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盛，正午的陽光暖得帶燥。

    朱家麵館里面的五張圓桌滿了，世華三人來到的時候，阿珠媽忙在店外架起方桌，拿了五張凳子來。

    「阿珠媽！我們自己來就好。」世華搶過凳子，幾個人坐下也沒看菜單，各自點了陽春麵、牛rou麵、蔥拌麵，幾個小菜，熟門熟路自己拿筷子紙巾。

    面對店內(nèi)電視機的空凳前面，桌上很快上了一碗熱騰騰的榨菜rou絲冬粉。不久，一個短發(fā)齊耳的女孩匆匆忙忙跑來，一坐下端起碗就喝了一口湯。

    「遲到都不打個招呼的嗎？」世華脫下外套捲起衣袖，往女孩額頭拍去。

    「渴?！古⒎畔峦霋嗥鹂曜泳蜏蕚涑?。

    「牧野你到底在忙什么？老是急急忙忙連飯都不能好好吃？」泰安遞給她紙巾，半埋怨地看著她。

    吞了兩口冬粉和半顆滷蛋之后牧野才抬起頭，看了一圈眼前人。

    世華、泰安、小虎。

    「隋唐呢？」牧野問。

    「你這個人眼里心里就只有隋唐一個人嗎？都是死人給你遞紙巾上冰水？」泰安嘆氣。

    牧野笑嘻嘻用紙巾隨手擦了擦嘴，正想說什么，熱騰騰的紅油抄手和隋唐一起到了。

    阿珠媽笑得眉眼彎彎，拍拍隋唐比自己頭還高的肩膀：「還是這么帥！」然后看了看坐著的三個男的，接著說：「都越來越帥！」

    小虎瞟阿珠媽一眼：「每次都是他們兩個點菜都不用點，自動上菜還送小菜，投胎還是要投對呀....」

    隋唐坐在牧野旁邊，把一瓶醋放在小虎面前說：「慢用！」

    「投對胎說的是那種。」牧野的鼻尖冒著汗，指著電視里的人。

    那是黃嘉，黃氏集團的接班人，常春藤名校博士、大提琴家、大慈善家，一身才華還長得閉月羞花，馬上就要嫁給世上碩果僅存的歐洲小國王子。

    眾人的目光一致投向電視，世華聳聳肩：「你說，為什么這些有錢人的小孩都一定長得好，成績優(yōu)異，能力出眾，由內(nèi)至外都要比人強幾截？」

    「用錢砸出來的唄?！剐』﹄娨暫芸焓ヅd趣：「牧野你最近到底忙什么呀？這么難約。」

    「找貓尋狗抓小三。每天開著車到處蹲點，吃飯都沒時間，有時間也不是自己的。」

    「你....堂堂一代警花....何必呢？」泰安搖頭。

    「快吃吧！約了院長1:30，遲到不好意思?！故廊A催促。

    朱家麵館在山丘底下，走到天香苑約10分鐘上坡路，一行五人說說笑笑就來到門口。

    「我始終覺得作為孤兒院，這個名字實在太青樓了。」牧野仰頭看著牌匾說。

    「我覺得蠻好聽的，總比啥啥育幼院呀少年院呀來得好些。」小虎哼哼。

    牧野看了看小虎，小虎是他們五個人里最沒心沒肺的一個，虎頭虎腦，長得一副兇神惡煞的架式，心地卻可能是最善良的一個。離開孤兒院后在車行當學徒修車，有了一門不錯的手藝，日子也越過越好。

    他們都是天香苑長大的孤兒，牧野三歲進去的時候其他四人已經(jīng)在了，年紀相仿，遭遇雷同，打在一起玩在一起，猶如兄弟手足，比親情不足，比友情有馀。

    只有牧野是個女孩子，小時候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打架她也不是最后一名，十二三歲來了月事，上了健康教育課，懞懂著也懂了她和另外四人畢竟是不同的。

    「你們聽說天香苑又開了分館嗎？」隋唐忽然問。

    「黃氏集團不是才捐了一大筆錢嗎？院長的生意現(xiàn)在遍佈全球，處處開花?！故廊A看著天香苑龍飛鳳舞的書法，間間說：「慈善事業(yè)，背后該不會是軍火生意吧？」

    世華畢業(yè)后當了記者，他讀書成績不怎么好，也不是新聞系科班畢業(yè)，從狗仔隊干起輾轉挪到突發(fā)，全靠那點憤世忌俗和猜忌多疑的性子。

    因為工作關係牧野倒是經(jīng)常和世華聯(lián)絡，偵探的部分職責其實和狗仔相差無幾，牧野把世華當作半個前輩，時不時討教。

    隋唐半瞇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說：「你們先進去吧，我抽根菸?！?/br>
    其馀人逕自走了，牧野回頭看了一眼隋唐，隋唐對她懶洋洋地揮揮手。

