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黎明》
最后的幾個月是在春天度過的。 雨文沒過多久又和其他女人曖昧不明,對方是他在夜店認識的一位女大生。 「我聽說你是陳雨文他現(xiàn)任女友吧。」 一位留著一頭波浪黑長發(fā)的女人對雪伶說,她的妝容十分艷麗,唇上涂著暗紅色口紅,高挑身材著一襲黑色露胸套裝,腳踏一雙紅色高跟鞋??床怀鰜硎且粋€大三生的樣子,倒像是在紅塵打滾多年的一株黑牡丹。雪伶不知道對方是透過甚么手段找到她的,也不知為何對方會清楚她和雨文的關(guān)係,就連雪伶本人都不清楚了自己和雨文現(xiàn)在是什么關(guān)係。 「應該是吧,請問你是誰?」 「巧了,我也是他的女友呢!」 對方笑著說,語畢,從包包內(nèi)拿出一包香菸。 「他在其他地方不知道還有多少女人?!?/br> 對方吐了一口霧后說道,眼神不知看著遠方的何處。 「你是他少數(shù)幾個住進他家的女人啊?!?/br> 「什么意思?」 雪伶問對方。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勸你還是早點跟他切一切吧,他的個性不是你能駕馭的。」 對方正眼看著雪伶,放下手中的香菸。 「反正你自己注意吧,我還有事,先走了?!?/br> 對方將菸蒂扔至一旁的水溝里,轉(zhuǎn)頭對雪伶說, 「就不說再見了,反正我們也不會再見面吧。」 雪伶一人乘著大眾運輸工具,回到了雨文的舊公寓。此時的景緻似乎又回到她第一次來此處的感覺,畫面不再色彩清晰,水泥墻壁沾滿水漬,水泥樓梯滿是裂痕,裂痕里窺見她和雨文戀情的重種幻想,只有那里是彩色的,也只有那時是快樂的。到四樓的路途變遠了,過去只要兩三步的距離,不知自何時開始竟愈來愈長,雨文每背叛她一次,階梯數(shù)便增加兩三階,她離幸福這個終點愈來愈遠,離雨文的心也愈來愈遠,明明早已不見他的背影,雪伶仍是欺騙自己雨文是愛著她的,謊言一層一層地疊加,最終還是淹沒了期待與盼望。 佇在暗紅色鐵門前,雪伶猶豫了,她還要回到這個滿是欺騙的所在嗎?雪伶下了個決定,這次勢必得跟雨文道別了。 雨文坐在沙發(fā)上滑著手機,大概是在跟別的女人聊天吧,會是今天遇見的那個冶艷的女人嗎?但如今也不甘她的事了。 「喔你回來啦,有沒有順便帶晚餐回來呢?」 「我們還是分手吧。」 雪伶說出了她最不想說的那句話。但現(xiàn)實終究是殘忍的,雪伶被迫面對雨文不愛她這個事實。 「你怎么又說這個了?」 雨文不再是過往那張笑臉, 「我都知道,我全部都知道,你跟一堆女人曖昧不清,你根本就不愛我!」 雪伶大聲地對雨文說, 「看來是瞞不過你了,對,我確實不只你一個女友?!?/br> 「你這個渣男!」 雪伶罵道, 「我們就到今天為止吧,我現(xiàn)在東西收一收,搬回原本住的地方!」 她衝去房間收拾衣物等行李,帶著淚將一件件回憶放進行李箱。 雨文靠著房門,看著眼前的雪伶,冷冷地說, 「那這段時間的房租請還給我?!?/br> 「什么,什么房租?」 雪伶回頭看向雨文, 「你跟我住以為是免費的嗎?既然現(xiàn)在你不是我女友了,錢我要討回來。」 雪伶不敢置信雨文會提出這樣無理的要求,現(xiàn)在的雨文不再是過去溫柔體貼的雨文了。過去的雨文縱使不順路也會載她上下學,而現(xiàn)在的雨文居然會講出這種話。也許從未看清他的真面目吧。 她緩緩站起身,走到雨文前,惡狠狠地說, 「我會還給你的,你放心吧?!?/br> 「稍微算了一下,一共是十二萬元整。」 雨文拿起筆,抄下了一串數(shù)字后遞給雪伶, 「匯到這個帳戶,你還得出來嗎,別以為天下有免費的午餐啊?!?