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去何處？”他開口問道。

    太上葳蕤屈指在他膝上點了點，回道：“既然來了蒼棲州，總該去玉衡宮走一遭?！?/br>
    羅浮教近年來勢力擴張，卻是已經(jīng)不滿足留在一郡之地，不久前，聞人顏順利突破大乘，更是蠢蠢欲動。太上葳蕤也是時候露一面，讓她想清楚玉衡宮的主人是誰。

    靈光閃過，兩道身影消失在原地，樓頂便只剩下趙立一人。

    沐浴在晨光下，他臉上勾起一個懶洋洋的笑意。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從他背后冒了出來：“師父，怎么就你一個人？”

    “否則還能有幾人？”趙立沒好氣地反問。

    少年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他身旁的油紙包，打開一看，果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醉仙雞。

    “師父，還是你對我最好?！彼缘脻M嘴油，這才抽空說了一句。

    趙立嫌棄地往一旁挪了挪。

    “對了，師父，昨天那兩位前輩是什么人啊，我怎么好像以前都沒見過他們？”少年打了個響指，雙手便立時又干干凈凈。

    “是我?guī)熃愫退牡纻H?！壁w立望著天邊，像是又想起了當(dāng)年舊事，含笑回道。

    少年忍不住又問：“那她是鏡明宗弟子？”

    “曾經(jīng)是?！壁w立這樣“后來便不是了?！?/br>
    “她離開宗門了？”

    “是鏡明宗背棄了她?！壁w立糾正了他的說法，“為免開罪當(dāng)時蒼棲州的第一仙門天水閣，鏡明宗選擇舍棄她?！?/br>
    少年在短暫的沉默后，像是被燒著了尾巴一般跳起身來：“她她她……是……”

    他震驚得幾乎有些結(jié)巴了，趙立看著他這副模樣，頗覺好玩兒。

    “她真的是妖尊？！”許久，少年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干巴巴地再問。

    趙立點頭。

    “那個在二十多年前，補全天地法則，覆滅神諭族的妖尊？”

    趙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難道天下還有第二個妖尊？”

    “那她身邊的，豈不就是飛霜君？”少年一臉懊悔，“師父，你怎么不早說，要是早知道，昨日我就該問他們要個簽名，這要掛在靈網(wǎng)上，賣出幾十萬靈石都不成問題?！?/br>
    早在幾年前，鏡明宗就在小孤山的襄助下布下了靈網(wǎng)，如今門中弟子已然人手一枚網(wǎng)玦，交易買賣也多靠靈網(wǎng)進行。

    想到自己剛與暴富的機會擦肩而過，少年不住嘆息。

    趙立抽了抽嘴角：“你要真敢這么做，為師就只好忍痛清理門戶了?！?/br>
    少年連忙向他討好地笑笑。

    “師父，我從前怎么沒聽說過你認識妖尊？”

    “為師對師姐的尊敬，當(dāng)然是放在心中，不是掛在嘴上的。”趙立故作深沉道。

    少年聽得露出一臉不忍直視的神情：“師父，這話用你的嘴說出來實在有些不對味兒啊。”

    他不適合這樣正經(jīng)。

    趙立沒好氣地給了他后腦一巴掌：“沒大沒小，還敢說你師父的不是！”

    少年捂住腦袋，他又沒說錯。

    “師父，你和妖尊當(dāng)年很熟？”

    想起許多年前的舊事，趙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我的陣法，便得師姐親自指點過?！?/br>
    “師父你天賦異稟，所以得妖尊另眼相待？”

    趙立干咳一聲：“其實一開始，我是帶著你兩位宋師叔，打算去埋伏師姐……”

    “埋伏妖尊？！”少年倒吸一口涼氣，忽然對自己的師尊刮目相看，“您竟然還活著？”

    當(dāng)然還活著，就是被倒掛在樹上，吹了一夜冷風(fēng)。

    “您這么做，妖尊還指點您陣法？”

    “這就要多虧我……臉皮厚?！?/br>
    有無數(shù)次被太上葳蕤扔出院墻還堅強爬回來請教的趙立，才有今日鏡明宗掌教，天下陣道大能趙立。

    “嗯……師父，你看起來的確臉皮挺厚。”

    “臭小子別跑，今日為師就要教教你什么叫尊師重道！”

    第269章 番外七

    天元二百五十六年, 北域，無妄海。

    夜色中，樓船破開海面, 行走在翻滾的波瀾之中, 寬大的風(fēng)帆揚起，有遮天蔽日之感。

    年紀不過十一二的少年倚在船舷, 有些好奇地向下方望去，只見海獸的脊背半浮出水面, 追隨在樓船左右, 像是護衛(wèi)一般。

    這艘樓船是前往昆墟的, 昆墟小孤山如今是天下無數(shù)修士向往的修行之地。

    少年從袖中取出一串靈果，朱紅色的果實不過拇指大小，顏色紅得很是可愛，其上像是蒙著一層氤氳靈氣，看起來并非凡品。

    他毫不在意地摘下幾枚，向下方扔去, 海獸顯然感受到了果實中蘊含的不菲靈氣, 爭先恐后地張口接住靈果。

    看著少年舉動，與他同船的修士都不由露出費解之色。

    用這樣的靈果來喂海獸，是不是有些太靡費了？

    不過他們素不相識，即便心里覺得少年這般行事不太好, 也不會有人貿(mào)然開口說些什么。

    在天地法則補全之后, 北域的靈氣也得以逐漸恢復(fù)正常, 不復(fù)從前荒僻。無妄海上方因魔氣形成的濃霧早在許多年前便已經(jīng)徹底散去，此時皎潔月光灑落，像是在海面上落下了無數(shù)細碎銀芒。

