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逃亡
李敘不是第一次想逃。 他從七歲開始就被李麟逼著到處接戲,在鏡頭前扮演了無數次主演角色的幼年時期,其中有超過半數的角色家境富裕,馀下的角色縱然出身平凡,但至少父母溫藹慈祥。 年幼的李敘在戲里,也在劇組里,在眾人的圍繞之下,體會了飢餓以外的溫度。 他開始想,是不是其實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是這么過的? 于是他開始和李絮分享在片場里遇見的大人,說他們總是笑著喊他,有時摸摸他的頭,有時抱抱他,時不時就會拿著食物問他餓不餓、想不想吃。 他跟李絮說,他好喜歡那些人。 十歲那年,李敘碰上了長達三頁的對手戲。 戲里,他的角色是貴族小學里的小霸王,要領著一群小蘿卜頭跟班在下課時間里欺負班上最瘦弱的孩子。他必須把人推倒在地,拿書本、紙團、瓶罐往他身上扔,還要把一整瓶牛奶倒在他頭上,最后動腳踢他。 他怎么樣都做不到這些事。 那些與李麟曾在暗室里對他做過的事,他光是想像就害怕,何況付諸行動。 一旦他的表現不如預期,負責拍攝工作的大人們就會去和李麟反應,說他的情緒不到位,或是還能再表現得更好一些。只要聽到這些話,回到家,李麟就會把他扔進暗室里,拿起手邊任何東西抽他打他,疾厲地咆哮著,問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是李敘第一次把逃亡的想法付諸實行。 隔天李麟送他到片場,沒多久就因為接了一通電話而離開,離開前還特地交代工作人員替他照顧孩子,傍晚收工前他會回來把孩子接回去。 于是他咬著牙,忍著隨時都可能衝出喉嚨的噁心感,把那場戲拍完了。 他害怕浪費太多時間,錯過了能逃脫的機會,所以用盡全力地模仿李麟對待他的模樣,無論表情或下手,他都盡量做到一致,甚至意外把一齊演對手戲的其他孩子都嚇壞了。 他記得導演稱讚他表現完美,記得全場為他響起了掌聲,也記得那個飾演被害者的孩子從地上站起來時,依舊是恐懼他的眼神。 十歲的李敘差點就要迷失自己。 午后,李敘的戲份拍完,導演讓其中一名年輕的工作人員看著他,只要別讓他走丟或受傷,他可以隨處在拍攝的校園里走動。 工作人員帶著他去游戲場,他一點也不想玩,滿腦子只想著要怎么逃離李麟的眼線。 就在鞦韆盪到最高處的那刻,李敘想到了辦法。 他和看著他的jiejie說他肚子痛,想去上廁所,工作人員聽了,牽著他的手帶他去了離游戲場最近的一棟樓,還從隨身包包里拿了一包面紙給他。 李敘進了廁所,立刻把門鎖扣上,站在馬桶上,使勁墊著腳尖想搆開墻上的氣窗。 外頭的人聽見動靜,朝里頭問了一句:「李敘,還好嗎?很不舒服嗎?」 李敘心一驚,連忙裝得無助,「jiejie,面紙不夠用,你能不能再拿給我?」 工作人員一口答應了他,卻發(fā)現那是包里最后一包面紙,立刻說要回劇組替他拿,讓他稍微再等一下,李敘乖巧地說好,甚至還可憐兮兮地說:「你不可以丟下我喔。」 李敘將耳朵貼在門上,確認外頭的腳步聲遠去,連忙從廁所里出來,開始往剛才在鞦韆上看見的門用力奔跑。 他一秒都不敢停下來,也不敢回頭,就是不停地往前跑。 怎么會知道,跑出了那扇門,他第一個遇上的就是駕車折返的李麟。 李麟一眼看穿他的意圖,掐著他的項頸,把人弄昏一半,然后抱著他回到拍攝現場,一臉歉疚地說孩子身體不大舒服,他深怕是病了,想先送孩子去醫(yī)院一趟。 現場沒有任何人發(fā)現異狀,就這么讓李麟帶走了他。 李麟再次把他扔進暗室,抽起腰上的皮帶就往他身上打,甚至連平時刻意避開的四肢和臉都沒放過。最后,皮帶斷了,李敘被打得皮開rou綻,連流淚的力氣都不剩,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全身都是黏膩的血跡,意識破碎成塵。 當李敘再次醒來,發(fā)現自己又回到了暗無天日的地窖,他掙扎著爬到門邊,去找每一回被禁錮以后,暗房里唯一留下的東西——一碗用狗盆盛著的水。 李敘一直到被放出去了,吃了擺在地上的飯菜,睡了一覺醒來,聽李絮說了才知道,他被關在里面整整七天。 