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落櫻》
「沉啟明!」 這名字緩緩從李娜嘴里吐出,她簡直不敢相信會再次看見啟明。但她不愿被啟明看見自己現(xiàn)在落魄的模樣,住在這個復(fù)雜的所在,甚至還是失業(yè)的狀態(tài)。李娜退后了幾步,撞到停放在一旁的機(jī)車,啟明見李娜慌張的模樣,笑著對她說, 「想我了嗎?用不著這么驚訝吧?」 啟明伸手去攙扶跌坐在地上的李娜,李娜撥開他的手,自己站了起來。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李娜柳眉倒豎地瞪著啟明,懷疑對方有什么意圖。 啟明趕忙向李娜解釋,只是碰巧來到此地辦公, 「在剛剛那個路口就看到你了呢!」 李娜仍是對啟明保有一絲戒心,畢竟兩人已不再是情人了,況且是在不愉快的情形下分手的,她質(zhì)問啟明, 「那你干嘛鬼鬼祟祟地跟蹤我?」 「我只是很緊張,不知道該不該跟你打聲招呼,不知不覺就跟著你走到這了?!?/br> 啟明環(huán)視周遭,不解地問李娜, 「你怎么會在這個鬼地方啊,今天沒有課嗎?」 李娜將頭撇至一邊,小聲地回應(yīng)啟明, 「我辭職了……」 啟明驚訝地看著李娜, 「什么,你該不會現(xiàn)在住在這里吧?」 李娜并未直接回答啟明,但啟明多少也猜測出結(jié)果。 「我想你肯定有很多話要跟我說,我們換個地方吧。」 言畢,啟明打開手機(jī),查了一下附近是否有咖啡廳之類的地方好讓兩人能坐下來慢慢說話,但李娜不打算跟啟明多說些什么, 「我想我們之間也沒什么好說的吧,畢竟是你把他給逼走的?!?/br> 一想到他,李娜眼眶微微濕潤,她抹去眼角的淚水, 「你走吧?!?/br> 李娜轉(zhuǎn)頭離去,啟明見李娜依然是那樣地冷淡,他追了上去,抓住李娜的手臂, 「我現(xiàn)在跟你說什么你也聽不進(jìn)去,但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還是可以跟我講,我現(xiàn)在職位比以前更大了,應(yīng)該是可以幫你搞到一個工作。」 李娜并不理會啟明,啟明無奈地看著李娜的背影再次消失在他眼里。 啟明拿起手機(jī),輸入了一串電話號碼, 「喂,她確實是住在這附近沒錯……」 李娜不想讓啟明知道她的住處,因此又多繞了一小段路,確定他離去后才回到家中。 手中的早餐已涼掉多時了,她吃著冷掉的三明治,打開電視隨意地看著。用完早餐后,李娜打開筆電,看看之前投放的履歷是否有雇主回應(yīng),柑橘色的網(wǎng)站上一整頁皆是李娜的申請,卻未有任何半則回應(yīng),看著發(fā)亮的螢?zāi)唬械叫幕乙饫?,不知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xù)多久,日頭撥開云層,露出耀眼的光芒,斜射進(jìn)陽臺,日光打在橘紅色地磚上,卻未照進(jìn)屋內(nèi),屋內(nèi)并未開燈,廚房一片黑暗,黑暗中隱約可見流理臺堆放著幾個用過的空盤,在水槽內(nèi)窺視坐在客廳的李娜,李娜癱坐在沙發(fā)上,電視機(jī)里兩個主持人一搭一唱,時不時傳出浮夸的笑聲,屋內(nèi)唯一的光源停留在李娜無神的五官,不知此時是李娜在看電視,抑或其實是電視在看李娜。時間在老舊都市似乎是放了許多,也許在這待久了,也或許是失去了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李娜時常在電視機(jī)前放空,偶爾會回憶起過去的幾段愛情,但那些往事就如滿地塵土,風(fēng)一吹便散去了,欲伸手抓取,終究是撲了空。 