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街道和店家多了和往日不同的燈飾布置，在車站前的廣場還都能看到巨大的圣誕樹擺飾。

    我盯著玻璃門上自己親手貼的節(jié)慶裝飾貼紙，從一上班到現(xiàn)在只剩一個小時要下班，卻遲遲沒有等到客人把店門推開。

    以前店里業(yè)績再差，也不至于一個人都沒有。但對此狀況，馨惠姊倒是不以為意。

    「今天是平安夜，這兩天大家都忙著過節(jié)，沒什么人也是挺正常的?！?/br>
    就這么安靜了好一段時間，我也發(fā)慌到只剩十分鐘就下班了，就在這時，馨惠姊的笑聲傳入耳，我正感到納悶時，馨惠姊已經(jīng)拿著手機(jī)走到我面前。

    「你看，這是小宗他們安親班今天圣誕晚會的照片。」

    馨惠姊像是獻(xiàn)寶似的把手機(jī)螢?zāi)环诺轿颐媲芭c我分享，我被她語氣中的喜悅感染，我也忍不住跟著揚起唇。

    馨惠姊一一滑過照片，照片里有孩子們在臺上表演的照片、一起玩游戲的照片、還有上臺抽禮物的畫面，照片里的孩子們各各笑容滿面的，就連平常個性內(nèi)斂的小宗臉上也掛著靦腆的笑容。

    晚會的照片剛好已經(jīng)到了最后一張，馨惠姊沒發(fā)現(xiàn)又滑了下一張，而我看到下一張是馨惠姊的全家福照。

    「咦，沒了?！管盎萱⒉煊X后驚呼出聲，對我吐了吐舌頭。我失笑，馨惠姊正想繼續(xù)看照片時，她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看向我，有些拘謹(jǐn)?shù)貑枺骸改銜粫X得我是不是太常現(xiàn)自己小孩了？」

    突然跳轉(zhuǎn)的話題令我感到有些困惑，我不解地問：「不會啊，怎么會這么說？」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看到一個網(wǎng)紅的短片，里面講到有些人當(dāng)了mama以后社群都是自己小孩的動態(tài)，朋友同事看了會覺得滿煩的?！管盎萱⒉缓靡馑嫉卣f著，「其實我已經(jīng)很克制了，但我實在忍不住。剛剛跟你現(xiàn)完我才突然想到那個影片，怕你也會覺得很煩?！?/br>
    沒想到馨惠姊會有這層顧慮，我失笑否認(rèn)。「小宗他們很可愛，我很喜歡他們。而且馨惠姊也不會很常這樣啊，能聽你聊到生活上面的事，上班也比較不會有壓力。我在總店上班的時候，大家都不太會聊到自己生活，都是各做各的事，就顯得有些拘謹(jǐn)?！?/br>
    聞言，馨惠姊一臉感動，摟住我的肩膀，「你真好，我也最喜歡和你一起上班了。」

    忽地，被馨惠姊擱置在檯面上的手機(jī)響起了震動，當(dāng)手機(jī)螢?zāi)涣疗饋淼耐瑫r，我看到她手機(jī)解鎖畫面是剛才那張全家福。

    馨惠姊接起了電話，我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的面孔，直到她掛掉電話后，我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出一直盤旋在我心中的疑惑。

    「馨惠姊，你曾經(jīng)后悔過嗎？」

    馨惠姊納悶地望著我，「后悔？是指什么？」

    我沉默了幾秒，緩緩道：「在知道你十八歲就生下小宗后我就很好奇，十八歲自己都還沒長大，差不多是要準(zhǔn)備上大學(xué)的年紀(jì)，在那樣的年紀(jì)決定生下小孩要犧牲的應(yīng)該很多吧？不止是學(xué)業(yè)和同儕生活，還有……」我艱澀地吞下口水，「自己的人生?！?/br>
    「你不是第一個這么問我的，我先生也曾經(jīng)這么問我?！顾雌鸫桨?，眼睛正注視著手機(jī)里的照片?！肝覐膩矶紱]有因為這個決定而后悔過。雖然有過很辛苦的時候，也有一些東西是不得不放棄的，但是比起對我來說最珍貴的孩子，我不會覺得那是犧牲。而且在我有了他們以后，他們已經(jīng)成為我的人生的一部分了?！?/br>
    馨惠姊在談及這些時，她臉上的表情有種無可動搖的堅定和溫柔。

