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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后阿寶 第48節(jié)

    她們在說梁元敬, 說他相貌出眾, 氣度不凡,阿寶聽得十分自豪,心想當然了,也不看看是誰喜歡的人,他還是她夫君呢。

    想到這點,昨晚一些面紅心跳的畫面又在腦海里浮現(xiàn)。

    救命啊。

    阿寶捂著臉頰,還好自己是鬼,不會臉紅。

    忽聽樹下郭母又問道:“梁公子可曾娶了妻?”

    “娶了,就是我!”

    阿寶高高舉起胳膊,在樹上大聲道,然而她說的再大聲,除了梁元敬也是無人聽見的。

    王氏嘆氣道:“未曾娶妻。說起這事,倒也是古怪,這位梁公子,模樣家世那是分毫不差的,可年至而立了,也未曾有妻室,至今都孤身一人。他初到東京時,多少人托我給他說媒,那都是好人家的娘子,配他也是配得上的??伤?,愣是一個也瞧不上,看那樣子,似是一輩子也不娶妻的。”

    阿寶翻個白眼,就你王媒婆挑的那些歪瓜裂棗,配梁元敬也配得上?

    至少也要她這樣的才行,梁元敬眼中有了她阿寶,還能瞧得上別家的娘子?

    哈!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阿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樂得險些翻下樹去。

    郭母猜測:“是不是有相好的外室,家中人不許他抬成正妻?”

    “沒有!”王氏篤定地一擺手,“他幾乎就不與女人往來,除非有人登門找他畫像,他平日里連秦樓楚館也不去的?!?/br>
    時下東京以狎妓為風尚,京師大小妓館錯落,從高雅正規(guī)的勾欄瓦肆,到下等人最愛去的暗.娼窯子,只怕有上百座之多。

    王公貴族、文人墨客在家中蓄妓成風,時常在宴飲時喚妓.女來彈曲侑酒,左擁右抱,甚至喝醉了私底下互贈歌妓也是常有的事。

    就連郭父這等做小本生意的老實人,平時亦會趁著酒興去嫖一回妓。

    當所有人都醉生夢死、臭味相投時,如梁元敬這般“舉世皆醉我獨醒”的人,不僅不顯得難能可貴,反而顯得怪異和不合群。

    郭母睜大眼睛訝異道:“竟有這樣奇怪的人?”

    “可不是?”

    王氏終于找到同道中人,激動地拍了把大腿,又瞟了眼屋里的方向,神秘兮兮地湊近郭母,同她耳語。

    阿寶心道這是在說什么,她好奇壞了,便從樹上飄下來,蹲在她倆中間,光明正大地豎起耳朵偷聽。

    只聽王氏小聲同郭母道:“我懷疑,這梁公子啊,只怕是那里……有什么說不出口的隱疾。”

    阿寶:“………”

    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嗎?是說梁元敬不舉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們以為梁元敬不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寶笑得在地上打起了滾,天爺呀!笑死她得了!不對,她已經(jīng)死了,那就是笑活她得了!

    梁元敬知道嗎?他知道世人對他有這么大的誤解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寶好不容易止住笑,假咳一聲,嚴肅道:“二位,聽我說,你們真的誤會了。梁元敬他能舉,不僅能舉,還舉得很厲害……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受不了了!怎么會有這么好笑的事?!

    阿寶又捶地大笑起來。

    郭母也小心地瞥了屋內(nèi)一眼,尷尬道:“應當……不會罷?”

    王氏說:“那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這梁公子,身上的怪事又豈止這一樁呢?”

    還有什么?

    一次性說完罷,讓她笑個夠!

    阿寶捧著肚子笑得很痛苦。

    王氏湊近道:“我聽梁家的仆人余老說,端午那日夜里,梁公子在揚州老家娶的夫人找了過來……”

    “你不是說他未曾娶妻嗎?”郭母不解地問。

    王氏急忙道:“你聽我說完啊,這事怪便怪在這里,到了第二日,余老提起那位揚州來的娘子,可梁公子卻一口否定,沒有什么娘子,還說余老是在做夢??捎嗬纤置骺匆娏艘粋€女人站在院子里,二人還說了會兒話,那娘子說的一口地道的揚州土話,確是揚州人不錯,余老為她煮了一鍋湯餅就去睡了。第二日起來一看,還吃完了呢,連碗筷都涮了……”

    郭母笑道:“莫不是那仆人老糊涂了罷?”

    “也有可能……”

    王氏神態(tài)不安地向屋內(nèi)投了一眼,又道:“不過,這梁公子確實有幾分古怪。余老說,他在家時常一個人自言自語,還會無故發(fā)出笑聲。方才我去他家尋他,也隱約聽見他在與人爭吵,可進去了才知道,家中只有他一人,余老也不在……”

    剩下的話阿寶便沒有再聽了,嘴角的笑不知何時起已經(jīng)悄然隱沒。

    她再次飄上了樹,只是再也沒有先前曬太陽時的愜意感受,人生像是被無盡的黑暗籠罩。

    不,不是人生,她的人生早于熙和四年的那個春天便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她一直擔心梁元敬因為和她在一起,會成為世人眼中的瘋子,原來沒什么好擔心的,別人現(xiàn)在便已經(jīng)將他當瘋子看了。

    她該怎么辦?

