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繼續(xù)翻看資料，3、4張墜樓照下壓著一張男人的照片。

    照片上，男人穿長袖條紋囚衣，站在標(biāo)有數(shù)字的橫豎格框背景墻前，雙手拿著罪犯入獄檔案標(biāo)示牌，牌上寫著他的姓名：付聰。

    付聰，方臉、高鼻、厚唇，即使留著寸頭，也絲毫不影響他的硬朗帥氣，但這樣的人卻有雙讓宋寧不寒而栗的眼睛，下三白、失焦，仿佛沒有人類的情感，陰鷙無情。

    宋寧心底升起一股強(qiáng)烈的惡意與恐懼，五臟六腑被擠壓成一團(tuán)，脊背如墜冰窖，惡寒砭骨。

    她眼前一片花白，緊接著，無盡的紅漫了上來，身體隨之癱軟，向后倒去，落入血泊之中，飄飄蕩蕩。

    男人踩在血水里，匕首點(diǎn)地，在她的身邊蹲下，陰狠的眼俯瞰著她，露出殘忍又憐憫的笑意。

    “要怪就怪你倒霉，投錯(cuò)了胎?！?/br>
    匕首舉起在宋寧眼前，宋寧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看著匕首利落刺下，這一瞬，紅海褪去，地面震蕩，墻體崩塌。

    血色腳印從她身邊踏過，男人的背影刻在陰暗樓道僅剩的白光中，他回過頭，面目模糊，伴著一首悲傷的口哨，消失不見。

    宋寧臉色蒼白，在零下10幾度的寒冬中大汗淋漓，手里的資料猶如毒蛇猛獸，被她甩到桌上。

    她顫抖起身，碰碎了桌上一個(gè)杯盞，瓷器破碎的巨響驚動(dòng)了正低頭玩魔方的林硞。

    林硞抬起頭，剛說了句“廁所在”，便聽嘔的一聲，宋寧已蹲在地上，手扶沙發(fā)把手，大吐特吐。

    林硞停下手里的動(dòng)作，抽了兩張紙，遞到宋寧跟前，不冷不熱地問：“還查嗎？”

    惡心感一陣接一陣，嘴里仿佛嘗到了血銹味，宋寧指甲陷進(jìn)皮質(zhì)沙發(fā)，舒緩眼前的眩暈。

    待鋪天蓋地的黑霧散去，宋寧伸手接過紙巾，從牙縫中擠出：“查。”

    為什么不查？！

    “對不起，把你地弄臟了。我會(huì)聯(lián)系阿姨過來打掃?！彼螌帍?qiáng)撐起身，神色恍惚地坐到沙發(fā)，盯著桌上攤開的資料，久久沒有觸碰。

    “當(dāng)然要你聯(lián)系人來打掃，總不能我來打掃吧?！绷殖傋呦虿璋?，倒了杯白開水。

    宋寧拿出手機(jī)，聯(lián)系之前幫沉聿修打掃房間的阿姨，用3倍的時(shí)薪，請她過來幫忙。

    林硞將水放到宋寧桌前，收攏起眼前的資料，交到她手上：“要是連這個(gè)都接受不了，勸你還是別查了，當(dāng)個(gè)傻子也挺好?！?/br>
    宋寧抿緊嘴唇，指甲在紙上印下一道彎勾，聲音倔強(qiáng)：“我只是早餐吃多了，胃不舒服?！?/br>
    林硞坐在沙發(fā)上：“帶回去看吧，找個(gè)人陪在你身邊，可能會(huì)好受些?！?/br>
    宋寧知道林硞是好意，她也不想在別人面前展現(xiàn)脆弱，于是把阿姨聯(lián)系方式給林硞后，便拿著資料離開。

    宋寧回到四合院時(shí)，沉效岳正在院里修剪花草，見到宋寧穿得單薄，笑著念叨：“怎么只穿這么一點(diǎn)，北方可不比南方?！?/br>
    “我不冷?！彼螌幷f的是實(shí)話。

    她穿的不少，保暖內(nèi)衣，針織連衣裙，束腰短款羽絨，雖然對別人來說可能會(huì)冷，但她好像天生比別人抗凍。

    沉效岳見宋寧臉色不好，放下手里的剪刀，洗了個(gè)手，走上前探宋寧額頭：“臉怎么這么紅？不會(huì)著涼了吧？”

