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inal Letter(1-4)
光陰似箭,轉(zhuǎn)眼間我已滿十三歲。 太陽園的四季跟在那間屋子里時大不相同,雖然同樣沒有雪景,卻相當分明??粗@里的樹木在春天發(fā)出新芽,夏天長得枝繁葉茂,秋天落下片片紅葉,冬天變得有如枯木,時間的流逝顯而易見。 我不清楚自己什么時候出生,于是院長將我初到太陽園的那天作為我的生日。每年收到生日蛋糕時,我就會有種「啊,又過了一年呢」的感覺。 十三歲那年的生日,我曾對著蛋糕許下希望未來能一直這樣下去的愿望。 然而如今回想起來,那年倒是發(fā)生了不少重大事件。 第一件大事,就是鄧哥在那年夏天離開了太陽園。 「我知道太陽園的經(jīng)費一直都不足,所以想要出去工作賺錢,自立生活?!?/br> 當他這么告訴我和絢粼,并表示未來不會待在太陽園上完高中課程時,我們兩個都很訝異。 「鄧哥,你要離開太陽園了嗎?」 「你以后都不會回來了嗎?」 「你真的要出去工作嗎?」 「為什么不多待幾年呢?」 我和絢粼圍著他接連提問,鄧哥則露出溫和的笑容,摸摸我們兩個的頭。 「我有空就會回來看看啊,平常也會寫信或打電話回來。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喔?!?/br> 當年還沒有智慧型手機,太陽園也沒有經(jīng)費替孩子們裝設電腦,能夠使用的通訊方式就只有寫信跟打電話。 雖然并不是再也無法聯(lián)絡了,但我們兩個依然有點失落。于是,鄧哥笑著跟我們約定,他兩個月后一定會回來太陽園看看。 于是兩個月后的那天,我跟絢粼一起坐在圖書室的沙發(fā)上,邊閱讀書本邊等著鄧哥。 這時,院長領(lǐng)著五個沒見過的人從旁邊的走廊經(jīng)過。 走在隊伍最前頭,與院長并行的,是個穿著藏青色西裝,將黑發(fā)梳成整齊油頭的男子。走在他身后的,是個穿米黃色蕾絲洋裝,一頭及腰棕色捲發(fā)飄逸于腦后的女子。而跟在這兩個人后方的,則是三個身穿白襯衫和黑色長褲的男子,個個都有著堅毅的眉眼。 院長和那五人一路有說有笑,但我們與他們的距離較遠,沒辦法聽清楚內(nèi)容。 「是客人嗎?看起來好像是大城市里來的?!?/br> 絢粼一臉訝異地看著他們說,而我也對那些人感到相當好奇,于是點頭附和。 那五人就這樣跟著院長經(jīng)過走廊,然后上了樓,好一會兒后又走了下來。這段時間里,不只我們,其他的孩子們也覺得這些人十分新奇,大家都在偷偷注意他們的動向。 看著看著,我忽然跟院長對上了視線,他立刻露出像是發(fā)現(xiàn)什么的表情,帶領(lǐng)那幾個人走了過來。 「熠玄跟絢粼,原來你們在這里啊?!?/br> 院長對我們露出比平時更燦爛的笑容,然后轉(zhuǎn)向后方的幾人。 「許先生,許太太,這是熠玄跟絢粼,今年十三歲。他們雖然因為受傷所以截肢過,但是行動力和一般的孩子們沒什么不同,而且性格也都很好喔?!?/br> 「啊,原來是這樣,那真是太辛苦你們了?!?/br> 眼前這名穿藏青色西裝的男子,應該就是院長口中的「許先生」吧。那個人注視著我和絢粼,微微彎身對我們露出充滿慈善和憐憫的微笑。 即使知道是院長的客人,這還是讓我有點生氣。 雖然剛開始發(fā)現(xiàn)自己少了一條腿的時候,我曾認為自己很悲慘,甚至覺得未來注定會活在黑暗中,但我早就不那么想了。因為身邊有鄧哥、絢粼和阿肥叔叔的陪伴,以及其他許多人的支持,如今的我已不將自己和絢粼當作可憐人看待,也不覺得我們會需要別人的同情。 于是,我抬起頭直視許先生,下意識地挺起胸膛。 「我和絢粼跟大家都一樣,所以并不需要同情?!?/br> 我想,自己當時的表情肯定不好看吧。因為話音剛落,許太太就立刻皺起眉頭,院長則慌慌張張地打圓場。 「哎,熠玄你誤會許先生了!人家只是關(guān)心你們一下嘛,不用不開心啊。」 「沒事的,徐先生,畢竟我的說法確實不好。我想我該為此向你們道個歉,真的很對不起?!?/br> 許先生朝我們歉然點頭,于是我便不再多說什么。 