    「不過最大的原因是因為，我身邊一直有人支持著我，這也讓我變得更有勇氣。」

    這一刻，我彷彿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以前，我也曾經(jīng)問過另一個人同樣的問題，當(dāng)時她臉上的表情和回答都跟眼前的馨惠姊如出一轍。

    縱使她們的處境不同，但是在相似的年紀(jì)，她們還是做出了一樣的選擇。

    以前我不明白為什么，但是在這一刻，我好像懂了為什么──她們之所以可以有勇氣承擔(dān)一條新生命，是因為她們對那個生命的愛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自己。

    但是，也有人不是如此。

    ／／

    我抬眼望著眼前高出我?guī)坠呤フQ樹，樹上圍繞著數(shù)多燈飾和裝飾品，為翠綠的葉間點綴了五顏六色的光亮。

    圣誕節(jié)已經(jīng)過了快一個月了，但捷運站卻還沒有把圣誕樹的擺飾拆除，似乎是打算放到過年。

    「看什么看那么認(rèn)真？」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回過頭，看到剛從捷運站出來的黃媛和田貞瑀。

    我隨手指了最靠近我的一張紙條?！缚吹接腥税言竿麙煸谑フQ樹上，覺得很有趣。」

    「這邊每年圣誕節(jié)開始都會有這個活動，我高中的時候也有和朋友來寫過愿望。但因為愿望都沒實現(xiàn)，后來就不相信這個了?！裹S媛不感興趣地攤了攤手。

    「你許什么愿望？」田貞瑀好奇地問。

    「讓我上臺灣第一學(xué)府。」

    田貞瑀噗哧一笑。

    我揶揄黃媛，「你確定那是愿望？」

    「有夢最美好嗎？」黃媛翻了一個白眼，突然，她的視線落在我臉上，好像在觀察什么。

    我不自在地摸了摸臉頰，「干嘛這樣看我？」

    「你昨天熬夜嗎？眼睛看起來很無神?！?/br>
    我頓時一驚。

    平常上課時我只有化基本的底妝和眼妝，但是因為昨天失眠，今天我還特意多上其他底妝想掩蓋自己氣色差的事實，但沒想到還是被黃媛看出來了。

    「只是比較晚睡。」我打馬虎眼地笑了笑。

    「是嗎？」黃媛擰起眉，似乎被我的話說服了。

    「我覺得比平常漂亮啊！」正低頭看著手機(jī)的田貞瑀插嘴，她一邊回訊息一邊對我們說：「我男友說他租了一部電影想看，要我晚點過去，我今天可能沒辦法待太久?！?/br>
    「又來?！裹S媛翻了一個白眼，語氣不耐地說：「我跟你說過你別太順著他，你之前明明還挺有自己主見的，現(xiàn)在跟他在一起越久就越順著他了?！?/br>
    我想起上次田貞瑀才在苦惱要不要和男朋友同居的事情，后來這件事情雖然沒有直接定案，但因為通勤時間長的關(guān)係，有時候因為系上的作業(yè)和打工讓她比較晚回家，在考慮到通車安全的情況下她偶爾會到她男友的住處過夜。事實上，這樣的情況也跟半同居沒什么兩樣了。

    「……我也很想跟他在一起啊?！固镓懍r小聲地辯解。

    見到她們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我忍不住說：「貞瑀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他們想怎么相處別人管不著?！?/br>
    黃媛沒好氣地癟了癟嘴，這才轉(zhuǎn)移了話題。

    「那學(xué)長也真的是奇耙，冬天約我們來烤rou，雖然今年的冬天也很不冬天?！?/br>
    因為彼此都是空手來，我想了想覺得不太妥當(dāng)，我用手機(jī)查閱捷運站附近的超市，發(fā)現(xiàn)離我們最近的超市就在捷運站對面。

    「超市就在附近，我們等下去買點東西再過去嗎？」

    「好啊，我也是想說在附近買。」

    黃媛剛回完我話，我就看到手機(jī)螢?zāi)惶鰲钚藁傅挠嵪?，我本來是想把網(wǎng)頁關(guān)掉卻反而誤觸到訊息，就這么點進(jìn)聊天視窗里面。

    『學(xué)妹，忘了跟你說，空手來，我和我朋友已經(jīng)把東西都買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