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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娘 第60節(jié)

    他該退出屋去的,但他不能走,這一幕被張憲空猜到了,他們還有好大的一場戲要演。看張憲空如此了解王承柔,都能預判到了這一步,那看來這場戲有可能要演到最后了。

    王承柔有令牌,自然沒人會攔她。她上下打量張憲空,握馬鞭的手在輕輕抖著,她在心里勸著自己,若她來晚了,他此時應該是躺著的,不可能還能這樣坐著的吧?

    這事她不懂,但她可以以常理來推測。

    “你來了,是來送和離書的嗎?趁現在我還能動,拿出來我趕緊簽給你?!?/br>
    宋衛(wèi)心里一緊,嘿,好話。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必要這么刺激人家嗎。

    還好她沒來晚,王承柔在皇上那里憋著的眼淚,此時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她上前對張憲空道:“沒有和離書,跟我回去?!?/br>
    張憲空臉一肅:“你是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要與你和離。和離書,你拿不拿來都沒有關系,今日之后,我們的婚姻名存實亡?!?/br>
    王承柔:“正監(jiān)大人可以回避一下嗎,我有些私話要與我夫君說?!?/br>
    宋衛(wèi)一想,反正要真進行到最后一步才需要他在場,他也不想怵在這里看這小倆口的慘狀,正要答應下來,就聽張憲空道:“我義父憑什么走,走的該是你,我沒有私話要與你說,你不要在此胡攪蠻纏,攪了凈場的差事。后面正在準備,一會兒我就要進去了,你有什么話就快說吧,不說就走?!?/br>
    王承柔一邊落淚,一邊臉漲的通紅,她雖覺得這并不是張憲空的本意,他是在保護她,但她的自尊與自信全部在搖搖欲墜。

    她忍著羞臊,忽略掉宋衛(wèi)的存在,上前抓住張憲空的手臂,對他說:“我不需要你這樣的保護,我以為你是明白我的。

    就算真有那一天到來,我們也是從頭至尾心意相通,不離不棄的,所以,又怕什么呢。我這一生是賺來的,能認識你就不枉此行,也沒期待能相偕終老,但至少相偕的日子里,我們能彼此扶持真誠的走到最后一步。”

    張憲空在袖中狠狠地握住了拳,他暗中穩(wěn)住了情緒后,冷冷看著王承柔,殘忍說道:“你以前說,后悔認識我拉我入局,如果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能不會再拖累我,原來你都是騙我的啊。事到如今,我自救到這種程度,你卻還要步步緊逼,是不是真的要被你害死,你才會放手?!?/br>
    “別這樣,張憲空,你別這樣,我真的受不了?!蓖醭腥岜臼嵌紫聛淼?,她抬眼看他,已看不清張憲空的面目,她的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這時,后面進來一小太監(jiān),對宋衛(wèi)道:“大人,一切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

    張憲空松開了拳,手往袖外一伸,按住圈椅就要起身。他力量很大,王承柔拉不住他,隨他站了起來。

    見她的小手還在強自拉著他,抓得手背都泛了白,張憲空咬牙露出狠相,反客為主,一把抓住王承柔的手腕,拉著她大步向凈場深處走去。

    王承柔一開始還想反抗,但在明白張憲空并不是要把她扔出去后,她卸了勁,任由對方不顧她的速度,踉踉蹌蹌地被張憲空帶到了一間沒有窗戶的石室內。

    宋衛(wèi)跟在后面,張了好幾次嘴,卻又都閉上了。他想說,要不還是不要做到這地步吧,他們商量時,看不到眼前的實景,并不覺得這樣有多殘忍,但現在見了,連宋衛(wèi)這樣很早就去勢少情的人,都覺得張憲空的娘子太慘了。

    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這屋子沒窗,雖每次做完活兒后,都會清洗干凈,但時間長了,這血味沁到了石墻中,石地板中,長年消散不去。

    這樣污穢的地方,張憲空也真是舍得,下得了這個狠心。

    石室里陰寒,激得王承柔打了個激靈,當她看到那張?zhí)刂频?,模樣已說不上是床的東西時,王承柔的牙齒開始打顫。

    張憲空眼神發(fā)凝了一瞬間,但他馬上回過神來,他松開了王承柔,他轉過身來與她面對面。他右手抓向領扣,手上猛的用力,上身的衣物被他全部破壞扯了開來。

    他就這樣坦,。胸,。露背地對王承柔道:“還不走嗎,你要在這里親眼看著嗎,王承柔,你是要做第一個把我自尊踩在腳下的人。很好,我不要你了,你可以這樣報復我,很公平。來??!人呢,動手吧!”

