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寒州迷迷糊糊地被果大爺灌下湯藥昏睡了過去。

    他腳踝被蛇咬傷的地方極不明顯，若不是那淡淡的青色，米粒兒大小的傷口恐怕極難察覺。

    “青蛇的毒性不大，但是咬了人之后會極疼。他身子弱，還是睡一覺的好?！?/br>
    果大爺所說的青蛇此刻就放在盆里。

    拇指粗細(xì)，通體為黑，只有靠近眼睛的位置有兩抹極為明顯的蒼青之色。而這青蛇是大燕常見的蛇，一般膽子小，見人就跑。也不會主動地攻擊人。

    “看看他身上是不是帶了什么能引蛇的東西，不然不會無端被攻擊?！?/br>
    一聽這話，賀子靜直接將他扒光了。所有東西都堆積在地上。

    找來找去，果大爺忽然拿起了一枚平安符。

    他慢慢拆開。

    斗篷的大帽子下，元阿笙皺了皺鼻子，不適地蹙眉。

    “阿嚏——”

    一個(gè)噴嚏把自己打醒了。

    元阿笙迷茫地睜著眼睛。“什么味道，好奇怪?！?/br>
    他從小就鼻子靈，隔著家里還有百八十米聞到一丁點(diǎn)的味道就知道他爺爺奶奶做的是什么菜。

    可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味道，太刺激人了。

    “老顧?！痹Ⅲ瞎傲斯懊弊?，只能看見從帽子與顧恪決之間的縫隙中滲進(jìn)來的點(diǎn)點(diǎn)暈黃的燭光。

    他仰頭，鼻尖跟前就是顧恪決的喉結(jié)。

    喉結(jié)動了動，然后斗篷外面抱著自己的手又提了提。

    顧恪決低頭，斗篷的眸子底下貼著元阿笙的額頭。“剛剛要帶阿笙去棲遲院，但是有壞人，不放心就一直帶著阿笙?！?/br>
    元阿笙點(diǎn)點(diǎn)頭，寬大的帽子擋住了他整個(gè)人。

    “那剛剛是什么味道，好臭。”

    “引蛇粉?！惫鬆斦J(rèn)出了東西。

    說是粉，實(shí)際上是一味草曬干后磨制成的碎屑。而這草，只有在苗疆黑音崖的崖壁上才有的生長。是他們一族用來在深山老林里找蛇的。

    味道并不算濃，想來是混了檀香才掩蓋了過去。

    或者說是他自己的獨(dú)孫用來找蛇的。

    因?yàn)閹讉€(gè)山頭里，只有他一個(gè)抓不到蛇。

    所以能把這個(gè)東西帶出來的，除了他那個(gè)抓不到蛇的孫子還有誰？！

    孫子走的時(shí)候，他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把這個(gè)拿出來。

    小孫孫是最聽話不過的，絕不可能拿出來害人。

    那就只有……

    果大爺臉色一變。立馬道：“主子，我去抓人。”

    賀子靜摸了摸燕寒州的臉。“也好，睡一覺也好?！?/br>
    她眼含怒火，轉(zhuǎn)頭對著顧恪決點(diǎn)點(diǎn)頭。

    顧恪決才道：“去吧，顧朳跟著。”

    “是。”

    與此同時(shí)，數(shù)道黑影閃出。而這些，是宮里的暗衛(wèi)。

    大燕的每一代子孫里，往往就有那么幾個(gè)自作聰明的。英親王聰明的一點(diǎn)是，在燕寒州的繼位的時(shí)候，他知道以不喜歡政務(wù)為由，留下了他一條命。

    可他不聰明的是，在燕寒州體弱，少帝未成的時(shí)候按耐不住。殊不知，這個(gè)時(shí)候，才是燕寒州與顧恪決最謹(jǐn)慎的時(shí)候。

    也最能狠得下心的時(shí)候。

    元阿笙聽了個(gè)半截兒，鼻尖往顧恪決的喉結(jié)處蹭著，又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

