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命保住了。”

    王承柔沒有就此放過，她又道：“我要她一生平安順?biāo)臁！?/br>
    李肅：“你這就不講理了，這世上夭折的孩子并不少見，就算平平安安長到十幾歲，一下子沒的也不是沒有。云京那些富足人家，哪家沒死過孩子?！?/br>
    王承柔：“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br>
    李肅似要望進(jìn)她眼里：“是什么？你告訴我，我不知道?！?/br>
    他裝傻，她就算把話說得再明白也沒用，王承柔不再言語。

    李肅則道：“你太貪心了，明明有可以保她一生無虞的辦法，卻被你親手?jǐn)財?，如今卻又來要求我。”

    李肅拉住她握緊的手，慢慢把她掌心撫開：“這樣吧，我們可以找個折中的方法?！?/br>
    王承柔忍著抽回手的沖動道：“你說。”

    李肅：“人要常常見面，要交流才能產(chǎn)生感情，你不讓她歸到我名下，就帶著她常來固國公府吧?！?/br>
    他說完，沒等王承柔給出反應(yīng)，反手按住她手腕，壓低聲音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小孩子是很脆弱的，一點小病小災(zāi)就能要了他們的命?！?/br>
    王承柔掙開了李肅的手，她眼里像含了火光，里面的憤怒顯而易見。李肅不覺得被冒犯，他甚至欣賞了起來，這個樣子看上去，比剛才那副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樣子好多了。

    王承柔平緩了下心情，壓著怒意道：“那我也有個條件?！?/br>
    李肅聲音里有份懶意，他說：“你提提看?！?/br>
    王承柔：“把你放在容靜居的人都撤掉，門口的，院內(nèi)的全部撤掉，一個都不許留。”

    李肅點點頭：“可以，但要一個月后。”

    他真是一點虧都不吃，一個月后她能出屋，能帶著孩子出門，能遵守與他的約定了，他才肯對等的履行她的條件。

    王承柔咬牙道：“好?！?/br>
    李肅站起身：“別瞎想了，好好睡上一覺吧?！?/br>
    李肅走到門口，對清香道：“那香爐里我放了秦居士給的熏藥，是助體弱之人入眠的，讓它自己燃盡就好，不用多做處理?！?/br>
    清香應(yīng)下，李肅留下他的人，這才離開了容靜居。

    其實，王承柔能平安生產(chǎn)，李肅心里萬分慶幸，在她摸到地府邊兒的時候，他甚至想過，管它什么男孩女孩，只要她能闖過這一關(guān)，平平安安的，他可以收起殺意，就當(dāng)是給王承柔積福了。

    但是，當(dāng)她真的闖過了這一關(guān)，充滿愛意地抱著別的男人的孩子時，李肅又受不了了。所以，他才要找興她，要她也不能痛快。

    王承柔這一覺睡得時間很長，從頭天深夜，睡到了第二天的暮色之時。

    待她一睜開眼，就讓看管嬤嬤把孩子抱來她這里。王承柔匆匆喝掉清心手中的粥，然后擦干凈了手，接過了她的女兒。

    她笑著問清心：“你看她長得像我嗎？”

    清心道：“夫人昨日說像，奴婢倒是看不出來，只覺得她皺巴巴的?！?/br>
    清香接過話頭：“那是還沒長開呢，夫人見過姑娘皺巴巴的樣子，她說像那就是像了?！?/br>
    清心：“姑娘，你是想侯爺來取名字還是自己??？”

    王承柔心里早有了準(zhǔn)備，她道：“眠眠，張安眠?！?/br>
    清香清心聞言一楞，這個姓氏注定她是個沒有爹的孩子。

    王承柔的想法與她們不一樣，這孩子的親爹活著，整個云京都知道是誰，沒必要自欺欺人地要孩子跟她姓。她的女兒，爹娘雖然分開了，但她并不是個沒有爹的孩子。

    安眠，帶著王承柔對女兒的美好祝福，愿她長寧安康，日日安眠。

    王承柔小聲喚了一聲：“眠眠?！?/br>
    就見小嬰孩睜開了眼，她并沒有哭，又黑又亮的眼珠望著她，把王承柔的心都看化了。我的眠眠，從此為娘的希望、前路皆是你。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李肅真的按約定，撤掉了容靜居里所有的人，這也是在提醒王承柔，他該做的已經(jīng)做了，輪到她了。

