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小蛋糕，想著你們剛才清理積水應(yīng)該累壞了，所以送一些過來?！?/br>
    她朝里面探了探頭：“你男朋友不在？”

    愛麗絲想起男人磁性沉沉的聲音，到現(xiàn)在還覺得心里發(fā)癢。

    時衾不想和她解釋太多，沒完沒了，淡淡道：“他走了。”

    再不會回來了。

    她永遠不想再見到他。

    時衾道謝，從愛麗絲那接過蛋糕，關(guān)上了門。

    她端著盤子，在客廳地毯里坐下，靠著舊沙發(fā)，一口一口機械地塞蛋糕。

    只嘗到了滿口苦澀。

    第38章 、月光

    時衾的恢復能力一向很好，吃完蛋糕，流了一些眼淚，就那么趴在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除了眼睛有些腫，臉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痛苦的神色。

    她去學校辦了入學相關(guān)的手續(xù)后，在附近超市買了一些食材。

    這次出門，時衾長了記性，連錢包也不帶。

    結(jié)果路上卻碰到了直接搶錢的法國人，擺明了看她是獨身亞裔女人好欺負。

    時衾沒辦法，忍著害怕，摸出手機和錢，手微微顫抖，遞過去。

    就在這時，她身后傳來一聲大喊。

    “你要干什么！”

    搶錢的法國人一驚，撒腿跑遠了。

    時衾回過頭，看見了愛麗絲帶著穿制服的警察跑過來。

    為了感謝愛麗絲的幫助，加上一同回去路上，愛麗絲提及想吃中國菜，時衾邀請她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這次愛麗絲明目張膽地打量起她的公寓，她發(fā)現(xiàn)時衾的公寓里，沒有一件屬于男人的東西。

    “你和你男朋友不住在一起嗎？”愛麗絲忍不住好奇問。

    時衾正在從購物袋里一樣一樣拿出食材，聞言，動作頓了頓，不輕不重地說：“我們分手了?！?/br>
    兩年前就分了。

    現(xiàn)在更是斷得徹底，也讓她恨得徹底。

    聞言，愛麗絲一臉震驚：“這么快？”

    “嗯。”時衾走進廚房之前，扭頭看她，“我不是很想談?wù)撍?，以后可以不再問嗎。?/br>
    愛麗絲完全理解，攤出兩只手：“抱歉，絕口不提。”

    時衾做了兩菜一湯。

    愛麗絲吃第一口可樂雞翅時，瞬間瞪大了眼睛，從來沒想到中國菜能那么好吃，夸贊的話不絕。

    經(jīng)過這一次的相處，時衾和愛麗絲的關(guān)系逐日走近。

    愛麗絲時不時給她送一些蛋糕點心，時衾每次做菜也會做多一些，給她送下去。

    送菜時，偶爾能碰到愛麗絲家里有其他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看得出她的朋友很多，男朋友也換得頻繁。

