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陸清玄還是把那個食盒帶去了長秋宮。

    因為制作這些茶點十分費時，如果讓御膳房重做，恐怕是來不及了。

    他走入長秋宮的正殿，看見夏沉煙斜倚在一張美人榻上，另一個宮妃，坐在她身側(cè)，正和她說話。

    看見他的到來，宮妃立刻起身，行禮告退。

    陸清玄沒有太在意，揮手讓她走了。

    他在夏沉煙身側(cè)坐下，把食盒放到她面前，說：“朕特意吩咐御膳房給你做的?！?/br>
    夏沉煙接過，看了一眼，把它放到一邊，笑道：“多謝陛下?！?/br>
    她沒有揭穿陸清玄的謊言。

    陸清玄卻略微有些不自在。

    他垂下眼睫，想了一會兒，問道：“你今日想做什么？下棋？還是去登摘月臺？”

    “來下棋吧?！毕某翢熣f，“妾身近日不想挪動?！?/br>
    陸清玄便命人拿來一套圍棋。

    仍是夏沉煙之前用的那一套棋盤，她并沒有更換成陸清玄賞賜給她的和田玉棋盤。

    兩人安靜地下了一會兒棋，宮女忽然進來稟報：“陛下，嫻妃娘娘，夏家大夫人遞了帖子進來，說是想來拜見嫻妃娘娘?！?/br>
    第15章 偏愛

    夏沉煙執(zhí)棋的手指微頓。

    陽光從窗外傾瀉而入，她的指尖像白玉一樣無暇。

    陸清玄垂著眼睫，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

    “她現(xiàn)在在哪兒？”夏沉煙問。

    宮女遞上帖子，說：“夏家大夫人就在行宮宮門口等候?！?/br>
    “去跟她說，本宮今日不想見客?！毕某翢煱哑遄勇湓谄灞P上。

    她沒有接那張?zhí)印?/br>
    宮女收回帖子，應(yīng)道：“是?！?/br>
    宮女去外頭傳話。

    陸清玄落下一子，漫不經(jīng)心地詢問：“你跟她有嫌隙？”

    夏沉煙“嗯”了一聲。

    明顯不想多談。

    陸清玄也沒有再多問，兩人繼續(xù)下棋。

    仍是一盤和棋。

    太陽已經(jīng)西下，他手邊的茶也喝完了。

    宮女過來，給他續(xù)上一盞。

    陸清玄本想起身離開。

    他今日過來，本來就打算喝完兩盞茶，下完一盤棋。

    夏沉煙坐在他對面，視線低垂，在復(fù)盤桌上的棋局。

    陸清玄看了她一會兒，扶了一下茶杯，等宮女續(xù)完。

    他端起茶杯，慢慢地啜了一口茶，又和她下了兩局，兩局都是罕見的和棋。

    陸清玄說：“你下棋從來不讓朕。”

    夏沉煙語氣平靜：“妾身以為陛下不喜歡被人讓子?！?/br>
    陸清玄笑了一下，“確實不喜歡?！?/br>
    他們又下了一局，晚霞染紅了天空，宮女們點亮宮燈。

    燭光熒熒，照亮兩人的側(cè)臉。

    “陛下今日打算待多久？”夏沉煙問。

    周圍侍立的宮女們，一時都變得緊張——這是在趕陛下走嗎？

    站在一旁的大總管，卻并不擔(dān)憂。

    他早就看透，陛下對嫻妃娘娘極為包容。

    陸清玄捻著一枚棋子，慢慢摩挲了一下，“再坐一坐便走。”