    王承柔抱著眠眠，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皺巴巴的樣子，五觀長開了，是個很好看的孩子，母親說的沒錯，她長得很像自己，但也有與她不一樣的地方，張安眠不愛笑。

    記得尚兒還沒有一個月大的時候，就不知沖王承柔笑過多少回了。她每次逗眠眠，如果尚兒也在的話，總能聽到他的笑聲，而她的眠眠最多給她動動眼珠。

    但王承柔覺得這樣很好，她的眠眠雖然不愛笑，但也不愛哭，是個安靜的孩子。這是不是說明，到她大一些，不至像自己小時候那樣皮，可以讓她這個娘親少cao些心。

    此刻，她把眠眠抱上馬車，心里覺得對不起孩子，她才這么小就要跟著她去奔波，是她這個為娘的無能。

    馬車趕得很穩(wěn)，沒一會功夫，就到了固國公府。王承柔被帶到了李肅的冷杉堂，她一進(jìn)去就見李肅正坐在桌案后在寫東西。

    她抱著孩子自顧自地坐下來，不出聲，不打擾。李肅抬眼看了她母女一眼，這一看他就收不回目光了。

    第72章

    她真是一點病氣都沒有了, 這是李肅對王承柔的第一印象。

    再細(xì)看，也不像前些日子瘦到脫形，臉蛋光潔白暫, 手指也是。那樣纖細(xì)的一雙手穩(wěn)穩(wěn)地抱住懷中嬰孩，讓人能感覺到它的力量以及給予出的安全感。

    她的目光皆在那個孩子身上，溫柔有光, 好像她望著的就是她的一切,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啪！”的一聲, 李肅都沒想到, 不過是放下手中的筆, 竟能發(fā)出這么大的聲音。

    王承柔被驚到，眠眠不知是被這動靜嚇到還是感受到了娘親的緊張，很少哭的孩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王承柔可顧不上李肅是否變臉，她站了起來，開始哄孩子。原來眠眠不哭是在心疼娘親，王承柔是真聽不得她哭，心疼死了。她產(chǎn)生一種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不再哭的強烈意愿。

    這一幕看在李肅眼里, 意識到她是真的把全部的身心放在了這個孩子身上, 以前對待張憲空都沒有這樣過。李肅不是很理解，因為他的母親不是這樣的。

    李肅與母親的關(guān)系，不如他與父親的關(guān)系親密, 他小時候大部分時光都是與奶娘、看管嬤嬤一起度過的, 去母親那里請安只是例行公事。哪怕他不會記得嬰孩時期的事情, 李肅也知道, 他的母親是絕不會像王承柔現(xiàn)在這樣對待他的。

    上一世王承柔到死都沒能有一個孩子, 李肅不知，原來她做了娘親后，會是這個樣子。

    這讓李肅心里不舒服起來，哪怕他把她懷中的孩子幻想成自己的，李肅心里的不舒服都沒有減輕。她應(yīng)該只看著他，回應(yīng)他，以他的情緒感受為最優(yōu)先考慮之事。

    原來，他不光是接受不了王承柔對別的男人全心全意，他也接受不了她對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的全心全意。

    李肅的目光移到了那團包被身上，真想弄死她啊，想讓她馬上消失不復(fù)存在。李肅站起來，陰著一張臉走向王承柔母女。

    “你哄不好，讓我來試試?！?/br>
    王承柔哪敢把孩子給他，她一錯身，躲開了李肅伸出的手?？蛇@一次李肅與她較真了，他點了王承柔的手臂一下，然后孩子就落到了他手上。

