是我扔她入水的吧，國公爺可要替我和她好好解釋?！?/br>
    隋敬棠冷笑道：“怎么會，她一直誤會是文貴妃，自從廣平候府?dāng)×酥?，她以為大仇得?bào)，早將當(dāng)年落水的事兒拋諸腦后，用不著我多費(fèi)口舌解釋什么?！?/br>
    曹崧姿態(tài)優(yōu)雅的吹了吹茶湯：“哪還有什么文貴妃，只有冷宮里一個瘋女人罷了?！?/br>
    隋敬棠手指點(diǎn)著圈椅扶手，冷酷道：“照著曹公公的意思，廣平候府也不是敗了，那是滿門都死絕了，即使沒死的，也絕了后?！?/br>
    曹崧端著茶盞的手猛地用力，稍一個控制不住，這茶盞就會碎成齏粉。

    心里已經(jīng)開始破口大罵：且看你這老匹夫還能囂張多久，你們隋家一個人都別想活！

    隋敬棠對他的憤怒置若罔聞 ：“文貴妃聽信‘歪門邪道’，隨意害人性命，廣平候府上下更是劣跡斑斑，老的殘害忠良，小的魚rou百姓，激起民怨無數(shù)，還妄圖染指軍政，萬幸蒼天有眼，將他們都給收了?！?/br>
    “沒錯，蒼天有眼?！辈茚聨缀跏悄ブ笱啦壅f出來的，“抬頭三尺見神靈，國公爺殺孽太重，也千萬要小心些。”

    “曹公公都不怕，老夫怕什么？”隋敬棠伸出自己布滿老繭的右手，“慈不掌兵，為守國門，安社稷，庇護(hù)子孫，化身修羅又何妨？”

    曹崧無視他的警告，冷笑了一聲，正要說話時(shí)，校場上再次傳來呼喝聲，他帶來的人又被打敗了。

    聽著士兵們暢快的大笑聲，已經(jīng)快要被隋敬棠氣死的曹崧喝道：“梁掌司，你去和聶將軍過兩招！”

    他身后一直安靜站著的男子繞過圈椅，來到他面前。

    此人不到三十歲的模樣，瞧著像一位儒雅的文官，拱手道：“是。”

    ……

    “梁掌司？”馮嘉幼回憶使團(tuán)名單，“內(nèi)書堂掌司梁篇？”

    內(nèi)書堂屬于十二監(jiān)里的“國子監(jiān)”，教宦官讀書的地方。

    而內(nèi)書堂的掌司，相當(dāng)于國子監(jiān)的祭酒。

    看到此人出場，駱清流退回到謝攬兩人身邊：“這位聶將軍輸定了。”

    隋瑛剛報(bào)信回來就聽到這句話，不滿道：“還沒開始打，你怎么就知道輸定了？”

    駱清流指了下自己：“連我都打不過他，你說呢？”

    隋瑛說不出來：“我又沒見過你打架，我哪里知道？不然有空咱們切磋下？”

    見駱清流不理她，她便湊上前看比試去了。

    馮嘉幼踮腳看向梁篇，奇怪道：“內(nèi)書堂屬于十二監(jiān)的根基，徐督公不把控住，交給曹公公也就罷了，竟還讓這文武雙全之人當(dāng)掌司？”

    駱清流壓低聲音：“大嫂問到點(diǎn)子上了，梁掌司其實(shí)是我家督公放在曹崧身邊的眼線?！?/br>
    馮嘉幼最喜歡聽這些：“哦？”

    駱清流道：“上次見過督公，我送你們回府時(shí)不是對你們提過，有個人總喜歡給我使袢子？就是他?！?/br>
    馮嘉幼明白了，駱清流如果是徐宗獻(xiàn)的左膀，那梁篇就是徐宗獻(xiàn)的右臂。

    整個暗監(jiān)的運(yùn)作有駱清流，負(fù)責(zé)大魏境內(nèi)的監(jiān)視和查探。

    明處則有掌管內(nèi)書堂的梁篇，負(fù)責(zé)宦官們的“思想教育”。

    難怪徐宗獻(xiàn)坐的這樣穩(wěn)。

    聽駱清流說話的功夫，校場中央的聶將軍已經(jīng)被梁篇給打敗了。

    梁篇手中沒有武器，腳下只稍微挪動幾步，僅靠這一雙手，像是寫字畫畫般，輕松便將聶將軍制服。

    這下圍觀的官兵都笑不出來了，正如謝攬所言，能在滇南都司衙門里駐扎的全是精銳，眼力自然不弱，能看出這位梁掌司的厲害。

    聶將軍退場，又有將軍請戰(zhàn)，仍然是不敵，且輸?shù)臉O為難看。

    校場上的氣氛已經(jīng)凝固到了冰點(diǎn)。

    “還行。”謝攬看梁篇打了兩場，才做出判斷。

    “你管這叫還行？”駱清流質(zhì)問他，“昨天你還夸我很強(qiáng)，我真信了，還以為自己有本事……”

    有本事去殺了曹崧。

    謝攬?jiān)儐柕溃骸澳阒笆窃趺摧斀o他的？像這樣的比武？”

