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了一眼追在尾巴后的青年，燕愁余深感棘手。他已經(jīng)化為原形, 龍族身體強(qiáng)橫，同等境界下，尋常人修、妖族遠(yuǎn)遠(yuǎn)不及, 但追在他身后的青年，乃是洞虛境界的大能。

    如今他窮追不舍, 燕愁余自是擺脫不了。

    他苦中作樂道：“之前幾日都是我追著這位前輩跑, 沒想到現(xiàn)在也能讓他追在我身后試試。”

    太上葳蕤皺眉看著越來越近的青年，冷聲道：“你可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是何來歷？”

    她和燕愁余一個(gè)金丹，一個(gè)元嬰, 縱是有百般手段，也不可能在一個(gè)洞虛修士手上討得好處。

    既然打不過，便只能想些別的主意。

    燕愁余聽了她的話, 有些意外, 但他知道太上葳蕤行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因，如此危急之時(shí)，應(yīng)當(dāng)不會問些無關(guān)的問題。

    至于這位前輩的來歷……

    ‘你替我去北域大荒枯冢, 見一個(gè)故人。’數(shù)日前, 女子倚刀坐在雪崖之上, 手中握著個(gè)酒葫蘆, 姿態(tài)散漫。

    她的容貌生得實(shí)在不算多么出眾，但眉目間暗藏鋒銳，目光落處, 仿佛有凜冽刀鋒亮起。

    ‘北域？五師父在北域竟也有故人？’水鏡中，燕愁余臉上現(xiàn)出訝色。

    ‘你師父我從前交游廣闊，天下多的是朋友?！迸雍敛辉谝庑蜗蟮貙λ藗€(gè)白眼，又喝了口酒。

    抬頭望著雪山，天地之間只見一片空茫，良久，她才再次開口：“大荒枯冢之中，封印有一人，若你見冢中煞氣已散，便將封印破解。’

    ‘這么多年過去，這封印的力量被煞氣消磨，以你如今修為，當(dāng)是能夠破解了。’

    ‘師父的故人，如何會被封印在蠻荒之地？’燕愁余覺得奇怪，被封印在大荒枯冢之中，其中又有煞氣，豈不是意味著……

    女子瞪著他：‘臭小子，話怎么這么多，你去是不去？！’

    ‘去，當(dāng)然去。’燕愁余無奈道，‘不過勞煩師父將故人身份告知，到時(shí)解了封印，才好取信于他?！?/br>
    女子沉默片刻，別過頭，輕聲道：‘他叫葉不孤，出身，小孤山派?！?/br>
    小孤山派？燕愁余不由皺眉，這么多年來送上天衍宗的拜帖之中，他從未見過其中有小孤山派這一仙門。

    只是不等他再問，水鏡上靈光閃過，消失在半空。

    燕愁余沒想到，自己到了北域大荒枯冢，辛辛苦苦破解了封印，師父這位故人當(dāng)即破空而出，不見了人影。

    要不是自己手疾眼快下了一道追蹤符，只怕就此失了這位前輩的蹤跡。

    小孤山派，葉不孤——

    聽到這個(gè)名字，太上葳蕤不由一怔，她忽然有些明白了青年為何會追著她問你是誰。

    她令通往小孤山故地的玉蟬認(rèn)主，身上或許也沾染了其中氣息，以洞虛修士的神識強(qiáng)度，察覺到這一點(diǎn)也不奇怪。

    太上葳蕤示意燕愁余停下，他不由有些訝然：“你認(rèn)識那位前輩？”

    “不?！碧陷谵ㄗ约{戒中取出代表小孤山掌門的骨戒，“但我欠小孤山派人情?！?/br>
    黑龍向下飛去，將要落地之時(shí)，燕愁余化為人形摟住她的腰，穩(wěn)穩(wěn)落地。

    不過眨眼之間，葉不孤便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

    太上葳蕤抬起手，在她掌心，骨戒散發(fā)著瑩潤靈光。

    葉不孤忽然停住了腳步，他無神的雙眼看著骨戒，下一刻，竟然向著太上葳蕤跪了下來，重重叩首：“師尊！”

    太上葳蕤和燕愁余俱是一驚。

    兩人對視一眼，太上葳蕤道：“你如今可能聯(lián)系上這位五師父？”