    王承柔想要搶回卻不能，她一只手臂還在麻著，根本沒有能力去搶，另外，她顧念眠眠在李肅手上，也不敢妄動。

    李肅是頭一次抱孩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孩子，他也是一只手在抱，大掌穩(wěn)穩(wěn)地托住，就算不會抱也不會把她摔到。

    只一眼，他就看了出來，這孩子長得很像王承柔。李肅一楞，與李肅對上目光的小嬰孩也是一楞，“嗝”的一聲過后，她止了哭聲。

    王承柔與李肅皆沒想到，這孩子一到他手上竟還真就不哭了。

    王承柔胳膊上的麻勁兒過了，她從李肅手中奪過孩子，就見她的眠眠崩著小嘴，哪怕她還這么小，都能看出她是在忍耐。

    那張崩著的小嘴在看到娘親的臉后，開始一癟一癟的，但最終忍住沒有哭出聲來。王承柔又心疼上了，真是她哭做娘的心疼，她憋著不哭，做娘的還是心疼。

    王承柔抬頭瞪向李肅：“我們可以走了嗎？”

    “秦洞天給你煎了藥，正是生產(chǎn)一個月后才能開始服的藥劑，七日一副，以后你隔七日就過來，在這里服藥?！?/br>
    王承柔聽出李肅這話里的意思，她詳問：“我自己過來就可以了？”

    李肅：“太過吵鬧，令人厭煩，不過來也罷?！?/br>
    王承柔巴不得呢，她可不愿意帶著女兒來見李肅，眠眠現(xiàn)在的樣子明顯就是被他嚇

    到了，這么小的孩子，潛意識里都感受到了危險，連哭的本能都能硬生生地憋回去，見了娘親只敢露出一副委屈的樣子。

    王承柔既心疼又覺得她的眠眠好聰明。

    喝了藥后，她抱著孩子立馬離開了固國公府?；丶业穆飞希醭腥嵯?，李肅又在與她打心理戰(zhàn)。如果他直接要求她七日就要到固國公府上門一趟，那她絕不會答應(yīng)，但現(xiàn)在表面看他退了一步，不再要求她們母女同來，她竟覺得慶幸，她差點被他帶偏，這真的是太可怕了。

    想明白了這點，七日后，王承柔沒出現(xiàn)在固國公府。而李肅也沒有找她的麻煩，因為王承柔已平安生產(chǎn)，李肅心中擔(dān)憂的巨石徹底放了下來，他再無顧慮，被他暫停的計劃也是時候重新提上議程了。

    李肅要行之事，最終的目標(biāo)是王承柔，但他在行事的過程中暫時顧不上她。王承柔不知這些，她只知眼下的日子，過得比懷孕時要輕松愜意許多。

    容靜居里，李肅的人都撤走了，王承柔心思齊整的情況下，把那幾位張府的奴婢遣返回了張府，她的家徹底收拾干凈了。

    每日養(yǎng)育著兩個孩子，性別與性格截然不同的兩個孩子。王承柔自己做了母親，就多了份憐幼之心，所以尚兒在吃穿用度上跟眠眠一樣，沒有一點差別。

    暗里的偏心自然還是有的，但王承柔也控制不住。比如尚兒哭，她就沒有那種冒汗的，恨不得馬上哄好的緊迫感。

    再比如，她對尚兒的乳娘不怎么關(guān)心，只吩咐下去要她們認(rèn)真仔細(xì)些也就罷了。但對眠眠的乳娘，她是每日都要把人提到跟前，親自過問的。

    無論王承柔內(nèi)心深處是怎么想的，她對兩個孩子都給予了愛。同樣的，孩子的感情單純美好，你付出一點，他們卻可以回報你以萬千。王承柔在照顧這兄妹倆的過程中，得到了治愈，她的世界簡單清明了起來。

    而朝廷最近卻不太平，民間多了很多傳言，說現(xiàn)今皇上是害死哀帝的兇手。一開始只是寥寥數(shù)語，后來，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貼有白紙黑字的告示，再后來，有說書人把此事編排到故事中，雖沒有指名道姓，卻能讓人從故事中做出各種解讀，一時不光云京城在傳，連周邊的縣市也有了此等聲音。