    王承柔止了眼淚,止了上下牙齒的打顫,她看著張憲空,此時眼中淚已干,她能看清楚他了。

    她道:“張憲空,我最后再問你一遍,哪怕你我從此恩斷義絕,夫妻陌路,你也要走這一步是不是?”

    “是?!睆垜椏請远ǖ氐?。

    王承柔后退了一步,然后她放出馬鞭,朝著張憲空抽去。

    張憲空連眼都沒閉,更沒有躲,打算生受這一鞭,他現在如在烈焰中,倒是很希望能得王承柔這一鞭。

    但最后時刻,王承柔收了力,只鞭子尖兒掃了他右肩下方一點兒的位置,然后鞭子就拐了彎,沒能再傷害他。

    唉,承承啊,你怎么就心軟了呢。張憲空狠絕的目光中,有悲色一閃而過。

    王承柔收了鞭,在眼淚再次涌上來前,扭頭走了出去。一開始她還是走的,后來就開始跑了,越跑越快。張憲空在石室里能聽她越來越急的腳步聲,他在想,外面有人跟著她嗎,她要這樣一路跑回去嗎。

    他心里開始泛上來無盡的心疼,這些心疼無的放矢,把他團團包圍,他捂著心臟,慢慢地佝

    僂了身子。

    “唉,會不會太狠了?”宋衛(wèi)終于把話說了出來。

    見張憲空眼神空洞,并不言語,宋衛(wèi)又嘆了一口氣后,他道:“那藥可以現在吃了,正常情況,兩日后胡茬兒就不會再冒,你算好記好自己的情況,以后依此服用,不要讓胡茬兒冒出來就好?!?/br>
    宋衛(wèi)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又道:“若想像我這樣是不可能的,你沒真去勢,能靠此藥保持下巴不露青就不錯了?!?/br>
    張憲空在那張床上坐了下來,用手拍了一下道:“麻煩義父與我在這里再多呆會兒,不要急著出去,我怕她沒走?!?/br>
    宋衛(wèi)點頭,一個眼神,石室的門關上了。

    “穿上這件,給你準備的,監(jiān)廠的衣服。這里太寒?!?/br>
    在穿這件衣服前,張憲空先劃破了自己上臂內側,他用瓷碗接了一個碗底的血后,在手臂上點了兩下,那里就止了血。

    這時旁邊的小太監(jiān)拿出提前準備好的,今日去勢入宮之人的東西,放到托盤中,然后在上面蓋上一塊白布。白布一沾上,血就印在了上面,原本潔白的白綢被染紅了。

    這兩項工作都做好后,剩下要做的就是等待了。終于,估模著時間差不多后,宋衛(wèi)點頭對小太監(jiān)道:“去吧?!?/br>
    小太監(jiān)打開石門,托著托盤走了出去。

    張憲空依然坐在床上聽著,沒多久就聽到小太監(jiān)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夫人!您,您還沒走呢?”

    宋衛(wèi)與張憲空對望一眼,張憲空拿起那碗血倒在了身下。

    她真的沒死心,她真的沒有走,他就是這樣的了解她。王承柔,一個不輕易認輸的人,張憲空承認,她比他還要勇敢。但王承柔越是這樣,張憲空越是不能讓她受到傷害,越是要犧牲一切來保護她。

    王承柔眼睛凝在那個托盤上,她的心慢慢地涼了,石門那里傳來動靜,她向那里望去,看到張憲空被兩個人架了出來,他頭上都是汗,雖然換了新的衣服,但身下浸出了血印。

    王承柔這一次是真的扭頭就走,跑出了石室通道,跑出了凈場。

    凈場外是一片圓形空地,此時上面的地磚全都看不到了,被皚皚白雪覆蓋著。下雪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場雪。