    “五師父未必會接我傳訊，不過傳訊給二師父，應(yīng)當(dāng)能幫忙找到她?！毖喑钣嗷氐?。

    見葉不孤還跪著，他無奈道：“葳蕤，還是先讓葉前輩起來吧。”

    畢竟是洞虛境界的前輩，就這么跪著也不是事兒。

    被葉不孤誤認(rèn)為師尊的太上葳蕤心情也有些復(fù)雜，隨著她開口，葉不孤終于起身，恭敬地立在她身旁。

    看得出，葉不孤對他這位師尊，很是敬仰。

    太上葳蕤想起了蕭玉虛，想起了小孤山故地之中那二百三十七具空空如也的冰棺。

    小孤山二百三十七人赴難，除蕭玉虛外，皆是尸骨無存，連神魂也被撕裂，那身為小孤山派弟子，葉不孤又怎么會活著？

    依燕愁余所言，葉不孤被封印在大荒枯冢，會是誰干的？又是為什么？

    另一邊，燕愁余已經(jīng)順利聯(lián)系上了他口中的二師父，天衍宗重陽子。

    仙風(fēng)道骨的老道士出現(xiàn)在水鏡中，他一身道袍洗得發(fā)白，身后是白雪皚皚。

    看著另一邊的燕愁余，重陽子神色很是溫和：“小余兒怎么傳訊來了，可是山下有人欺負(fù)你？”

    小余兒？太上葳蕤聽到這個(gè)稱呼，忍不住看了燕愁余一眼，微微挑了挑眉。

    見她這般神色，燕愁余只覺面上無光，無奈地對重陽子道：“二師父，我已經(jīng)成年了，能不能別再提這個(gè)名字。”

    “龍族三百歲成年，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三百歲了？”太上葳蕤聞言，古怪地看向燕愁余。

    他干咳一聲：“龍族的幼年期的確比較長?！?/br>
    燕愁余身上有九重封印，剛破殼時(shí)，幾乎同尋常蛇類沒有任何分別，全靠七個(gè)師父還算盡心，才沒有凍死在終年風(fēng)雪不停的沂蒙雪山上。

    快成年之時(shí)，燕愁余身上封印才因?yàn)轶w內(nèi)力量松動，得以引氣入體，踏上修行之路。

    只是金丹之后，他的境界便因?yàn)榉庥〉拇嬖谕磺?，直到意外與太上葳蕤契約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封印漸漸松動，不久便順利突破元嬰。

    而在三年前，因?yàn)檠喑钣嗌砩戏庥∷蓜右皇?，七個(gè)師父態(tài)度不一，最后大打了一場，才終于達(dá)成共識，決定順其自然。

    此時(shí)，重陽子看向太上葳蕤，又看了看燕愁余，不由露出欣慰的目光：“我家小余兒終于開竅了，我還怕你在雪山待了幾百年，要和我們這些老家伙一樣孤寡終生呢?！?/br>
    聽他這么說，燕愁余不由扶額，深感頭痛：“二師父，你不要誤會，我和葳蕤不是你想的那樣……”

    重陽子立刻吹胡子瞪眼道：“難道生得這般好看的姑娘你都看不上？”

    “自然不是……”燕愁余下意識回道，隨即反應(yīng)過來自己這么說很有些問題，他連忙看向太上葳蕤，“我不是那個(gè)意思，不是看上你……不，也不是沒看上你……”

    太上葳蕤見他這般手足無措的模樣，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前世識得的飛霜君溫和沉穩(wěn)，

    “二師兄，你又在胡說八道什么呢?！迸恿嘀坪J從一旁走了來，她背后負(fù)刀，看了一眼水鏡道，“小余兒，我交代的事辦得如何？”

    “五師父?！毖喑钣嘁娝齺?，立刻松了口氣，連忙說起正事，“前日我去大荒枯冢之時(shí)，察覺封印之中煞氣已散，便將封印破解。但葉前輩神智混沌，不等我拜見，便孤身離去?！?/br>
    重陽子聽了這句話，臉上神色一肅，他看向女子：“如是，你讓他去大荒枯冢將葉不孤放出？”