    「要是真喜歡人家，早點說早點了，拖拖拉拉也不知道哪天后悔莫及。」世華走在泰安和牧野之間，不著邊際不冷不熱丟下這一句。

    聽到的人都裝沒聽見，語過無痕。

    天香苑本樓很安靜，根本沒有孩子的聲響，教學樓和宿舍早十年就搬走了，現(xiàn)在本樓專作為行政部門使用。

    辦公人員不論男女都穿著淺灰色長衫和布鞋，像是道袍一樣，走路輕飄飄彷彿不沾地。

    他們從小看習慣已經(jīng)見怪不怪，如果是訪客可能誤會是道觀。

    前臺的接待小姐綁著高馬尾，清清淡淡臉掛著客套的微笑：「歡迎回家，院長在會議室等著了?！顾D了頓：「你們?nèi)硕?，院長辦公室坐不下?！?/br>
    隋唐從后追上，接待小姐對他點頭一笑，看他們?nèi)她R了就為他們帶路。

    走廊上他們五人十隻腳特別吵雜，一路格格不入。

    會議室素靜敞亮，20人的會議桌的一角放著五杯茶，還冒著熱氣。

    天香苑的一切都安靜妥當，各司其職，連茶杯和茶水都競競業(yè)業(yè)。

    他們五人默默坐下，這氣氛凝重端莊，每個人都沒開口，眼觀鼻鼻觀心，化作五個木偶。

    直到院長推門進來，時間才活絡起來。

    「好久不見，小五俠?！乖洪L的聲音帶著笑意。

    牧野背對門坐著，聽其聲站起來回頭，看見熟悉的臉笑容可掬，一點都沒變。

    一樣的灰長袍紅腰帶，一樣的白皙，一樣高高束起的黑發(fā)。

    「院長你真的不會老?！剐』⒌谝粋€開口。

    「告訴過你不可以在女人面前提老這個字。」院長笑著拍了拍小虎的肩膀：「也不可以說胖！」

    「坐著呀大家都站起來干嘛？」院長坐在牧野身邊，很自然地握著牧野桌上的左手，眼光不緊不慢溜了一圈：「都還好嗎？大家過得可好？」

    隋唐不知道從哪變出一盒禮物，紅色包裝紙包著，雙手遞給院長：「小小心意，院長近日可好？」

    院長接過禮物道謝，看大家又陷入沉默，嘆口氣：「你們18歲之后就沒回來過，無事不登天香苑，出去的孩子沒幾個會樂意回來看看的，說吧！到底這么鄭重其事是為什么？」

    世華和牧野交換了一個眼神，牧野側過身面對院長說：「我們一起來，倒不是為了同一件事，但知道院長公務繁忙，時間緊湊，乾脆大家團聚一次?！?/br>
    「院長能不能幫忙相約黃嘉採訪？」世華緊接著話頭問。

    「我...我來發(fā)喜帖的?！剐』⒂悬c不好意思：「男家這邊想邀請院長來代表?！?/br>
    「我來商量借天香苑本樓場地拍個mv?！顾逄普f。

    「我陪大家來的，回來看看也好?！固┌舱f。

    「你呢？」院長離牧野很近，聲音聽起來卻有點遠。

    「院長，你認識朱效天嗎？」牧野抬頭看著院長的眼睛，一絲一毫表情都不能放過。

    小虎和泰安都倒抽一口涼氣，他們來之前都不知道其他人找院長的理由，但再怎樣也想不到牧野是為了一樁謀殺案而來。

    牧野從警校出來之后沒當幾天警察，就出來單干私家偵探。

    說是偵探但其實案子真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貓狗與小三，偶爾了不起幾單失蹤案，也多是少年賀爾蒙作祟離家出走。