    王承柔根本沒注意到天氣的變化,她跑到空曠的中心,再也跑不動了,蹲下身來淚如泉涌,她哭得不能自已,哭得天地動容,卻不能動容朝她走來的一人。

    李肅坐在馬車里,烤著暖爐,但眼睛卻一直盯著凈場的大門。

    在看到王承柔出來的一刻,他下了馬車,接過侍者手中的傘,這傘剛一打上,就見王承柔停了下來,把自己蹲成了一個小團,孤獨弱小地點綴著這無限白的天地。

    李肅只看了一會兒,就打著傘走了過去。

    走在他后面的是清香。清香是被李肅帶進來的,他在得知王承柔一個人又闖皇宮又闖監(jiān)場,且沒有在這壞天氣里帶隨從后,就把在外面碰到的,焦急地走來走去的清香帶了進來。

    但他也警告了清香,一會兒見到她主子,沒他的允許,不許靠前,等他讓她過去了,她才能侍候。

    清香趨步走在李肅身后,看著她家可憐的姑娘,把自己團成一個團,在這冰天雪地里痛哭不止。清香的眼淚也要下來了。

    李肅走到那一小團的面前,站定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他的傘很大,可以把他們二人罩在其下。

    聽李肅令,站在他二人側面的清香抬頭去看,就見李肅面容,肅穆淡泊,他腰不彎,頭不低,只垂下眼簾看著她家姑娘。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佛,在俯視螻蟻般的

    凡人。

    她真是太能哭了,李肅等得不耐煩,他把傘往旁邊一擲,紙傘脫手扎進雪里。

    李肅蹲了下來,他一只手臂打橫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捏住了王承柔的下巴,往上一抬,入眼的是一張被淚水不知清洗了多少遍的,蒼白的臉。

    第62章

    李肅溫熱的手感受到王承柔臉上的冰涼, 他低沉地命令式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哭夠了吧,你是要把臉凍壞嗎。”

    王承柔還真慢慢止了淚,但目光卻越來越冷,冷到如這漫天冰雪一樣的時候, “啪”地一聲, 王承柔狠狠地打開了李肅的手。

    聲音很響, 嚇了清香一跳, 她馬上去看李肅,心里想的是,如果夫人真的惹到了這位“閻王”,她可不管什么命令, 她要沖過去保護夫人。

    只見李肅看了一眼自己被打的手, 并未露出怒容,反而玩味十足。

    王承柔忽然站起來后退了兩步, 做出防衛(wèi)姿態(tài)的同時,把手中的馬鞭甩了出去, 這一次她沒有收力, 而是用盡了全力,鞭尾的目標正是李肅。

    李肅腳下一蹬,根本沒有起身的這個過程, 他就朝后躍起, 毫不費力地抓住了朝他抽來的鞭尾尖兒。借著這股力, 他朝王承柔撲去。

    王承柔只是泄憤, 她當然知道, 不要說武力了, 就是純力量上她與李肅也是天差地別。于是, 她松開了馬鞭, 但她阻止不了李肅朝她靠近。

    李肅感受到鞭子另一端的力量消失后,他直接把鞭子像扔雨傘一樣扔到了雪地里。王承柔忍著心中的厭恨,沒有后退沒有逃跑,不是她不想,而是心中憤怒的程度,已達到讓她做不出在李肅面前退縮的舉止。

    好像那樣做她就輸了,雖然她已經輸了,但至少不想輸的姿態(tài)那么難看。

    李肅這一躍直接躍到了王承柔面前,在離她一尺的位置上站定。與王承柔的怒目不同,李肅十分輕松,他道:“你這是遷怒?!?/br>
    王承柔一咬牙,把話吞了下去,她心里忽然有個認知,與其與李肅斗嘴辯論,不如不理他更能令他不爽。