    駱清流點(diǎn)頭：“差不多?！?/br>
    “你是不是傻？”謝攬看他宛如看一個傻子，“此人瞧著像個書生，雙掌行云流水，拳法花里胡哨，其實(shí)全是花架式，耍來好看的。他練的都是硬功夫，憑借的是穩(wěn)重的下盤，還有剛猛的臂力。而你練的都是巧功，你和他硬拼，豈不是以雞蛋碰石頭？”

    駱清流嘆氣：“并非我傻，我們是在督公面前較量，又不是生死相搏，擂臺只有這么大，不利于我，我也沒轍?！?/br>
    謝攬換只手抱刀：“這就認(rèn)輸了？小環(huán)境你一樣能贏，我再告訴你一點(diǎn)，他的弱點(diǎn)在腰，你只要避著他的手，以巧勁兒攻他的腰，逼他動腳，他雙臂的力量立馬少一半……”

    聽謝攬一招一式點(diǎn)撥完，駱清流茅塞頓開，甚至連思路都被打開了，感嘆：“你就看他比了兩場，就將他的路數(shù)全看穿了？”

    這兩口子都不是人啊。

    “我不點(diǎn)撥你，以你的實(shí)力其實(shí)也能夠拼的過?！敝x攬只顧著和駱清流說比武的事兒，眼尾瞥見馮嘉幼也在聽，且滿臉疑惑，忙丟下駱清流，去和她解釋：“這位掌司很穩(wěn)，屬于第一流中的三流?！?/br>
    又指了下駱清流，“他非常不穩(wěn)定，心態(tài)好可以達(dá)到第一流中的一流，心態(tài)差連第三流都不如?！?/br>
    這樣說馮嘉幼就懂了，駱清流上限極高，可惜也沒下限。

    駱清流知道謝攬又要數(shù)落他欠缺勇氣，岔開話題：“大哥，你要不要上去教訓(xùn)他一下？”

    謝攬搖搖頭：“不去，我上去他們就沒得玩兒了?！?/br>
    以前寨子里比武從不讓他參加，甚至都不通知他。

    沒人跟他玩兒，他才經(jīng)常跑出去找別人玩兒。

    何況韓沉的危險(xiǎn)信號還在，他不能掉以輕心，不能沖動妄為，必須待在馮嘉幼身邊。

    ……

    此時(shí)，高臺上的韓沉又朝謝攬的方向望去，想知道他有沒有接收到自己傳遞的信號。

    視線尚未穿越人群，他身后的中年女官低聲道：“王上?！?/br>
    韓沉忙收回視線，扯了扯披風(fēng)帽子，重新望向校場中央。

    自從被抓以后他便開始蓄發(fā)，兩三個月過去，頭發(fā)半長不短的正尷尬，一直以帽子遮住。

    那中年女官問道：“王上為何左顧右盼？”

    韓沉換了個坐姿，聲音也頗大：“只因這比武甚是無趣，國公爺若想給本王以震懾，至少也該派位高手上場，竟連曹公公手底下的閹人都敵不過?！?/br>
    一句話，幾乎將隋敬棠背后的武將，以及曹崧背后的宦官全惹怒了。

    風(fēng)大，韓沉又扯了扯帽子，驟然站起身，一躍而出，落在了校場中央：“十二監(jiān)梁掌司是么？本王來討教討教如何??？”

    韓沉突然上場，謝攬更覺著怪異：“他對這位梁掌司不會有興趣的?！?/br>
    馮嘉幼目光沉沉：“那他上場應(yīng)該是預(yù)先安排好的?！?/br>
    他們將要開始行事了。

    高臺上的曹崧大方道：“聽聞王上擅劍，去取一把劍來?！?/br>
    “不必?！表n沉拽下險(xiǎn)些被風(fēng)吹起來的帽檐，“梁掌司，請賜教。”

    梁篇拱手：“王上……”

    “冒犯”兩個字還沒說出口，韓沉并攏兩根手指，當(dāng)做劍一般，直攻他的腰部！

    與謝攬說的幾乎一模一樣，韓沉一直避開他的雙臂，只攻腰部。

    終于逼著梁篇挪步，將他逼的手忙腳亂。

    再更難堪之前，梁篇認(rèn)輸了，看上去沒有任何的不服氣：“王上的劍術(shù)果然名不虛傳。”

    觀戰(zhàn)的眾將士心情復(fù)雜極了，一方面恨不得閹黨被打敗，但打敗他的竟然是南疆王，都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謝攬沒有這方面的顧慮，笑道：“瞧見沒有，韓沉就是第一流中的一流高手，穩(wěn)定極了。”

    馮嘉幼墊著腳：“但他穩(wěn)定的打不過你，你又是什么流？”

    謝攬?bào)@訝：“幼娘你過分了啊，怎么能用第幾流來分類我，那是對我的羞辱！”

    馮嘉幼：“……”

    “你要不要這么無情？”駱清流翻了個白眼，原本聽他說自己努努力能混上一流，還有些沾沾自喜。

    謝攬?zhí)裘迹骸皩?shí)話是不好聽，但實(shí)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