日落了,在李娜的嘆息聲中。一天又這樣過去了,李娜站在陽臺扶著矮墻,赤腳踩在龜裂的地磚上,鳥瞰這座舊市區(qū)的夜色,遠(yuǎn)方世界燈火通明,七色的霓虹燈暈成一片彩光,是那樣的模糊,又是那樣的清晰,不久之前還在繁華塵世的她,如今卻在被遺忘的角落窺看過去的自己,他忘記了嗎?曾經(jīng)說要一起幸福到永久的誓言,他記得嗎?午后咖啡館她純真的笑容。 「久了也習(xí)慣了吧?!?/br> 李娜對著夜空喃喃自語,但她不指望星星月亮聽見她的心聲。 同樣的月色,啟明也正舉頭望著,但身邊多了一個艷麗的女子。女子鵝蛋型的臉龐今夜并未多抹胭脂水粉,黑色的長辮垂在白皙的香肩上,淡妝的她依舊著一身黑色低胸晚禮服,細(xì)長的手指涂著酒紅色的指甲,修長的雙腿被黑色絲襪包覆著,靛青色的細(xì)根高跟鞋踏在棉布地板上,柔美的房間里窗簾并未拉上,啟明有意讓月光傾瀉在進(jìn)桌面上的酒杯,酒杯里琥珀色的玉液浮著幾顆剔透的冰塊,啟明將女人摟至胸前,女子輕聲在啟明耳邊說, 「這樣的發(fā)型好看嗎?為了你特別去請設(shè)計師設(shè)計過的哦?!?/br> 啟明撫摸著女子的辮子,下巴抵著女子頭頂說, 「被你看到她的樣子了嗎?」 女子輕輕地推開啟明,故作憤怒地對啟明說, 「才不是偷看呢!是你自己這么明顯,連遮都不遮,人家當(dāng)人就看到啦!」 啟明仔細(xì)端詳女子今晚的妝容,確實有這么一點(diǎn)像李娜,女子的五官臉型原本就與李娜有幾分相似,經(jīng)過一番打扮后,與李娜的差別就只在她那身嬌艷的服裝了。 「為什么你要打扮成這樣呢?」 啟明有些不解地問女子, 「我猜你應(yīng)該會喜歡吧,這樣你也比較會常來找人家嘛?!?/br> 女子嬌滴滴地對啟明解釋,啟明伸手觸摸女子的臉龐,卻怎么摸也摸不出與李娜相同的愛意,他吻了女子的后頸,隨后躺在蒼白的大床上,棉被如一層厚重的白雪覆蓋在啟明身軀,女子見啟明臉色有些沉重,將玉體靠向啟明,冰冷的手指如蜘蛛般在啟明身上舞動著,啟明挪動身子,伸出手把窗簾拉上,明月被阻隔在外,但月光微微透進(jìn)房里,薄薄地舖在女子背上,女子背上刺著一朵暗紅色的牡丹花,在薄弱的月華下悄然綻放。今夜啟明不是孤身一人,卻又是孤獨(dú)的。 床頭柜上的電子鐘顯示此刻已是凌晨二時,啟明看著淡淡的綠色螢光,緩緩地爬下床,準(zhǔn)備去梳洗一番, 「你醒了啊?!?/br> 女子躺在床上,側(cè)著身子對站在浴室門口的啟明說, 「才兩點(diǎn)而已,還沒天亮?!?/br> 啟明隨意地答覆,打開浴室的電燈, 「你上次說要對那個女的報仇,是認(rèn)真的嗎?」 女子滑開手機(jī),臉上的殘妝在螢?zāi)坏恼找乱挥[無遺。 然而啟明并未回答女子的疑問,逕自走進(jìn)浴室,在關(guān)上門前,他問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不可置信地看著啟明,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手機(jī)上也有寫啊,小怡?!?/br> 啟明搖搖頭, 「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女子笑著看呆立在那的啟明,頓了幾秒后才慢慢開口, 「這個嗎?嗯…秘密!」 女子俏皮地眨了眨眼,啟明對著女子苦笑,輕輕地闔上浴室的門。 隔日早晨,啟明被手機(jī)震動聲叫醒,他掙扎了一陣,一把抓起放在一旁柜子上的手機(jī),卻發(fā)現(xiàn)對方已掛斷,也未顯示來電號碼,啟明也因此不以為意,只當(dāng)作是電話詐騙。 