    轟隆——

    春雷陣陣，刺目的閃電劃破了夜空。

    大雨滂沱。

    一道瘦削的身影護(hù)著手里的小蟲，在昏暗的街道上穿梭。他全是濕漉漉的，幾乎被雨水覆面，睜不開眼睛。

    “胖胖，我們?nèi)ツ膬?？?/br>
    白玉色的蟲子依舊直起身子，安靜地窩在即便已經(jīng)蓄積了一點(diǎn)水的手心。不停地順著來時(shí)的路給少年指著方向。

    “胖胖，后面有人追上來了，怎么辦？”

    “咕咕！”

    “大紅，回來！”

    ……

    臥房，元阿笙不安地動了動。

    雷聲過后，他翻了個(gè)身，掌心摸到的地方一片冰涼。

    身側(cè)沒人。

    “顧恪決？”

    “老顧！”

    “轟隆！”

    元阿笙腦袋往被窩里一埋，屏住呼吸，聽著外面的動靜。

    瓢潑大雨中，元阿笙隱隱聽見一陣哭聲。雷聲散去，那道哭聲更為明顯。

    元阿笙心里一咯噔，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疼?！?/br>
    他摸著手背的月牙。“不是做夢。”

    元阿笙翻身起來，隨手撈起一件衣服罩在自己的頭頂。慢慢靠近緊閉的門。

    他這是在棲遲院。

    元阿笙拉開了一個(gè)門縫。

    狂風(fēng)一吹，門外的雨撲了他一身。門也開了。

    “哇……”

    哭聲如驚雷，霎時(shí)炸開。像是與那春雷比一比誰的聲音大。

    誰這么大了，哭得還跟個(gè)傻子似的。

    元阿笙動了動耳朵，胡亂將手臂塞進(jìn)袖子里過去。綁好衣袋。

    聲音是書房那邊傳出來的。老顧應(yīng)該也在書房那邊。

    元阿笙抖了抖貼在皮膚上有點(diǎn)冰涼的寑衣。

    好在現(xiàn)在是春天，不那么冷了。

    “爺爺，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元阿笙一推開書房的門就聽見這一聲嚎哭。而他熟悉的果大爺穿著一身黑衣，兩眼含淚地抱著那小孩？

    應(yīng)該也不算小孩。

    只是臉長得嫩，但是身量跟他差不多。

    大半夜的，這伙人在干什么？

    看了一圈沒看見顧恪決，元阿笙正要開口。后邊忽然一雙手環(huán)住腰。

    他下意識手肘一擊，輕而易舉地被消了勁兒。

    接著就被打橫抱了起來。

    元阿笙勾著顧恪決的脖子，只有看著離書房的那對爺孫越來越遠(yuǎn)。“老顧，那真的是果大爺?shù)膶O子?！?/br>
    顧恪決點(diǎn)頭。

    “那以前怎么沒有見過？”

    “剛剛找回來?！?/br>
    在元阿笙看不見的地方，老爺子的布衣下，一滴一滴淌著紅色的血。

    “這會兒？這個(gè)點(diǎn)?！?/br>
    “嗯?！?/br>
    大步入了臥房，顧恪決將元阿笙外面的衣服脫了，摸到了一手的濕潤。

    “做噩夢了？”

    “沒！”

    元阿笙鼻尖湊在顧恪決的脖頸。“好香，你怎么又洗澡了?！?/br>
    沒來得及開口，衣擺底下鉆進(jìn)去一只手。干燥的大手貼在后背，微微粗糙的繭子剮蹭著皮膚，讓元阿笙止不住地瑟縮了一下。

    他緊咬住唇。

    止住自己差點(diǎn)脫口而出的驚呼。

    “不是做噩夢。是被雷聲吵醒的?！彼敝?。

    顧恪決收了手，斂住眸中殘留的銳意。聲音依舊溫柔：“阿笙把衣服換了再睡?！?/br>
    “我衣服不在這邊?！?/br>
    “先穿著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