    宋衛(wèi)手下的監(jiān)廠，在城中進(jìn)行了大清掃，說書人也抓了不少，但這股傳言并沒有減勢，反而壓得越狠，反彈得越厲害，朝廷的震壓根本不起作用。

    朝廷出手，結(jié)局卻不盡如人意，那真實情況只有一種，就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趙涌彥知道，李肅這是出手了，雖然他一直覺得早晚有這么一天，也一直在提防，但當(dāng)這一天真的來臨時，他還是會怕。

    每當(dāng)這個時候，都是翰林院編修趙陸趙大人，在安撫皇上的情緒。

    自從趙涌彥開始懷疑李肅，從他的控制中跳出來后，李肅也不再與他周旋，只參與早朝，再沒有私下入過圣康殿。就算趙涌彥想問李肅，這一切是不是他做的，他都找不到人，李肅一直在有意的避開他的召見。

    這一日趙涌彥又在殿內(nèi)發(fā)脾氣，趙陸默默地?fù)炱鸬厣系淖嗾叟c筆墨，他把東西放回原處道：“圣上，臣陪您下盤棋吧?！?/br>
    趙涌彥知道自己失態(tài)了，他背著手站立了很久，才慢慢地坐到趙陸對面，開始執(zhí)棋。

    這盤棋還沒有下到一半，外面八百里加緊，南方邊境，鄂翰坦反了。敵軍殺入南境兩市，邊境縣市死傷慘烈，難民四逃。

    棋子落地，這盤棋是下不完了。趙涌彥記得上一世這個時候，南方邊關(guān)是沒有戰(zhàn)爭的，為什么他當(dāng)了皇帝，戰(zhàn)事就起了呢？

    得到消息的李肅也在思考這個問題，答案很簡單，南邊的鄂翰坦，兇狠狡猾，不講道理沒有契約精神。上

    一世大錚在他手中，如墻頭草一樣的鄂翰坦首領(lǐng)熱里克，自然是不敢來犯。

    但現(xiàn)在，趙涌彥謀害先帝的傳言在境內(nèi)傳遍，狡猾的熱里克尋著味就來了。

    未等宮中傳出消息，李肅召集了自己人在固國公府里商議此事，雖趙涌彥還沒有下臺騰出地方，但在李肅心里，這江山本就是他的，他怎么可能不管他的臣民與國土。

    蠻荒外族膽敢來犯，李肅豈會讓他如意，敢來就要做好走不了準(zhǔn)備，他要讓鄂翰坦血債血償。

    眾人圍著沙盤商議了半宿，戰(zhàn)場上的事是說明白了，但有人提出了質(zhì)疑，提出了另一種可能，這人道：“國公爺是否已想好，若是現(xiàn)在領(lǐng)兵出戰(zhàn)南境，您之前做的一切可能全要白費。為了這樣的皇帝賣命是否值得，也許可以先不管鄂翰坦，借著現(xiàn)在的亂勁兒先反了，待您稱了帝，小小的鄂翰坦說不定都不用打，自己就跑回他們的老巢了?！?/br>
    李肅還未說話，嚴(yán)濤說道：“參領(lǐng)此言差矣，此時反，表面看成本最低，時機也可，但敵人踏我國土，欺我皇權(quán)，殺我百姓，身為大錚男兒，怎可不治外敵反倒內(nèi)斗起來。世上無此道理?！?/br>
    李肅：“嚴(yán)副將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此事不用再議，外敵當(dāng)前，需一致對外。至于皇位，各位認(rèn)為我用跟他爭嗎?！?/br>
    李肅說著站了起來：“各位，拿出你們的本事與血性，大錚要開戰(zhàn)了?！?/br>
    趙涌彥沒想到，李肅會主動要求出兵南境，他自然是馬上答應(yīng)了下來，在派兵時，他私心做怪，親衛(wèi)隊與監(jiān)廠的人一個都沒有派給李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