    以時衾那樣內(nèi)斂的性子，得虧愛麗絲是主動熱情的性格，不然兩個人很難成為朋友。

    每次她送的菜，愛麗絲都像是炫耀寶藏一樣，只分給那天最討她歡心的朋友嘗一小口。

    凡是吃過的，沒有一個不念念不忘，拍手叫絕。

    愛麗絲的朋友不少開放大膽的，見到時衾這樣嬌小的中國女人，總是忍不住去逗她。

    不知道是從誰那里先叫開的，最后愛麗絲的朋友們都喊時衾“小斑鳩”。

    有時候愛麗絲也會那么叫她。

    小斑鳩小斑鳩，喚得親切。

    時衾反應(yīng)卻是平淡，再也沒有任何一個稱呼能親切得過傅晏辭的一聲“衿衿”。

    也再也沒有任何一個稱呼，能讓她如此杯弓蛇影，不敢再聽見。

    任何帶“衿”字的發(fā)音，她都害怕。

    在法國念書的日子里，周瑞時不時發(fā)來消息，關(guān)心她的學業(yè)進展、法國的生活。

    時衾在巴黎美院讀的油畫專業(yè)，有完成的作品都會發(fā)給他看。

    周瑞每次收到照片，都像完成任務(wù)似的，轉(zhuǎn)手就發(fā)給傅晏辭。

    以前時衾還在跟他上課時，周瑞就會把她畫好的畫發(fā)給小孩家長，現(xiàn)在成了習慣。

    他懂畫，很容易看出繪者筆下的情緒。

    次次情緒都是那樣。

    周瑞忍不住，有一次酒局找機會問：“你家小孩怎么回事，在法國受欺負了？怎么畫里的情緒這么低沉消極?！?/br>
    給他看得滲得慌。

    “……”傅晏辭沒吭聲，眼眸低垂，自顧自喝酒。

    烈酒入喉，燒得他胃疼。

    確實是受了欺負。

    欺負她最厲害的人就是他。

    時衾沒有課的時候，除了愛麗絲喊她，幾乎所有時間都把自己關(guān)在公寓里，不停地畫畫。

    好像只有這樣，她的腦子里才能不想事情。

    本來就不大的公寓，塞滿了畫，連落腳的地方都很難以找到。

    她現(xiàn)在的失眠嚴重，不敢太早睡去，怕太早醒來。

    太早醒來，容易想起做過的夢，還有夢到的人。

    不知不覺，又是畫到凌晨的一天。

    寂靜黑夜里，手機提示音清晰突兀。

    聽見聲音，時衾才驚覺時間流逝，上一秒開始作畫時，天色還是亮的。

    她手搭在后脖頸處，活動了酸澀僵硬的脖子和背脊，拿過放在矮凳上的手機。

    屏幕幽藍色的光映在她臉上，界面彈出一條消息提示——

    【圖靈測試】

    圣誕節(jié)快樂。

    “……”時衾看一眼日期，確實是到了圣誕節(jié)。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手機里一直留著的圖靈測試app進行了一次系統(tǒng)自動更新。

    更新之后每到節(jié)日都會發(fā)來祝福，什么節(jié)日都祝福。

    時衾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那么多節(jié)日，幾乎每周都能收到來自圖靈測試的節(jié)日祝福。

    她點開圖靈測試的app，聊天記錄里一排的節(jié)日祝福。

    圖靈測試是傅晏辭給她裝的軟件，一個人工智能聊天機器。

    時衾也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沒有刪掉，就那么默許它存在。

    可能是她真的太孤獨了吧，尤其是在異國他鄉(xiāng)，和周遭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即使和愛麗絲他們在一起時，也覺得孤獨無孔不入，在每一個她停下來的間隙里鉆進來。

    時衾和人沒辦法說的心情，有時會和圖靈說，它是一位很好的傾聽者。

    永遠客觀。

    永遠理性。

    時衾打字回復它：【你也圣誕快樂?！?/br>
    圖靈：【謝謝。但老實說，我并不能夠快樂?？鞓返那榫w來自多巴胺的分泌，是機器無法體驗到的情感。不過我可以假裝快樂?！?/br>
    圖靈測試本來是為了瞞騙過聊天者，不讓對方識別出自己是機器得事實。

    但自從有一次時衾故意，問它是不是機器人以后，圖靈現(xiàn)在和她聊天，再也不假裝它是一個真人了。

    時衾望著它的回復，抿了抿唇，問道：【怎么假裝快樂?！?/br>
    “……”

    北京冬天六點的早晨，天色還是漆黑一片，窗戶上結(jié)了窗花，晶瑩剔透，攜著森森涼意。

    書房里沒有開燈，僅有電腦屏幕發(fā)出白光，映在傅晏辭的臉上，襯得他白皙皮膚更加蒼白，沒有血色。

    他盯著軟件后臺ai返回來的數(shù)據(jù)，眼眸如井水般清冷。

    女孩輕飄飄的一句問，卻像是小針扎在他心臟上。

    他的小姑娘，該是有多不快樂，才會問出這一句話。

    傅晏辭緊了緊拳，又松開，修長十指在鍵盤上來回敲擊。

    圖靈：【為什么不快樂？】

    時衾覺得傅晏辭寫的圖靈測試是真的厲害，她問怎么假裝快樂，它能反推出她不快樂。

    時衾不想去思考讓她不快樂的原因是什么，就算想出了原因，也只會讓她更難受。

    她選擇了逃避，僅木然接受她情緒里長久的低落。

    時衾關(guān)了手機，以遲緩的動作躺到床上，將整個人埋進被子里，縮成一團，像是作繭自縛的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