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林躍飛就聽說陸小勇認了新的大哥，和大院外面一群混混成天混在一起，坐著摩托車在馬路上飛馳而過。

    林躍飛長嘆一口氣，以后他還能做的事，或許就只有當一個熱心市民，打電話報警了。

    只能說有些人的命運是可以被改變的，有些人的命運沒辦法改變，最起碼沒辦法被自己這個普通人改變。

    林躍飛已經(jīng)盡力了，他一覺睡醒，徹底把陸小勇拋在腦后，他要忙的事情太多，根本沒時間浪費在一個幫不了的人身上。

    老五何智，被林躍飛大棒加甜棗地逼他讀書，逼了幾個月后成績還真有進步。何智爸媽看到后，立馬抓緊兒子的學習，學著林躍飛的辦法初三狠狠抓了一年，何智這一年過得痛不欲生。

    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跑去找林躍飛喝酒，十次里八次找不到，找到的兩次里林躍飛一次遞濃茶給他，“喝這個醒腦”，一次遞枸杞茶給他，“喝這個提神”。

    何智用一言難盡的目光看著林躍飛，大哥的酒杯變成了茶杯。

    都是他找大哥時腦子里進的水。

    何智過了一年痛不欲生的日子，吊車尾考上了高中。雖然是市里倒數(shù)的高中，但是何智全家從來沒想過他能考上高中！

    成績一出來，何智爸爸立刻給家里祖宗上了香，買了很多香煙，逢人就發(fā)。

    何智家對門的孩子也是今年考高中，考上了重點高中，都沒何智家這么喜氣洋洋。

    何智在家里簡直是被供起來的祖宗。想吃什么，吃！想買什么，買！想要多少零花錢，給！

    “大哥，你哪天能有空??？我請你喝酒??！”何智追著林躍飛問。

    看到何智又飄了，林躍飛把人騙過來給他干活：“暑假干一個月，等開學的時候你就有錢了。”

    何智聽到日薪后，立刻心動了：“大哥，帶我賺錢！”

    張崇同情地看著一無所知的何智，建筑行業(yè)的日薪是很高，但是干起活來也是真苦真累。

    張崇已經(jīng)跟著林躍飛干了一陣了。他和何智不一樣，何智還要讀書，就暑假干著玩兒。張崇正式跟著林躍飛干，是幾個拜把兄弟里唯一一個跟著林躍飛干的，不再管林躍飛叫“老大”，改叫林老板。

    張崇天天跑工地，人都曬黑了一圈，每天晚上回家一沾枕頭就打呼嚕。

    工資確實是高，比棉紡廠里高得多。除了跟著林躍飛干，張崇知道自己根本找不到這么高工資的工作。

    但還是累?。?/br>
    張崇對考上高中的老五說道：“高中一定要好好讀，考大學，回頭上班坐在辦公室里吹空調?！?/br>
    老五嚇了一大跳：“我？考大學？”

    別人考上大學，那是祖墳冒青煙，他要是能考上大學，“那得是森林火災、放火燒山?！?/br>
    等何智跟著林躍飛干了幾天之后，對張崇說道：“考大學也不是不能努力。”

    跟著林躍飛賺錢太苦了！

    初三那一年他雖然也苦，但不是這種酷暑天在工地干活的苦！

    “三哥，你也不容易?！焙沃菗ё埑绲募绨?。

    張崇跟著林躍飛干之后，確實生出過無數(shù)次想離開的念頭，但是除了這份工作，他又哪里能找到賺錢這么多的呢？

    張崇思考過，現(xiàn)在不要學歷門檻，還能賺這么多的，就只有建筑行業(yè)或者自己做小買賣了。建筑行業(yè)是辛苦錢，小買賣要自負盈虧，也未必輕松。

    他一次又一次想跑，最終還是咬牙堅持下來了。

    “賺錢的滋味，你嘗到之后就知道了?！睆埑缫呀?jīng)嘗到了，周圍人對他的態(tài)度全都變得不一樣了，他對何智說道，“你要是不想這么辛苦地賺錢，高中三年就好好讀書。

    張崇每次覺得自己堅持不下來的時候，就看看林躍飛。林躍飛雖然是老板，但是比自己還要更累得多，那真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張崇心想，大哥都能堅持，他為什么堅持不了？難道他不如大哥能吃苦嗎？

    懷著這樣的想法，張崇跟著林躍飛干了好幾個月，工作上手后越來越順利。

    張崇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態(tài)度，都給了林躍飛不小的驚喜。他讓張崇高跟著自己干，也沒指望他做出什么貢獻，只是不想讓他走上輩子的老路，這輩子引著他走上正道就行。

    至于張崇能跟著他干多久、最后兩人會不會連朋友都沒得做……林躍飛思考過這些問題，決定順其自然。

    只要張崇這輩子不去蹲大牢，那他就是成功的。

    呂秀英聽林躍飛交代完，難掩驚訝：“你倒還挺有本事的……”