那天以后,李敘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再開口說話,連只和李絮相處的時候也變得沉默寡言,即使后來傷好了,李麟又帶著他到處演戲,他也不再接受其他人的關心,不再愿意讓他們觸碰自己。 在他眼中,那些把他交還給李麟的人,全都和他一樣。 年幼的李敘明白自己太過渺小,他得等到長大,有力量與他抗衡了,才能再次冒險。 上了中學以后,李敘開始健身。 他知道,李麟總有一天會老,他的氣力會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某一天,他們之間會出現死亡交叉,那就是他逃脫煉獄的時刻。 少年李敘沒有想到的是,計畫會遭遇變數。 李絮的十八歲生日,就是變數降臨的那天。 過去李麟從不替兩人過生日,李敘是他撿回來的狗,而李絮則是他撿回來要在將來成為獻禮的籌碼。他早就預備要在女孩子成年后,讓她成為拓展商業(yè)勢力的祭品。 既然是要成為祭品,他當然得先知道她的價值如何。 李麟替十八歲的李絮準備了一頓精緻的晚餐,用著李敘此生從未見過的慈藹笑容與她說話,祝賀她從女孩蛻變成女人,甚至還親自替她斟酒,邀她舉杯。 儘管十多年來,李麟總是待她溫柔,深知李敘遭遇的李絮也不敢違抗。 她聽話地喝下了他倒的每一杯酒,聽話地接受了他贈與的項鍊,也聽話地吃完了他說特地為她準備的生日蛋糕。 那日深夜,李絮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見房間門鎖被人自外頭拿鑰匙開啟的聲響,她睜開眼,想起身看是誰來了,卻發(fā)現自己渾身無力,連開口說話都是困難。 然后就著床頭鵝黃色的夜燈,她看見了眼前壓下一道寬厚的陰影。緊接,身上的被子被掀了開來,粗糙的手自衣襬下方進入,恣意地觸摸她的身體。 當那人俯身下身時,她聞見濃厚的酒氣,知道了是誰。 她開始使勁掙扎,卻沒半點用處,李麟輕而易舉地就壓住了她,甚至爬上了床,單手撕毀她身上的睡衣,扯掉最后一層遮蔽,用手指蠻橫侵犯她最脆弱之處。 李絮哭了出來,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喊了李敘的名。 呼救出口的同時,李麟忿然地摑了她一掌,而后扳過她的臉,捏著下顎掐開她的嘴,把半勃的性器塞入她口中,粗暴地挺動腰腹將她封口。 李敘趕來時,看見的就是李絮被徹底侵犯的畫面。 他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本能地衝上前,使勁把壓在她身上男人扯開,然后急忙脫下自己身上的針織外套把女孩子暴露在空氣中的身體全包裹起來。 然而,就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來不及出口,他就聽見李絮尖叫著喊出他的名。 下一秒,劇烈的疼痛自側腦炸開,李敘眼前一黑,世界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他睜著眼,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失重向后傾倒,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地上。 疼痛的感官也隨聲音消失了,他只感受到熱液不斷自額角汨出,溽濕整張臉龐。 眼前的人拿著已經扭曲變形的檯燈,不斷往他身上揮砸,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李敘沒有閃躲,安靜地承受,這樣的場景似乎與十歲那年相差無幾,他已經習慣。 某一剎,銳意刺穿眼膜,他痛苦地叫出聲,本能地抬手捂住眼,掌心全是血。 而后,濺滿鮮紅的燈座落地。 駭人的悶響回盪在失去燈光的房里,那人跨過滿地瘡痍,揚長而去。 李敘逃亡的計畫在這一夜中斷了。 他不能丟下李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