    朱效天這單大案，誰也想不到會落在牧野身上。

    朱效天是個低調(diào)的商人，在被害之前誰也不認識他，但大家都知道他開的店。

    三千院。

    三千院是個按摩店，純的。

    三千院一共三家分店，在島上北中南各一家，都是獨棟5層樓。

    光是個連鎖按摩店也不至于出名，出名在于噱頭。

    一進三千院先是斷癥，中醫(yī)師把脈診斷。

    上二樓是觀氣，氣功師憑氣場定奪。

    上三樓是相談，有專人根據(jù)前面的數(shù)據(jù)和顧客討論療法，對癥下藥，然后再安排上四樓或五樓的不同診療室。

    重重關卡，收費昂貴，奇貨可居。

    據(jù)說數(shù)得上的政商名流都是三千院門客。

    傳說在這里的按摩師按照自身的五行屬性，對照顧客的屬性和需求，為顧客打通經(jīng)絡，增氣強運。

    三千院融合中醫(yī)和氣功，而用藥即用人。

    這樣的服務，普通人想預約都不可能。

    三千院的老闆朱效天，前天被發(fā)現(xiàn)死在自己家，警方定性為謀殺，但并沒有更多資料透露。

    沒有密不透風的新聞，所以已經(jīng)有傳聞說他死狀詭異，事情并不一般。

    「為什么你覺得我會認識朱效天？」院長表情密不透風，悠悠問。

    「因為從小就聽說，天香苑不愛讀書的孩子，會被送去學按摩?！鼓烈奥掏陶f，眼睛還是緊盯著院長的臉不放，深怕錯過他一個微表情。

    院長笑了，清清淡淡。

    「我當然認識朱效天，就像人人都認識黃嘉一樣，但他認不認識我，你可要問他了?！乖洪L轉頭看著世華：「黃嘉倒是認識我的，這個我們一會說?！?/br>
    「天香苑的孩子，不愛讀書的話，也有像小虎一樣學門手藝的?！顾D看向小虎：「這喜帖我收下了，等一下我們再細談怎么安排。至于學按摩的，這些年來好像也有不少，但我并不清楚他們學成去哪里就職?！?/br>
    「沒想到隋唐當了導演?！乖洪L輕笑：「你把日期時間需求交給前臺，留個名片，同事會聯(lián)絡你。謝謝你還記得我喜歡吃太陽餅。但下次來，不要再帶禮物了，見外?！?/br>
    「你們都大了，有空像泰安一樣沒事來走走，就是最好的禮物?！?/br>
    說完，院長又握了握牧野的手：「你好好照顧自己，這么多年了，手腳冰冷還是一樣?！?/br>
    院長翩然站起來：「今天就陪你們到這了，世華小虎你們和我走一趟我辦公室，其他人想?yún)⒂^，我讓人帶你們轉轉?！?/br>
    會議室剩下隋唐、牧野和泰安，他們互相交換了古怪的神色。

    在帶他們參觀的職員還沒進來前，牧野輕聲說：「從小，我就覺的她可怕?！?/br>
    「10年了，她記得我們每個人名字。」隋唐支著下巴看著窗外，自言自語。

    「也記得我手腳冰冷。」牧野想著院長掌心的溫度，那是暖嗎還是寒，她記不清了。

    世華和小虎沒多久就回來和他們會合，一行五人離開天香苑時還不到下午三點，卻是覺得恍如隔世。

    在朱家麵館門口，小虎有點靦腆地把喜帖一一給了其他四人:「本來想給大家一個驚喜，但感覺今天只有驚.....」

    「是我的問題，太破壞氣氛了。」牧野打開喜帖：「張潔祺？沒聽你提過，怎么就變你新娘子了？」

    「她原是客人?！剐』⑸裆殴郑袷峭塘祟w蒼蠅。

    世華看看他，像是想幫他開口，但又忍住了。

    「怎么了搞得這么尷尬？」牧野一臉狐疑。

    小虎漲紅了臉，看著地上說：「想請隋唐當伴郎。牧野當伴娘?！?/br>
    牧野搖頭：「隋唐很正常，小虎你第一次結婚不懂，伴娘讓你家準夫人自己找才對?！?/br>
    「她...沒幾個真正的女性朋友?！剐』㈩^更低了些，沒聽見有人接話，硬著頭皮說：「jacky原本是男的。」

    世華說：「小虎是想給大家打預防針，剛剛和院長也說了，所以我已經(jīng)聽過一遍。」

    牧野又看了一次喜帖，這樣的情況不用多問，女家那邊可能也不會太多人，小虎又是個孤兒，很快就點了頭。

    「之后我開個群組聯(lián)絡，我們一切從簡，不會佔用你們很多時間的，就是約好我們?nèi)ピ囈幌乱路??！剐』⒌氖终瞥睙?，一手一個握緊牧野和隋唐。

    「我當伴郎，那我找我們團隊給你拍個婚禮花絮吧！」隋唐笑：「我也沒能力送你什么好東西，這就當作結婚禮物?！?/br>
    「那我送...以后要捉姦第一次免費?！鼓烈罢ＵＱ?。

    「第一次結婚、捉姦、牧野你最毒婦人心?！故廊A推她一把，泰安扶了牧野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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