/br> 面對這么龐大的數(shù)目,雪伶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分期可以嗎?」 雨文閉上眼,思考了一會, 「不然我給你一個解決方案好了。」 「什么解決方案???」 他夾了一口桌上的熱炒后說,此時已是凌晨二時了。不知是否因丑時的緣故,包廂內(nèi)變冷許多。 「你真的很想知道嗎?」 雪伶看著她雙腿,低下頭并握緊雙拳。 「你不想講也沒關(guān)係啦?!?/br> 他將手放在雪伶肩上安慰她。 窗外的雀鳴聲叫醒了雪伶,雪伶躺在白色床鋪上,那張熟悉的白色床鋪。雨文早早便出門了,留雪伶一人在家。她起身后進廁所盥洗,盼能洗去過往的記憶,洗去那個深愛雨文的自己。但不管沐浴乳用再多,前塵的苦澀是洗不盡的,昨夜的污漬隨流水東去,滿地泡沫是曾經(jīng)愛的結(jié)晶,但也隨流水消失殆盡,霧氣的蒸騰使她看不清鏡子里自己的身影,她還是以前的白雪伶嗎?鏡中的她模糊不清,鏡外的她也已支離破碎,雪伶不知這場惡夢到幾時才會醒來,雨文用債務牢牢鎖著她的心魂,情債也好,錢債也罷,兩者縛住她的左右手,此刻的雪伶,困在陰雨中。 沐浴更衣后,雪伶收拾殘破的心情,準備返回學校旁的租屋處。這時,雨文剛好回來。 「呦,這么早就要回去了???不再多待一會嗎?」 雨文笑著對雪伶說。 「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了。」 雪伶恨度不得趕緊逃離此處,她一刻鐘也待不下去。 「你真無情啊。」 雨文冷冷地說。 「你再來個幾次吧,我也差不多膩了?!?/br> 雪伶不愿再多說什么,她關(guān)上沉重的紅色鐵門,快步下樓。穿過一層又一層的夢靨后,總算抵達一樓,看見希望的光輝。 最后一次去那煉獄是在夏日某個午后。 「今天是你最后一次來了,你有什么感想???」 雨文還是那個令人窒息的笑臉,其實笑臉從未變過,變的只是人心,雪伶被愛情蒙蔽了,因而看不清雨文的全貌。她時常在想,也許當時不應該認識雨文,不該讓雨文攪擾她的世界。 「沒什么感想?!?/br> 「好吧。」 午后的暖陽并未照進雪伶心房,也照不進她心房。宛若冰河般,雪伶對世間情愛早已失去熱忱,寒霜早已凍結(jié)雪伶的五感。雨文的房間特別陰暗,雖然是夏天,卻是異常涼爽,角落似乎囚著無數(shù)少女對愛情的理想與期待,而她的那一份也困在那。和雨文在一起的前半段是喜劇,后半段是悲劇,雪伶此時便是劇中的女主角,只能任憑命運cao弄著她。和雨文相遇究竟是好是壞,雪伶也無法下定論。畢竟她也是深愛著雨文的,雪伶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之后雨文依舊是曾經(jīng)的那個雨文,她可以安心地靠在他肩上,訴說著她的夢想,傾聽他的愿望。 而如今這個夢醒了,原來美好的雨文才是活在夢里的。 「東西都帶齊了嗎?」 雨文躺在床上看著雪伶, 「也沒什么了吧?!?/br> 雪伶坐在床的另一頭,背著雨文。窗外天色已暗下,她瞥了眼一旁的小鬧鐘, 「再見?!?/br> 雨文對雪伶說。但雪伶并未回話。她靜靜地關(guān)上房門,離開了這個牢籠,離開了她的美夢,離開了這座城市。 聽完雪伶的過去,他當下的心情難以言喻,眼前這位活潑開朗的少女,竟背負著偌大的痛苦。 「那天過后,我再也沒遇到那個人了。」 雪伶斟了一些茶,淡淡地說。事到如今,她也不是很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放下那段過往,但也許一輩子也放不下吧。 