    “我沒事?！彼螌幈荛_沉效岳的手，表現(xiàn)得跟往常一樣，“爸爸，我午飯吃過了，就不吃了。”

    沉效岳手在空中一滯，最終還是收了回來：“好，那我讓王嬸給你煮個(gè)姜湯，你喝一口?！?/br>
    宋寧應(yīng)好，走回房里。

    她將那份資料收進(jìn)書桌抽屜，躺在被窩里，緩解身體的不適。

    沒一會(huì)兒，沉效岳端著姜湯來敲門，宋寧起身開門，將姜湯喝了下去，又倒回了床上。

    沉效岳極少見宋寧這么聽話，坐在床邊，滿臉擔(dān)憂：“真的沒事嗎？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宋寧頭埋在被子里，聽到沉效岳的話，眼淚不禁泛了上來：“沒有，就是困了?！?/br>
    沉效岳端起空碗：“那你好好休息，晚上我讓聿修過來，我們一起吃飯。”

    宋寧嗯了聲。

    沉效岳離開后，宋寧閉眼。

    腦子里混亂的記憶交錯(cuò)，一會(huì)兒是她倒在翻掉的車?yán)?，一?huì)兒是她倒在陰暗的地下室。

    唯一相同的，是那對嗜血興奮的眼睛，正透過車窗，透過陰暗的光線，像注視獵物般緊盯著她。

    宋寧意識昏沉，渾身像被架在火上，灼熱疼痛。

    她忽睡忽醒，房內(nèi)的動(dòng)靜清清楚楚，又像是在做夢，沒有一點(diǎn)真實(shí)感。

    “寧寧，咱們起來把藥吃了?！?/br>
    宋寧睜開一條縫，只見沉效岳坐在床邊，旁邊站著王嬸。

    她握住那只長年練槍磨出繭的手，不知是疼是懼，眼淚來得猝不及防。

    “藥吃完就好了，不哭阿?！背列г缼退螌幙パ蹨I，心疼地說。

    宋寧想說話，可嗓子燒得厲害，一動(dòng)就被刀割似的，最后只能吞下發(fā)燒藥，沉沉睡去。

    夢里，宋寧見到了許知畫。

    許知畫被捆綁在椅子上，額角的血流過眼角，看起來就像紅色的眼淚。

    “寧寧，這是夢，夢醒后，你什么都不會(huì)記得?！痹S知畫眼神堅(jiān)毅而溫柔。

    宋寧手上握著刀，一個(gè)人從身后抓住她的雙手，任她怎么哭喊、反抗都睜不開，只能眼睜睜看著刀刺向許知畫，在她身上劃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殺了她，我就放過你。”

    “快點(diǎn)殺了她！”

    “動(dòng)手啊?！?/br>
    男人陰冷的聲音在宋寧耳邊嚷叫，四周還有來自其他惡魔的謔笑，他們把生命當(dāng)成玩樂，把折磨當(dāng)成調(diào)味品，用別人的痛苦來愉悅自己。

    宋寧不記得自己在許知畫身上劃了多少刀，在滿目的血痕里，她痛得麻木，任由身后的人抓著自己，一刀刀割在許知畫身上。

    她在心里祈禱，求助，祈神拜佛，求他們來救救她和mama，可是沒有一個(gè)人或神佛回應(yīng)她。

    她親眼看著許知畫閉上了眼，再也沒睜開。

    她像一頭失去斗志的羔羊，任由那個(gè)男人將刀落進(jìn)她的胸口，男人說因?yàn)樗宦犜挘孕枰獞土P。

    刀刺入的那刻，宋寧沒有感到疼痛，反而有種解脫。

    她看見許知畫模糊的身影，又看見了沉聿修，兩人的身影交迭重合，最后變成了手上溫暖的溫度，讓人安心。

    “救救我，救救mama?！?/br>
    宋寧沙啞地祈求，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唯一能夠抓牢的船，唯一可以全心依靠的海岸。

    “沒事了，別怕。”

    夠了，他還在，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