    應(yīng)如是只道：“當(dāng)日蕭師兄有言，百年之后，若是他煞氣散盡，便可重回世間?！?/br>
    重陽子神情嚴(yán)肅，但終究沒有再說什么。

    應(yīng)如是的表情有些冷，她看著燕愁余：“他如今在何處？”

    這個(gè)他，自然指的是葉不孤。

    太上葳蕤與燕愁余對視一眼，讓開身，露出一旁的葉不孤。

    目光落在衣衫襤褸的青年身上，應(yīng)如是臉上有一掠而過的怔忪。

    四目相對，葉不孤眼中好像恢復(fù)了一瞬清明，他喃喃道：“如是……”

    只是說完這兩個(gè)字，他忽然抱住頭，痛苦地嘶吼一聲，靈力四溢，連空中傳訊的水鏡也有些不穩(wěn)。

    “念清心訣！”應(yīng)如是冷聲開口，見他這般模樣，眼底閃過一絲痛色。

    隨著兩道清心訣落下，葉不孤終于平靜下來，他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雙目緊閉。

    太上葳蕤抬頭看向水鏡中的女子，開口道：“敢問前輩，葉不孤與小孤山派，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應(yīng)如是抬眸看向她：“你是以什么身份問這句話？”

    太上葳蕤抬起手，掌心骨戒便落入了重陽子與應(yīng)如是眼中。

    這是……

    原本盤坐在地的重陽子站起身，他神色鄭重：“不知姑娘手中骨戒，是自何而來？”

    他們自是識得這枚骨戒，但小孤山派掌門骨戒，怎么會落在眼前少女手中？

    三百多年前，小孤山派便從世間銷聲匿跡，沒想到今日，作為小孤山掌門信物的骨戒竟重現(xiàn)人間。

    對于此事，太上葳蕤不覺得有什么好隱瞞的，天衍宗顯然與小孤山派有舊，或許從他們口中，還能知道當(dāng)年天傾之難具體情形。

    “……我受小孤山派大恩，自該為其尋找道統(tǒng)之人?！辈贿^寥寥幾句話，她便將其中由來說了明白。

    沉默了許久，重陽子長嘆一聲：“天道有靈，終是為小孤山留下一線生機(jī)。”

    “那么葉不孤，可是小孤山弟子？”太上葳蕤又道。

    倘若葉不孤是小孤山派的人，這枚骨戒便該交給他，有洞虛修士在，此后重建小孤山山門也會容易許多。

    應(yīng)如是看了一眼昏迷過去的葉不孤，緩緩開口：“葉不孤曾經(jīng)的確是小孤山弟子。”

    “他的師尊，是小孤山派大師兄，蕭無塵。”

    “只是后來，他成了小孤山棄徒?！?/br>
    第72章

    蕭無塵？燕愁余覺得這個(gè)名字有些熟悉, 但一時(shí)想不起自己在何處見過。

    而太上葳蕤忽然想起，她在小孤山故地的藏書樓中，見過這個(gè)名字。

    那本斬天劍譜上留下的名字, 正是蕭無塵，就算太上葳蕤并非劍修，也能看出其劍法之精妙。

    但太上葳蕤前世數(shù)百年，卻不曾從誰口中得知這個(gè)名字。

    “小孤山派自上古傳承, 隱世多年，門下弟子少有行走天下。而五百多年前，出世問心的，正是小孤山一脈大師兄, 蕭無塵?！?/br>
    太上葳蕤問的是葉不孤, 應(yīng)如是卻先提起了蕭無塵。

    數(shù)萬年前，人族還非天道氣運(yùn)所鐘，上古異獸橫行, 生來就有移山填海之力，人族羸弱, 只能于夾縫中求生。

    直到各族爆發(fā)大戰(zhàn)，洪荒破碎, 無數(shù)大能仙神湮滅其中。此戰(zhàn)之后, 天下幸存生靈寥寥無幾, 人族崛起，直到如今。因此能自上古傳承至今的門派少之又少，而小孤山派正是其一。

    “蕭無塵天生劍心，一手?jǐn)靥靹υ谒种锌煞Q出神入化，當(dāng)日他至中域，醉臥摘星樓上, 一劍斬下天幕，星辰傾瀉，落入他手。”

    提起舊事，她眼中顯出幾分傷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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