包廂內(nèi)的黃光無力地照在兩人身上,大概是燈也累了。他想表示點什么,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雪伶與雨文之間的曾經(jīng),無法以三言兩語帶過。 「謝謝你愿意跟我分享這些?!?/br> 他對雪伶說, 「我也謝謝你愿意跟我講你以前的事?!?/br> 雪伶笑著看他,他感受到雪伶真誠的笑容。 「你會恨他嗎?」 會恨雨文嗎,還是會恨吧,恨他為何要欺騙,恨他為何要玩弄,恨他為何要選擇,但也恨自己,恨自己太過天真,才會被雨文給利誘,恨自己太過軟弱,才會被雨文給欺凌。她看了眼左腕的紅線,現(xiàn)在已不疼了,可是深及心房的傷痕又該如何復原呢? 「會吧?!?/br> 雪伶的眼眶泛紅,但淚未落下。 「如果能夠重來,我不會讓那個人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br> 他走到點歌機,點了幾首歌曲,試著轉(zhuǎn)換此時的氛圍。 「好啦,既然我們都來了,就一口氣把剩下的時間都唱完吧。」 殘存的時辰,在樂曲中度過的兩人,暫時忘記為情所困的苦,放下癡心癡情的痛,在歌詞中找到悔恨與不甘的出路,在旋律中尋回對愛情的渴望。迷離的燈光下,享用著短暫的快樂。他和雪伶一起飛越至八九零年代,悠游于各式經(jīng)典老歌,再穿越回千禧年后的現(xiàn)代,對唱動人的情歌,一路上,兩人經(jīng)歷了歡笑與淚水,聲嘶力竭地吼出對苦情的憤恨,濃情密意地唱出曾經(jīng)的幸福,或許是盼以歌聲帶走舊情的纏綿,但刻骨銘心的相思豈能一夜間化為烏有? 包廂內(nèi)是不見天日的,只許在歡唱中度過歲月,歲月在此卻是靜止的,日月星辰照不進此處,人們也因而無法曉見塵世中的任何沙礫,但ktv也是最世俗的所在,集結(jié)了紅塵中所有男女情愛,將之放進幽暗的小房間中各自譜曲。 他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鐘,夜唱的歡愉將到盡頭,剩一小時便要六點了。 「我有點累了?!?/br> 他笑著對雪伶說,眼皮快抵不住睡意。 「就知道你撐不住?!?/br> 雪伶才剛說完,便打了個呵欠。 「你看你,還敢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他站起來扭扭身子,試圖振作精神。 「你肯定會先睡著?!?/br> 語畢,他拿起麥克風,繼續(xù)演唱他所點的歌曲。 兩人到結(jié)束時都是醒著的。他們唱完最后一首對唱情歌后,步履蹣跚地踏出包廂。 冬日清晨六時的臺北,天色猶未全亮。少了鼎沸的人聲,空氣是清晰的,遠山后依稀可見薄博的日光,冷清的街道上不見一絲活力,對街的早餐攤升起裊裊白煙,只有那處是溫暖的。ktv大門外不見昨夜的熱鬧,剩幾個人零星地抽著菸,狂歡后的大學生們拖著倦態(tài)緩慢地走在人行道上,他們的一天到此刻才真正畫下句點。 「你要怎么回去?」 他以疲憊的聲音問雪伶, 「當然是搭捷運啊,你應該也是吧?」 「不然呢?」 雪伶也用疲憊的聲音回答他。 他和雪伶散步到捷運站,一路上無心瀏覽沿途景色,兩人肩并著肩徜徉這寂靜的都市。穿越了幾個路口后,最終在太陽升起時,他們抵達目的地。臨別之際,雪伶抓住他的手說, 「我們要一直好下去喔!」 日光映在兩人身上,擁抱受傷的兩人。 「嗯?!?/br> 他答應雪伶。 進站之后,因方向的不同,他揮手向雪伶道別。雪伶的車比他的早到,她依依不捨地揮揮手,上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