大床上徒留啟明獨(dú)自一人,女子也許在凌晨時就悄悄離去,啟明坐在床上,無神地看著電視,電視一片漆黑,漆黑的螢?zāi)簧嫌痴粘鰡⒚鞯哪橗?,有些模糊。李娜與啟明分手也過幾個月了,這段時間以來,啟明仍是偷偷關(guān)注李娜的一舉一動,李娜那天在街上巧遇啟明也不全然是湊巧,啟明透過在徵信社工作的友人查到李娜目前的居住地,啟明不時會去該地晃晃,等待和李娜重逢的日子。 啟明打開手機(jī),欲聯(lián)絡(luò)工作上認(rèn)識的同事,卻在通訊軟體中發(fā)現(xiàn)一個從未見過的名字,他點(diǎn)進(jìn)對方資料查看,照片上是一個笑容燦爛的年輕女子,那笑顏與李娜有著既幾分神似,啟明放大照片仔細(xì)一看,原來該女子便是昨夜的年輕女子。 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生姓名,啟明也不知為何昨夜會想詢問對方的名字,也許是酒后的戲言吧,他也不知對方愿意以另外一種身分來認(rèn)識自己,臺北的夜里,總是有著莫名的魔力,誘使迷失在感情世界的人們更加無法自拔,浮沉在情愛的苦海中。 啟明每個週末夜都和那女子共度良宵,為的是滿足心中的那份缺憾,然而不論女子有多么像李娜,她終究不是李娜,氣質(zhì)也比不上李娜。歡愉之后,隨之而來的是更加強(qiáng)烈的寂寞感,內(nèi)心的空虛依舊是無法填滿,空洞的心靈宛若萬丈深壑,有時啟明感覺那股空虛彷彿將要吞噬他。在那女子的背上,找不到李娜的蹤跡,在那女子的唇上,吻不著李娜的真心,在那女子的發(fā)上,摸不透李娜的心緒。越是妄想讓她來取代李娜,越是走不出傷痛,傷痛侵蝕著啟明,在那女子的軀體上或許得以短暫紓解,但就如同鴉片般,漸漸地啟明也上癮了,沉淪在乍現(xiàn)的曙光中。 「我有機(jī)會取代她的存在嗎?」 女子漫不經(jīng)心地玩弄著啟明的短發(fā),硬發(fā)在她纖柔的指尖流竄, 「也許有一天會?!?/br> 啟明撫著女子的柳腰。女子聽完啟明的回答,女子翻過身,有些不悅地對啟明說, 「你真不會說話,但像你這么成功的人士,為什么會一直來找我玩呢?」 杏黃色的小夜燈輕輕地照在女子的臉上,女子淡紅色的口紅有些脫落,露出一半毫無血色的唇。 落地的大片玻璃窗在夜里成了一面大鏡子,鏡子里啟明和女子背對著背,女子面無表情地看著鏡中的兩人,灰褐色的眼珠盯著鏡中另外一雙灰褐色的雙眸。 「你不也是希望我來嗎,這樣你才有生意啊?!?/br> 啟明坐起身,點(diǎn)燃一個菸,微微的星火在深黑的房間里似一顆耀眼的北極星。啟明惆悵的神情隨火光若隱若現(xiàn)。 「反正你也看不上我吧……」 女子小聲地說,但啟明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老是在說這個呢?」 啟明吐了一口白煙,白煙繞著啟明。女子看著玻璃上反射的啟明身影, 「我想人家可能是愛上你了吧?!?/br> 床邊放了一盆栽,盆栽內(nèi)養(yǎng)著一株淡粉色的花,在月光洗禮下,這株人造的夜來香彷彿也被賦予真花的暗香,女子將盆栽放至手掌心,淺紫色的指甲輕觸在翠綠色的葉片上,女子似笑非笑地看著花,烏黑的辮發(fā)幾根垂在白色的花瓣上,也落在褐色的土壤上。凌亂的桌面幾只酒杯隨意地擺放著,杯中殘留幾滴威士忌,一旁放著幾瓶開過的酒瓶,略經(jīng)雕飾的玻璃瓶身若希臘神殿前的圓柱般迷人,瓶中酒液也迷著房內(nèi)的無情人,啟明舉起其中一杯,將杯內(nèi)的墮落一飲而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