    見她不言,李肅又說:“啞巴了,想罵我就罵,雖然我會覺得很冤,這樣的結果我雖有想過,但沒想到他真會這樣做。世上路千千萬,他卻選了這一條,那又能怪誰呢。千錯萬錯不過是一句,他護不住你?!?/br>
    終是忍不住,王承柔咬著牙道:“還輪不到你來評斷他?!?/br>
    李肅收起了玩味:“張憲空算個什么東西,我還說不得了。”

    王承柔忽然聲音低了下來:“采花節(jié),我就不該去,我確實錯了,這一世從睜開眼后,我就該不出保帝侯府,老死在那里,與你不復相見?!?/br>
    李肅:“可能吧,但若我還是會想起來,你躲到哪里都沒用?!?/br>
    王承柔像是在喃喃自語:“總要試一試才好,至少不用再連累無辜?!?/br>
    “誰無辜?張憲空嗎,王承柔,你別傻了,他在與你交往之時、決定娶你之時,你以為他沒有權衡過嗎,哪來的什么無辜!”

    李肅說著一抬下巴,傲慢盡顯:“就算是現在,所有局勢變幻皆在我腦中心中,我會不知道張憲空是怎么想的。承認吧王承柔,像上一世你選我一樣,你看中的男人骨子里都是權力至上,不光講情,。愛的,這才是你,否則當初采花節(jié)上,趙公子有何不好,你為何不要?”

    王承柔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迷茫,就聽李肅又說:“認清現實吧,你與張憲空的結局,皇上、我、還有張憲空,都在里面出了力,是我們合力絞殺了你自認為的愛情與夫妻情份。”

    王承柔不認可李肅所說,他知道他說的是不對的,他是在成心氣她,打擊她。

    此時,王承柔只想回家,她身上一陣陣泛冷,乏得厲害,她一眼瞥到清香,向她伸出手去,言道:“清香,帶我回去?!?/br>
    清香哪里還顧得李肅的命令,她點著頭快速向王承柔奔來。李肅眉一皺,一把拉住王承柔的胳膊,嘴上道:“剛才打人抽人的氣勢呢,就這么一會兒功夫,站都要站不住了,上那輛馬車,車里有炭火。”

    王承柔已經很難受了,但她道:“李肅,就今日、些刻,能不能別再逼我?!?/br>
    她的臉看上去快要與這冰雪融為一體,李肅壓了口氣下去,對清香道:“還不把你主子扶上馬車,你跟你一塊上去,小心侍候?!?/br>
    李肅這意思很明顯了,他松口了妥協了,他把帶炭火的馬車讓給了王承柔,而這一次他不會跟著。

    清香扶好王承柔把她往馬車上帶,李肅看了皺眉,上前一步,把王承柔打橫抱起,不想看她掙扎,聽她說他不愛聽的話,他先發(fā)制人,厲聲嚇唬道:“別說話,別惹我,別得寸進尺,我只抱你上去,像你這樣得走到什么時候?!?/br>
    李肅把王承柔放到馬車里,與他的厲聲戾氣相比,他動作倒是輕柔。這車內與外面簡直是兩個溫度,熱氣撲臉,車里還輔著厚厚的毛毯。

    李肅退出來后,對清香道:“里面有熱飲子,給她服一些。到了地兒下車的時候,頭頂要護好,這一冷一熱的,回頭再激著?!?/br>
    “是,奴婢知道了?!崩蠲C說的正是清香所想,她自然立馬答應道。

    最后看了一眼王承柔躺在馬車上的樣子,她的頭發(fā)遮了她的臉,李肅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看得出來,她渾身散發(fā)出的頹廢與脆弱。心里恨恨地一邊想著,就這點出息,一邊把車簾放下,仔細地壓好邊縫。

    “去吧?!崩蠲C對車夫說道,馬車緩緩地啟動。

    李肅目送著馬車離開,然后回頭看了一眼凈場。他的表情里沒有鄙夷、沒有憤恨,可以說什么情緒都沒有,這樣看了一會兒,李肅露出一個得意且挑釁的目光后,拂袖離開。

    李肅猜的沒錯,張憲空有在看,此刻,他背著手站立在凈場內,哪里是需要人扶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