    呂秀英真沒想到，林躍飛竟然能讓梁老板痛快放人，聚起一波跟著他干的農民工，還拉過來兩個兄弟，張崇長期跟著他干，何智臨時干暑假工。

    “你們倒是真能瞞……”要不是今天張崇神思恍惚說漏嘴了，呂秀英還不知道自己要被瞞到什么時候。

    “你單干也有幾個月了，賺了賠了？”呂秀英問道。

    “賺了一點。”林躍飛說，“有個小工程，前幾天剛拿到了工程款?！?/br>
    拿到工程款后，林躍飛立刻又用這筆錢接了新工程，這就不必對呂秀英說了。

    干工程肯定免不了三角債，你欠我、我欠他。

    呂秀英沉默良久，打開大衣柜，從中間的格子里拿出一個鐵皮盒，打開蓋子拿出兩張存折。

    “這是你交給我的工資，都存在里面了，給你吧?！?/br>
    林躍飛嚇了一跳：“媽，你這是干嘛？”

    呂秀英塞到林躍飛手里：“你現(xiàn)在正是用錢的時候?！?/br>
    呂秀英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自己單干又剛起步，肯定缺錢。林躍飛還瞞著家里，每個月按照以前的工資往家里交錢。

    呂秀英說：“我存的錢不能給你?！彪m然只有幾百塊，但是給全家人兜底的。

    “你存的錢都是你的，拿去用吧?！眳涡阌⒖赐噶耍周S飛想趁年輕去闖一闖，她攔不住，也不能攔。

    真被她攔住了，她也怕林躍飛埋怨她一輩子。

    “要不是當初你攔著我，我肯定和現(xiàn)在不一樣了……”

    這樣的結果，呂秀英承擔不起。

    “反正就這么多錢，你要是賺錢了呢，記得給我和笑笑買口rou?！?/br>
    “你要是賠光了，媽總能給你倆喝口粥?！?/br>
    林躍飛的心臟突然像是被人攥了一把，又酸又脹。

    林躍飛努力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就算賠了，我再找工作就是了，我有手有腳的一個大小伙子，哪兒能回家讓老娘養(yǎng)……”

    呂秀英嗯了一聲：“你們兩個孩子，我總能讓你們吃飽飯?！?/br>
    最近的mama和哥哥都讓林笑捉摸不透。

    自從那天mama怒氣沖沖地回家后，mama和哥哥兩人在屋子里聊了很久很久。兩人出來后，似乎和好了，又似乎沒好。

    似乎沒好，又似乎好了。

    林笑以前從來沒見過mama和哥哥之間這么奇怪。

    哥哥每天要去打工，不對，哥哥每天要去當老板，還要去張崇家的喪事幫忙，每天都早出晚歸，林笑只有早晨能看到哥哥一眼。

    mama和哥哥也沒什么時間說話，林笑通過兩人每天僅有的幾句交流，做出推斷：mama和哥哥只和好了一半！

    剩下一半還要靠她。

    “還得靠我出馬！”林笑摟著小黃說道，“小黃，這個家的幸福快樂，全都靠咱倆。”

    林笑寫了一封信，放在哥哥枕頭上。

    “林躍飛：

    友情提醒你，大后天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此致

    敬禮

    林笑

    1989年8月13日”

    晚上，林躍飛躺在床上，枕頭上響起嘩啦啦的聲音。他伸手一摸，摸到了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

    林躍飛展開后，看到林笑一筆一劃寫的“信”，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還此致敬禮……”林躍飛笑著搖頭。

    “大后天？”林躍飛看了一眼日歷才想起來，大后天是mama的生日！

    要不是林笑提醒，他還真忙忘了。

    第二天早晨，林笑遛小黃回來，坐在餐桌上吃早飯，哥哥突然在桌子底下踹了她一腳！

    林林笑剛想大喊，手心就被塞進了一張紙。

    是哥哥給她的回信嗎？

    林笑緊張地心臟砰砰跳，偷看mama一眼，把信紙偷偷塞進口袋里。

    哥哥出門后，mama做家務，林笑坐在小書桌前偷偷展開信紙。

    “笑笑，派給你一個任務，大后天你想辦法讓mama在晚飯前出門兩個小時。提示：可以向小梅jiejie或玲玲jiejie的mama求助。”

    “嗬——”林笑倒吸一口冷氣，連忙用手捂住嘴巴。

    哥哥派給她一個好艱巨的任務！

    任務好難啊……林笑又緊張又激動！

    “mama，我去找小梅jiejie玩兒。”林笑下午找了個借口溜出家門，去找小梅jiejie。

    “小梅jiejie，能能不能讓你mama幫我一個忙??？”林笑問道。

    小梅jiejie很驚訝：“什么忙？”

    小梅的mama聽到林笑的話立刻看過來：“笑笑，怎么了？”

    林笑：“阿姨，后天下午能不能麻煩你把我mama從家里叫出來??？我們需要兩個小時。”

    小梅mama好奇道：“兩個小時，你們要在家里做什么啊？”

    林笑搖頭：“我不知道，這是哥哥交給我的任務，我在完成任務！”

    林笑小小地嘆了一口氣。

    唉，她完成最難的任務也是應該的，誰讓她比哥哥聰明這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