然而,那張臉上似乎瞬間閃過了一絲不悅。我猜想,他大概是覺得被十幾歲的孩子當面指正很沒面子,所以心里有些慍怒。但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覺得自己該對這份多馀的憐憫默不作聲。 當時的我自然不會知道,但如今回想起來,可能就是這個舉動讓我的命運發(fā)生了轉(zhuǎn)折吧。 向我們道歉之后,許先生就將院長帶到一旁,不知道在討論些什么。 「熠玄,我覺得……他們是來領(lǐng)養(yǎng)孩子的。」 剛才一直沉默著的絢粼突然開口。 我立刻轉(zhuǎn)向他,本想對他說我也這么覺得,可卻發(fā)現(xiàn)他的表情變得有點消沉。 「這表示又有人要離開太陽園了……」 「嗯……是啊?!?/br> 過去我們也曾遇過幾次類似的事情,所以當有外來客人時,大家總是緊張兮兮的,在心里猜測這次可能是誰會被帶走。 這個地方的孩子們都不被父母所愛,因此若能被好人家收養(yǎng),那自然會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好事。只不過,那也就代表著必須從太陽園離開,去到一個全新的環(huán)境。 院長與許先生的談話似乎結(jié)束了,只見他笑容滿面,頻頻向許先生和許太太鞠躬,嘴里不停說著可能是感謝的語句。 接著,他們又往我們這邊走了過來。 「絢粼,許先生和許太太啊,說希望可以領(lǐng)養(yǎng)你喔!」 「咦……?」 「欸……?」 我實在太過訝異,忍不住跟絢粼一起發(fā)出驚呼。 院長蹲下身,伸手拍拍我們兩個的肩膀,笑容絲毫未減。 「絢粼啊,恭喜你!許先生和許太太家境很好,而且他們承諾會給你最棒的待遇喔!熠玄你也不要難過嘛,最好的朋友能夠過更好的生活,你該為他感到高興啊?!?/br> 他說的我自然不是不懂,可是想到絢粼就要這么離開這里,我實在是開心不起來。 鄧哥已經(jīng)出去工作了,如果連絢粼也離開,那我就真的會變成孤單一人了。想到這里,我不禁想說點什么阻攔。 但是,在我開口之前,絢粼就率先起身朝他們低下了頭。 「許先生,許太太,真的很謝謝你們。不過我的腳畢竟比較不方便,要是未來給你們造成困擾,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我有點訝異他竟會突然說這種話,但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個能勸退許多人的好理由。 許先生笑了笑,然后微微彎下身,一臉和藹可親地看著絢粼。 「不會的,絢粼,你絕對不會是困擾,我和內(nèi)人真的很希望你能成為我們的家人?!?/br> 「謝謝你,許先生。不過……」 「絢粼啊,你應該高興一點啊,人家許先生許太太這么喜歡你,還答應要給你很多東西喔。」 院長笑著打斷了絢粼的話,想必是不希望他放棄那么一個好人家。 那天,許先生和院長討論后一致決定要給絢粼幾天時間考慮,于是他們便先行返家。 我為了這件事心煩意亂,一想到絢粼可能也會離開,就覺得整顆心相當悶,甚至有點吃不下飯。 至于絢粼本人,則始終沉默不語。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一定也在煩惱著該怎么辦,或是思考更好的推託之辭吧。 一直到晚餐結(jié)束時,我才忽然想起與我們約定好要回來的鄧哥,今天卻整天都不見人影。 為什么呢?他明明一直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這樣說起來,不管是出去工作還是被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們,似乎都不曾回到這里過。 難道離開太陽園之后,大家都會愛上新的生活,然后跟這個地方徹底切割嗎? 我愈想愈覺得心情低落,最后晚餐只吃了一半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