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侯(元宵節(jié)的阿筆)
李胥求要端木理的消息,由夜值人帶話,遍傳內(nèi)宮。 圣人攜趙美人登熏風殿聽琴。聽見宮娥在山景旁討論此事,圣人皺眉:“衛(wèi)王受縱,免出閣,久居禁內(nèi),已經(jīng)不合國朝制。如果他將狎事鬧成旁人閑話,朕便不再留他?!?/br> “圣子年幼,”趙美人幫忙說情,暗想李胥與端木理羞羞怯怯的樣子,“況且是狎事還是本心,未可知呢。” “美人有想法么?!?/br> “良家子端木理,圣人有印象否? ” 圣人拈了廊外的芍藥,笑了一下:“皇后從朕處搶走、現(xiàn)在中宮做掌籍宮官的小女……哦,與美人同歲吧?!?/br> “妾虛長三歲。” 入熏風殿如入芳嶺,以桂檀香菩制成的大殿滿室飄香,當中坐有彈琴人。從正后方看,他像峭崖。 宮人們掩不住喜悅,擺弄石榴裙獻藝,竟連圣人到了也朦朧不知。圣人不怪,笑呵呵地以眼示意趙美人,隨后高聲:“擊磬襄,西來朝,他日東入海 *,干脆將熏風殿眾女都帶上,做神仙如何?” 宮人才知失禮,蝶似地散去,留殿中一人一琴。 那人起身見過君王,并未對趙美人多禮,目不斜視地說:“鈍根不修道,俗骨不成仙。再者宣臣自東都來,無海。” 圣人哈哈笑罷,與趙美人落座,讓他多彈,幾曲罷,才向趙美人介紹:“紫薇城路宣臣,想必你已聽過他的名字?!?/br> 東都世家貴客,引得上下宮人亂神傾心……趙美人確是早聞其大名,現(xiàn)下見了本人,不由仰贊:“臨川侯,天外客,一傍景,花娟水澈?!?/br> 這首小詩為宮人私傳,在熏風殿里當風傳說給圣人聽,其實也無大礙。宣臣聽聞,卻拂琴不語,嘴角下壓,隱隱有不快。趙美人余光見,一時尷尬,立刻由奉承轉(zhuǎn)口:“宮鬟手筆,想必不能入臨川侯視聽。” 宣臣依舊不承應,平視熏風殿畢,再次坐下,挑弦又彈。 趙美人縱然活潑,也受不了這樣的冷遇,只好怏怏:“臨川侯不喜妾,圣人見笑。” 圣人好言撫慰,給她剝荔枝,兩人就著水果聽琴。 琴音繞梁,攀上畫棟。趙美人聽得入神,漸漸放下難為情,半攏著果rou感慨:“好技藝,好琴聲?!?/br> “這琴是前朝某相鎮(zhèn)宣武時,手制二琴其一,名為‘韻磬’。臨川侯祖上與該相為舅氏親,傳得了琴,也傳得精神。其言行清貴,其素誠介直,嗤棄諂媚,有時矯枉過正,”圣人言語間不乏欣賞,又拍拍趙美人的臉,“所以,方才事,美人勿怪?!?/br> 趙美人這才唉聲,嗔怨圣人將她當成小肚腸。 曲罷,宣臣還要再彈,圣人忙叫停賜飲。他便扶琴落座,安頓好樂器,方才舉杯,喝酒時,窄袖起落,兩眼如冰如瓊,引得殿前黃門都在探頭。 “宣臣,聽說你近日丟開幾位圣子,出入史館頻繁?!?/br> 宣臣頓一下,將酒杯擱置,叉手:“是,臣請查事?!?/br> “何事?” “生前身后事。” “好,立身的大事,果然該查,”圣人喜歡他的耿烈,“幾位不成器的王,丟下便丟下。朕與臨川侯飲?!?/br> 趙美人斟酒,君臣再飲幾巡,圣人輕嘆口氣:“今日來,本是聽琴,途中卻有一事先動弦,臨川侯可愿聽?”他看一眼趙美人,便將衛(wèi)王秉性與宣臣說,只省去了最近的強要宮官事,說罷,便撐頜笑道:“臨川侯也與衛(wèi)王交游了,覺得朕這個兒子怎么樣?暢言?!?/br> 趙美人有些擔心,怕臨川侯不阿,痛罵衛(wèi)王,卻見他舒了眉目,叉手拜上:“一腔熱忱,赤子真心,是璞玉渾金。”不由訝然。 圣人沉吟片刻:“璞玉渾金是好,但在彤闈之中,又身為圣子,必須雕琢——” 說到這,他抬起頭,發(fā)現(xiàn)宣臣正泠然視君,竟有輕蔑意,一時怒起,瞥見趙美人,想起自己方才還叫她勿怪臨川侯清狷,這才哭笑不得地按捺:“不是要他改換本心,而是讓他處事有度,不能失大雅。宣臣,想你還有幾日才能回東都,替朕教導一下衛(wèi)王,如何?” 圣人不選九階仕林,而選擇遠道而來的臨川侯,是衛(wèi)王即將出閣,為君要防結(jié)黨,為父也防兒子受染,苦心深埋……趙美人有感,幫圣人斟酒,動作都輕了。 宣臣正視殿上畫山,朗聲應下,隨后添了一句:“不過,臣教衛(wèi)王,必與諸王師父不同。臣是客,來西都讀書,都算匡衡鑿壁;又是仆,年紀與衛(wèi)王近,本無威嚴。所以手段還請圣人寬待。” “處事不脫二禮,學問不離經(jīng)叛道,剩下隨你發(fā)揮?!?/br> 圣人心中稍安,也高興了,便贊臨川侯以清直一品,足以列像凌煙閣,趙美人含笑在旁,點頭稱是。 宣臣卻高聲“無功不祿”,離座拜罪,又落拓回去,令帝王美人窘得下不來臺。 —————— 擊磬襄,樂師,名襄,東隱入海?!墩撜Z·微子》:“少師陽、擊磬襄入于海?!?/br> 為什么這么冷,凍得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