    阿寶就這么枕著胳膊,失神地躺在樹枝上,直到日影西斜。

    梁元敬畫好畫像,來到后院,站在老榆樹下,微微仰起頭,溫聲喚樹上閉眼假寐的人:“阿寶,回家了?!?/br>
    阿寶睜開眼,向下俯視著他:“手還好嗎?”

    梁元敬點點頭,沖她伸開雙臂。

    阿寶瞟了眼四周。

    “沒有人?!绷涸凑f。

    阿寶這才飄下樹去,被他正好接個滿懷。

    “你方才在笑什么?”

    “沒什么?!?/br>
    若是沒有聽見王氏后面那些話,阿寶一定會興致勃勃地跟梁元敬說他“不舉”的傳聞,說不定還要大肆取笑他一通,可現(xiàn)在,阿寶已經(jīng)沒有那個興致了。

    “不開心?”梁元敬看了她好幾眼。

    阿寶發(fā)現(xiàn)他對自己的心情好壞很敏感,一旦不開心了,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

    她思來想去,終于忍不住喊:“梁元敬?!?/br>
    “嗯?”

    “你……”阿寶艱難地開口,“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分開……”

    “你想和我分開?”

    她還未說完,梁元敬就滿臉驚愕地打斷了她:“為什么?你還在因為早上的事生我的氣?”

    “沒有!”阿寶郁悶道,“你小聲點!別人要聽見了!”

    梁元敬根本就不管,驚慌失措地要來拉她的手,卻拉了個空。

    “為什么要和我分開?我們不是成親了么?娘子,你反悔了?”

    “……”

    阿寶確實是反悔了,但這話她不敢說出來,看梁元敬那樣子,好像她但凡說出“反悔”二字,他就能當著她的面哭出來一樣。

    “沒有!真的沒有!”阿寶心煩意亂地轉(zhuǎn)身,“我就隨口一說!回家罷!回去再說!再待下去,別人真的要將你當失心瘋看了!”

    有哪個正常人會對著空氣拉拉扯扯的?

    她余光里都看見王氏鬼鬼祟祟,從門后探出頭來偷看了。

    當天回去后,梁元敬始終心神不寧,用一種“生怕被拋棄”的眼神看著她,弄得阿寶無端愧疚起來,只得昧著良心說了一籮筐的甜言蜜語,又指天發(fā)誓地保證,自己絕對不會離他而去。

    然而到了三更半夜時,她躺在熟睡的梁元敬身旁,卻陷入了茫然之中。

    自己到底要怎么做呢?她和梁元敬日后的出路在哪里?

    總不能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罷?

    他們連拉一拉手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辦不到,即使每日朝夕相處,可她和梁元敬依然隔著世間最遙遠的距離,那便是生與死,陰與陽的距離,這距離有如一道天塹,無法跨越。

    梁元敬需要一名真正的妻,能與他親吻擁抱、互相愛撫,能為他生兒育女、與他白頭偕老的女人,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位能被世人看見的娘子,而不是一縷殘留在這世間的亡魂。

    阿寶轉(zhuǎn)過身。

    月華如流水,靜幽幽地探進小窗,她打量著梁元敬的睡顏,他睡著時是很俊很乖的,雙手規(guī)矩地交疊于腹部,呼吸清淺。

    阿寶靠過去環(huán)抱著他的腰,又親一親他的側(cè)臉,內(nèi)心很平靜地下了一個決定。

    等覺明和尚從北方回來,她要向他請教轉(zhuǎn)世投胎的方法。

    半載光陰,于她而言,已經(jīng)足夠了。

    到了她該離開的時候。

    作者有話說:

    第45章 怪事

    十一月仲冬, 朔風漸起,細雨生寒。

    不同于小陽春的溫暖宜人,這一月正當小雪、大雪節(jié)氣, 宣告著北國冬天的正式來臨, 天色陰沉, 妖風四起,人人企盼著一場酣暢冬雨, 以緩解來年的春季旱情。

    這一月, 也是東京最繁忙的時候。

    朝廷有冬至日大朝會,天子要出城親饗太廟, 帝后駕詣青城齋宮, 登郊壇祭拜天地,祈求來年風調(diào)雨順,天下太平。

    又恰逢地方州縣官員三年一次的進京述職日, 一時東京城內(nèi)外車馬喧闐,塵土飛揚, 各大酒樓邸舍都忙得一番熱火朝天的模樣, 勾欄瓦肆更是生客熟客絡繹不絕, 燈火徹夜不歇。

    冬至是都人最看重的節(jié)日,比起年節(jié)也絲毫不遜,這一天, 就算一貧如洗的人也要穿上新衣,吃頓好飯。

    士庶百姓臂挽竹籃, 裝著紙錢香燭和酒食糕點,出城饗墳, 祭拜先祖。街上小兒嬉鬧追逐, 親鄰好友慶賀往來, 官府開放關(guān)撲賭博禁令,一派熱鬧繁華景象。

    梁元敬預備將阿寶畫成人上街去玩,卻遭到了阿寶的嚴詞拒絕。

    自從成親以來,她便不再肯讓梁元敬放血作畫,即使他怎么拿好吃好玩的引誘也不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