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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宋義城下葬那天。 宋義城尸體被領(lǐng)回來后,大家都商量著怎么告訴宋寧。 沉效岳擔(dān)心宋寧一年內(nèi)連續(xù)失去雙親,心里難受又會(huì)發(fā)病,便叫來沉聿修,說他跟宋寧關(guān)系好,讓他在旁邊安慰著。 宋寧坐在客廳,聽著那些人委婉地告訴她,說他爸爸離開了,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 她表情沒什么變化,冷漠得像是一個(gè)跟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人離世一樣。 其他人以為是她太小,還不能理解“離開”是什么意思,便不忍再多說。 人走后沒多久,沉聿修見她回自己房間,擔(dān)心她又偷偷躲房間哭,就追了過去,找了些理由敲她門。 她開門時(shí),看他的眼神有些不耐煩,怨他打擾她睡覺,但還是讓他進(jìn)屋了。 沉聿修進(jìn)屋后坐在她房間一張小凳子上,他想安慰她,但當(dāng)時(shí)他心里也內(nèi)疚得厲害,根本不知道怎么開口,反而是宋寧取笑他難看。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試探她知不知道他們說的離開是什么意思。 她坐在床上,抱著被子,表情依然沒什么變化,完全看不出失去親人的痛苦,她對(duì)他說:“他早離開了呀?!?/br> 沉聿修說不上她當(dāng)時(shí)的語氣,有些怨恨,又好像有些難過,更多的是無所謂的態(tài)度。 他莫名鼻子一酸,胸口堵得厲害,覺得這話比看見她大哭一場還要難受。 宋義城火化那天,人來接宋寧去殯儀館。 沉聿修本來是不用去的,加上那段時(shí)間,沉聿修因?yàn)樽约簝?nèi)心的秘密充滿愧疚感,所以就沒非要求著去。 他跟著蘇清如站門口送宋寧上車。 宋寧坐在車?yán)?,看都沒看他一眼,當(dāng)時(shí)他覺得她好像不太需要他,就更加驗(yàn)證了他去不去都行的想法。 車開走前,宋寧坐在車?yán)铮钢翱戳怂谎邸?/br> 那一眼太快,沉聿修恍惚了。 她的眼神,惶恐不安又強(qiáng)裝鎮(zhèn)定,就像是想要他陪著,又不敢說。 沉聿修想過那也許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宋寧根本沒那個(gè)意思,但他還是追了上去,要他們停車。 那些人下了車,商量著要不要一起帶過去,沉聿修已經(jīng)坐上車,說什么都不肯下來,后來沉效岳說一起過去沒事,他們便也同意了。 上車后,宋寧依然沒什么變化,還是那樣都行的樣子,沉聿修覺得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因?yàn)樗昙o(jì)小,那些人不敢讓她看最后一眼,火化前,隔著塊布,讓他們這些晚輩磕了三個(gè)頭,說是送送他。 宋寧這回沒犟,別人說什么,她做什么,只是磕完頭后,她站在尸體旁,呆呆地看著旁邊嚎啕大哭的人家,神色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寧爺爺那輩,她還沒出生就過世了,母親那邊沒什么親戚,父親這邊親戚是有的,但因?yàn)樗瘟x城做了“壞事”,也不怎么往來了,只有稍親近一些的還愿意來告別。 宋義城的喪事基本都是沉效岳他們籌辦的。 宋寧自知道宋義城沒了后,就沒掉過一次眼淚,告別席間,有個(gè)人說她冷血,再怎么說也是親生的,被人一句“她那么小,懂什么”打斷。 宋寧聽見了,只是從那人身邊走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像個(gè)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一口一口夾著菜。 可是沉聿修知道她的敏感和早熟,她不是不懂的,她只是很早就習(xí)慣了父愛的缺席。 宋義城做臥底和抓捕過程中,違反了紀(jì)律,沒能葬在義園,而是跟許知畫合葬。 宋義城下葬那天,下了小雨,有老人跟她說這是老天爺在哭,是來送她爸的。 沉聿修站在宋寧的身邊,宋寧眼皮都沒掀,全程沒講一句話,那老人覺得孩子沒心,也就不安慰了。 從殯儀館回來后,人陸陸續(xù)續(xù)散了,只留了少數(shù)人處理余下的事情。 宋寧小,又因?yàn)榘凑债?dāng)?shù)嘏f習(xí)要守喪,前一晚上沒睡,沉效岳讓沉聿修帶她回去休息。 穿過庭院時(shí),雨已經(jīng)停了,本來就是毛毛陣雨,只是她的臉上卻下雨了,就好像她的認(rèn)知里,人下葬了才是真正的離開。 沉聿修想,或許是因?yàn)椋窒略岬牡胤绞撬齧ama的墓地,他分不清她哭是為了誰,是爸媽,還是自己? 她就那樣邊走邊哭,無聲地哭,不看根本就不知道,跟她夜里那種壓抑的哭不一樣,仿佛是眼淚自己在流,她是沒感覺的。 沉聿修在一旁哄著,可她像是沒聽見,徑自走著。 或許是眼淚糊了眼,她過石階路時(shí),絆了一跤,沉聿修連反應(yīng)都來不及,她就已經(jīng)跌破皮了。 這次她哭的很兇,像是疼壞了,是那種小孩跌倒的哭,聲音很大。 沉聿修怎么哄都哄不好,也急得不行,家里其他人也湊著過來跟著哄,但其他人都知道她性子,不敢亂說話。 最后沒辦法,沉聿修問她要不要背,像哄小孩似的,他以為她會(huì)拒絕,誰知道她就瞪著水濕的眼看著他,抽抽嗒嗒的,也不說要不要。 他只好背過身,蹲她前面,讓她上來。 后來背著她回房間的路上,他聽見她問:“你爸爸背過你嗎?” 沉聿修想到從宋寧那兒了解到的,她和宋義城那短暫的相聚,猜想到她這么問的原因,一時(shí)不知該怎么回答。 見他不答,宋寧又問:“也抱過你嗎?” 沉聿修沉默,更加內(nèi)疚得沒辦法回答。 因?yàn)樗硎苓^沉效岳的擁抱和背膀,那是他從她那兒剝奪來的。 到房間放下她后,沉聿修后肩的薄款毛衣有些濕。 10月份的天氣,其實(shí)并不冷,但那肩頭的濕冷,沉聿修至今仍清晰記得。 他拿出藥水給她涂傷口,說出他琢磨了一路的話:“以后,你要想背了,我背你?!?/br> 她坐在凳子上,剜了他一眼,帶著點(diǎn)小孩子自以為的成熟與裝模作樣:“不要?!?/br> 她的確很少讓他背,說是被背的人看起來太傻了,兩條腿跟癩蛤蟆似的,她更喜歡被抱著,說那樣更舒服,但其實(shí)是擁抱對(duì)她來說更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