    果然，半晌后，陸清玄這樣說。

    他語氣清平，讓人聽不出喜怒。

    宮女們略微放松下來，一時間紛紛去傳膳。

    過了一會兒，另一個宮人過來，恭聲道：“娘娘，該換藥了?！?/br>
    夏沉煙看了陸清玄一會兒，垂下眼睫。

    宮女撩起裙角，為她的腳踝換藥。

    陸清玄和大總管都看見她腳踝腫了。

    大總管連忙垂下視線，不敢多看。

    他心里想：所以，剛才嫻妃娘娘是因為知道要換藥了，才問陛下什么時候走的嗎？

    宮人給夏沉煙換藥。

    陸清玄望著她的腳踝，片刻后移開視線。

    “這是昨日在摘月臺受的傷？”陸清玄問。

    “是。”

    “為何不告訴朕？”

    “都是小傷，怕陛下費心?！?/br>
    氣氛陷入片刻的凝滯，當(dāng)最后一抹天光收攏時，宮人也為夏沉煙換好了藥。

    陸清玄站起身。

    搖曳燭光斜籠在他身上，他身形頎長，氣度矜貴。

    他說：“好好休息?！?/br>
    夏沉煙：“是?！?/br>
    她說完，站起身，打算向陸清玄行禮——他看起來馬上就要走了。

    “在你腳傷痊愈之前，不必向朕行禮。”

    夏沉煙立刻坐了回去。

    她說：“是，多謝陛下恩典?！?/br>
    陸清玄看了她一會兒，踱步離開。

    接下來的幾日，陸清玄沒有再來長秋宮。據(jù)說，北邊幾個城發(fā)生了雪災(zāi)，他召來了大臣處理此事。

    西山行宮地處國都郊外，很多居于國都內(nèi)城的官員，要耗費更多的時間來此朝會。

    章臺宮的禮物仍在送來，但是這回，他們沒有再說什么“陛下記掛娘娘，用過之后覺得很好，特意賞下來”之類的話。

    他們只是送來茶點和禮物，然后說：“望嫻妃娘娘喜歡。”

    夏沉煙仍然把這些茶點分下去，禮物則讓含星收進箱籠。

    含星偶然打掃箱籠的時候，咋舌道：“不知不覺，陛下賞賜的禮物，竟然已經(jīng)積攢這么多了?！?/br>
    夏沉煙：“……”

    她并沒有細看這些禮物。

    夏家大夫人仍然在往長秋宮遞帖子，她似乎很急著見她，每日還在西山行宮外苦等。

    夏沉煙第四次接到她的帖子后，詢問道：“陛下今日在做什么？”

    含星回答道：“聽聞陛下仍在處理雪患相關(guān)的事務(wù)。今日有好幾個流民棚倒塌了，似乎是有官員貪污了賑災(zāi)銀?！?/br>
    聽起來十分麻煩，估計一時半會兒不能處理好。

    夏沉煙說：“讓大夫人進來，本宮同她說幾句話。”

    宮人們應(yīng)是，出去傳話。

    天上下著細雪，夏家大夫人被一路引進長秋宮。

    她是一個十分美貌的婦人，看上去四十來歲，臉上有著被錦衣華服堆出來的安然自得。

    宮女們給她撐著傘，她的鬢發(fā)上沒有飄到雪花，但她仍然被凍得打了幾個寒噤。

    她克制住自己的顫抖，穿過長長的廊道，一路看見規(guī)整有素的宮人們，雕刻極為精致的廊柱，以及庭院中被雪覆住枝頭的珊瑚神樹。

    傳言，這長秋宮是先帝為其寵愛的貴妃所建，取用了漢朝宮殿的寓意，意指為皇后居所。

    夏沉煙被安排住到這座宮殿，是湊巧，還是有意為之，夏家大夫人不敢深想。

    進入長秋宮正殿，迎面而來便是一陣熱氣。

    殿中顯然燒了地龍，讓此處像早春一般溫暖。

    夏家大夫人被帶到夏沉煙面前。

    夏沉煙倚在一張美人榻上，烏發(fā)簡單地綰起，看上去有些慵懶。

    夏家大夫人定了定神，向夏沉煙行禮。

    這是她第一次向夏沉煙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