    即便是深夜，海上仍舊有許多樓船來往, 其中最多的便是商船。

    無妄城的繁盛，果然名不虛傳。

    很快，樓船便在月色中抵達了海岸，渡口上，無數(shù)修士有序地自船上走下。無論什么修為，都老實守著此處規(guī)矩，未曾有逾矩之行。

    畢竟，小孤山的掌教，北境的主人，乃是妖尊。

    天下第一人，妖尊太上葳蕤。

    兩百多年來，天下雖然陸續(xù)有修士登臨仙人之境，卻無人能撼動太上葳蕤的地位。

    世人猜測，此世有能與其一戰(zhàn)之力的，或許只有飛霜君燕愁余。

    第一次前來渡口的修士，都難免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周圍，少年卻未曾逗留，望了一眼群山之間，趁著夜色，徑直向小孤山山門行去。

    拾級而上，此時小孤山主峰山路上不見有弟子來往，這個時候，實在不是什么出游的好時機。

    停在最后一級石階上，少年抬頭望著宏偉山門，看著其上小孤山個字，似乎若有所思。

    片刻后，忽有一道聲音突兀在他身旁響起：“為何不進去？”

    “進去做什么？”少年反問道。

    “你不是來拜師的？”少女聲音清冷，令人下意識想起高山之巔終年不化的霜雪。

    少年聳了聳肩：“我還沒想好?！?/br>
    “所以你只是來看一看？”

    “差不多?！?/br>
    少年轉(zhuǎn)頭，月光下，他身旁少女膚如凝脂，像是泛著瑩潤暖光。

    在看清她容貌時，少年眼中不由閃過一抹驚艷。

    太上葳蕤垂眸，目光掃過身量尚且有些不足的少年，從他手中下意識的動作已經(jīng)可以推斷出，他用劍。

    她唇角微挑起一抹弧度：“想不想去別的地方看一看?！?/br>
    少年看著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人：“何處？”

    “小孤山劍冢?！碧陷谵ň従?fù)鲁鰩讉€字。

    聞言，少年不由怔了怔，隨即道：“這種地方，應(yīng)當(dāng)只有小孤山門下弟子能去吧?！?/br>
    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闖入其中，恐怕會有大麻煩。

    當(dāng)今天下，應(yīng)當(dāng)沒有人愿意開罪妖尊。

    “只要你不說，他們便不會知道?！碧陷谵ú⑽幢砺渡矸?，只是不疾不徐道。

    少年難免有些動心，但凡學(xué)劍，何曾沒有聽說過小孤山劍冢之名。如今有機會前去一觀，只怕少有人能狠得下心拒絕這樣的機會。

    見他意動，太上葳蕤將手放在少年肩上，周圍景象頓時開始變幻，不過瞬息，兩人便出現(xiàn)在劍冢之內(nèi)。

    光線昏暗的冢室內(nèi)，無數(shù)把造型各異的靈劍插.在地面，其上靈光朦朧，散發(fā)出古樸而沉重的氣息。

    每一柄長劍，都像是一頭兇獸，蟄伏在此。哪怕隨意一柄，在世間都是萬中無一的極品。

    少年望著劍冢內(nèi)景象，眼底現(xiàn)出一點驚嘆之色。大約沒有劍修在面對這一幕時，還能完全不為之動容。

    就在這時，冢內(nèi)所有長劍忽然震顫起來，發(fā)出一陣又一陣嗡鳴聲，像是在相互呼應(yīng)。

    太上葳蕤微微皺了皺眉，望向劍冢深處。

    隨著一聲清亮長嘯，長劍自劍冢深處破空而來，直直落向少年。

    少年顯然也為這般變故打得措手不及，危急之際，他未曾狼狽逃竄，站定原地運轉(zhuǎn)靈力。

    他可以肯定，自己躲不開這把劍，那便只有強行接下了。

    巨力自上方落下，少年的膝頭不由彎了彎，他抬手握住劍柄，身體無法控制地向后退去。

    天地靈氣在他身周匯聚，生出一道又一道氣旋，他情形艱難，太上葳蕤卻并無出手相助的意思。

    又過片刻，四起的煙塵終于散去，少年抓著劍，灰頭土臉地站在原地，長出了一口氣。

    還以為自己要把命丟在這里了。

    早在劍冢內(nèi)靈氣出現(xiàn)異動之時，燕愁余便已經(jīng)趕到。

    落在太上葳蕤身旁，他認出了少年手中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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