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隋唐舊事
拍攝完畢,工作室的人先送走演員后才開始收拾。 「你們收完先走,我去和院長打個招呼。免費(fèi)和他們借了場地,我要去道個謝?!顾逄坪椭终f。 「這附近有吃的嗎?我快餓死了!」 「山腳有個朱家麵館,附近就這一家了,東西還行,你帶大家去那吃點(diǎn),我等會過來找你們。」 「導(dǎo)演請客!」 「請請請,快收拾吧!」 隋唐的笑容在背對助手后,瞬間被抹得一乾二凈,他走在熟悉的走廊,心情也是熟悉的粘膩感。 院長總是能帶給他冰涼的粘膩感,像是蟒蛇爬過心臟,沉甸甸的不適,想甩開又怕激怒了對方,被狠咬一口。 走進(jìn)院長辦公室,院長正背對著門,臨窗在寫書法。 她聽見隋唐在門口敲門,說:「進(jìn)來吧!我剛寫完,你來看看給點(diǎn)意見?!?/br> 隋唐走到她身后一步距離,看見宣紙上寫著: 「學(xué)就西川八陣圖,鴛鴦袖里握兵符。由來巾幗甘心受,何必將軍是丈夫?!?/br> 「院長不讓鬚眉?!?/br> 院長笑說:「我哪敢當(dāng)。坐,喝茶吧!」 院長泡茶的姿態(tài)行云流水,像是坐著的舞蹈,強(qiáng)烈的儀式感壓得隋唐大氣不敢吐。 「你知道嗎?只有牧野的名字,是我取的?!乖洪L間間開口:「本想著讓你那幾個好朋友都跟我姓王,但又想說不定之后被好人家領(lǐng)養(yǎng)呢?拖著拖著,就有名無姓了。」 「也是我們自己的選擇?!?/br> 「你們?是他們,你本來就姓隋。至今他們都不知道?」 隋唐搖頭。 「也虧你瞞這么久?!乖洪L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隋唐。 隋唐被看著渾身不舒服,勉強(qiáng)擠出個笑容:「院長不是想問小虎的事嗎?看我一通亂聊,都不知道扯到哪去了?!?/br> 「這有什么關(guān)係,隨便聊聊才好。小虎那,有什么我可以幫忙嗎?」 隋唐搖頭。 「有什么需要儘管開口,我能力所及一定會幫?!乖洪L放下茶杯,素手一雙放在膝頭上:「還有,你爸想要你的聯(lián)絡(luò)方式。他改信基督教了?!?/br> 隋唐沒說話,坐姿不變,但渾身氣場像是炸毛的貓,充滿警戒。 「你放心,他只經(jīng)由我找你。別人不會知道的?!?/br> 「我不想和他有任何關(guān)係?!顾逄聘械椒次?、噁心、憤怒。 院長同情地看著他:「我懂?!?/br> 知道怎么做?最該做的就是殺了那個男人,隋唐深呼吸,別過頭去看著窗外。 隋唐在某方面來說不算真正的孤兒,他爸爸還活著。 只是五歲后沒有再聯(lián)絡(luò)。 但隋唐又的確是個孤兒,在世上有血緣關(guān)係的人,都不是很希望他活著。 隋家的故事開頭很簡單,一家四口,當(dāng)年長子十六歲,meimei十四歲。 一家人都很單純,父母接觸了一些來路不明的喇嘛,口口聲聲活佛密法什么的,一家人莫名其妙深信不疑這宗教團(tuán)體告訴他們的一切。 尤其是長子,半大孩子,說不懂事其實(shí)都懂,卻又不是全懂,聽到似是而非的理論就當(dāng)作真理。 一知半解,加上用網(wǎng)路隨手搜集的胡說八道,他認(rèn)為想要修行就要獻(xiàn)祭,而網(wǎng)上說祭品需要luanlun而生的小孩的頭蓋骨,如此便能能招喚出古戰(zhàn)神。 于是他找上自己meimei,父母知道后也哭過罵過打過,但還是讓meimei生下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就是隋唐。 隋唐爸爸想要他的頭蓋骨,而mama一直護(hù)著他,到了5歲時感覺再也也護(hù)不住了,她去警察局告發(fā)了這樁罪行和相關(guān)的邪教團(tuán)體,之后就在身上綁石頭,跳河了。 孩子被天香苑收養(yǎng),只有院長知道這個孩子怎么來的。 隋唐在某方面來說,比任何孤兒都孤兒,為世所難容。 院長正想開口,隋唐唬地站起來,一把摔了茶杯:「他就是禽獸!禽獸不如!」 看著隋唐漂亮的臉漲紅暴怒的樣子,猶如兇神上身。 院長也不急,拿了新的杯子重新倒茶,淡淡說:「要是摔杯子能讓你好過點(diǎn),多摔幾個。」 隋唐還是很激動:「我討厭我的名字,你那時也應(yīng)該幫我取名字的!你知道他是因?yàn)榧依飹熘奶瓶?,就命名為唐嗎?這姓是我原罪,名是我的恥辱。他還敢見我?我會殺了他,我會親手殺死他。他這樣的禽獸還信什么教?有什么教能洗清他的罪惡?能改變我的原罪?」 「我知道了?!乖洪L平靜地看著他,對他的激動失控毫不動容。 隋唐5歲前的記憶其實(shí)并不多,連母親的樣子都忘得七七八八。 但是他記得mama是個溫柔的人,指著墻上的唐卡,告訴他,他的名字很吉祥,然后又崩潰,說他的名字很骯臟。 他也記得爸爸追著mama,mama把自己藏在身后,哭著說不可以。 到了天香苑后他常常做惡夢驚醒,到了8歲還會尿床。 18歲院長給他看了當(dāng)年剪報,補(bǔ)上了他童年回憶的缺口,讓他知道故事的全貌。 因?yàn)樾攘?,這宗自殺案被媒體追蹤,幾個邪門喇嘛被拍到去夜總會和小姐的照片,隋家另外三個大人不知躲去哪里。 隋唐不知道院長當(dāng)年告訴自己是不是對的,他覺得不對,他也覺得對,不管對不對,那都是一次重創(chuàng)。 隋唐確定院長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在告訴他所謂父親的消息,他一直當(dāng)那三人都死了,和他mama一起。 讓他知道那個男人活著,就像是告訴一個孩子,惡夢都是真的。 渾渾噩噩來到朱家麵館時,大家都已經(jīng)吃到尾聲了。 阿珠媽看到隋唐坐下,眉開眼笑說:「我就說怎么這個時候會來一大幫人吃飯,原來是你帶來的!紅油抄手馬上來,我請客!」 隋唐隨手?jǐn)?shù)了幾張鈔票遞給助手:「我還有事,不吃了,請你們吃,不夠你墊上,多了就留著下次買點(diǎn)心?!?/br> 「你還有抄手呢!」助手一愣。 隋唐沒說話就離開了,心亂如麻,不知不覺就往牧野家去。 他知道牧野不一定在家,也是僥倖心態(tài)吧,不在也好,見了面他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他沒有按門鈴。 敲門,不輕不重三下。 沒有聲息,他嘆口氣想走,沒想到門打開了。 這不是牧野,這鼻青臉腫的人,看清了真是牧野。 「你怎么了?」隋唐傻傻的問。 牧野一手提著冰袋,一手拿著一瓶酒,一身狼狽,笑了。 「我被揍,但怎么你看起來比我還慘呀?」牧野有點(diǎn)口齒不清:「我喝多了,你一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