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老家了?！绷周S飛一手拎著包，一手牽著一臉懵的meimei下車。

    林笑不明白怎么就下車了，她應(yīng)該睡不著的呀？哥哥沒給她帶話梅、陳皮、橘子和清涼油，她一路上竟然沒暈車？

    迷糊的林笑聽到哥哥說：“mama來車站接咱倆，找找mama在哪兒?！?/br>
    林笑聽到哥哥的話，立刻停止思考自己為什么沒暈車，小腦袋四處亂轉(zhuǎn)。

    “mama！”林笑看到不遠(yuǎn)處同樣在四處張望的mama。

    呂秀英聽到林笑的聲音，立刻扭頭看過來，大步朝著林笑走過來，戴著手套的兩只手捧住她的臉：“笑笑是不是瘦了?。俊?/br>
    林笑可憐兮兮地點(diǎn)頭，她喝了那么多天苦瓜湯、吃了那么多天蔬菜，能不瘦嗎？

    林躍飛看到呂秀英的目光像刀子一樣飛過來，立刻轉(zhuǎn)移話題：“她根本沒瘦，媽，你怎么瘦這么多？”

    林躍飛仔細(xì)看，眉頭越皺越深：“媽，你真瘦了不少。”

    呂秀英本來就瘦削，回老家這半個(gè)月又瘦了很多，眼窩都微微凹陷了。

    “媽，你在老家天天干啥？比紡織廠上夜班還累？”

    呂秀英嘆氣：“還行吧，沒多累，就是吃不好?！?/br>
    林笑舅媽做的飯，呂秀英實(shí)在是吃不慣，炒菜不放油，什么調(diào)料也不放，不管rou菜素菜都是白水燉加點(diǎn)鹽。

    呂秀英想自己去做飯，林笑舅媽死活不讓，“你過來幫忙照顧媽，怎么還能讓你做飯呢？”

    話說得漂亮，其實(shí)就是怕呂秀英炒菜倒油多。

    呂秀英一向不在孩子們面前說長(zhǎng)輩的不是，今天也忍不住說道：“她恨不得把家里的油桶藏起來?！?/br>
    說完之后，怕林躍飛那個(gè)狗脾氣胡鬧，又連忙叮囑道：“行了，你姥姥也好了，再住幾天咱們就回家了，大過年的你可別吵架啊?！?/br>
    “你是小輩，和長(zhǎng)輩吵架就是你沒理。”呂秀英說道。

    林笑小耳朵尖得很：“mama，舅媽欺負(fù)你了？”

    呂秀英連忙說道：“沒有，別亂說?！?/br>
    “一會(huì)兒進(jìn)門記得叫人啊?！眳涡阌⒍诹中Α?/br>
    林笑見到舅舅舅媽后，不情不愿地打招呼。她本來就不喜歡舅媽，和舅舅也沒什么感情，只喜歡姥姥！

    “姥姥，你病好了嗎？”林笑直奔姥姥的屋子。

    李云珠慢慢從床上坐起來，然后再站起來，把林笑摟在懷里：“好了，姥姥好了?！?/br>
    臥床靜養(yǎng)了半個(gè)月，李云珠的腰已經(jīng)好多了，現(xiàn)在除了蹲不下去，其他動(dòng)作都能慢慢做。

    “笑笑餓了吧？馬上就吃飯了?！?/br>
    林笑坐在飯桌上，吃了兩口舅媽做的飯之后，立刻明白mama為什么瘦那么多了。

    舅媽做的飯，和苦瓜湯一樣讓人皺眉頭。

    林笑悶頭吃飯，不吃菜。

    平時(shí)如果她不吃菜，mama一定要說她，然而今天mama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沒說。

    飯桌上，只有舅媽自己吃得最香，她一邊吃飯一邊問道：“笑笑是考完試過來的吧，考了多少分?。俊?/br>
    哥哥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林笑一腳，然而林笑并不明白哥哥什么意思，實(shí)話實(shí)說：“語(yǔ)文91、數(shù)學(xué)95、音樂優(yōu)……”

    舅媽誒呦一聲，打斷林笑的話。

    “笑笑不是轉(zhuǎn)學(xué)到好學(xué)校了嗎？怎么分?jǐn)?shù)沒提高??？”

    “笑笑才小學(xué)二年級(jí)吧？你表哥你表姐讀小學(xué)的時(shí)候，可都是考雙百的。”

    林笑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該怎么接舅媽的話。雖然她不明白舅媽為什么要這么說，但是舅媽的語(yǔ)氣就讓她不喜歡。

    林躍飛對(duì)林笑說道：“吃飽了就去玩吧?！?/br>
    林笑聽哥哥的話，從椅子上跳下去。

    吃完飯，呂秀英去廚房刷碗，林躍飛也過去幫忙。

    舅媽悄悄走到林笑旁邊，問道：“你知道你哥哥工資有多少嗎？”

    林笑搖頭：“不知道?！?/br>
    舅媽眼珠一轉(zhuǎn)，換了一個(gè)問題：“那你哥哥上班以后，你吃rou是不是越來越多了？”

    林笑搖頭：“沒有啊，吃rou比以前更少了。我前幾天上火啦，好多天沒rou吃！”

    林笑舅媽翻了一個(gè)白眼，誰(shuí)想知道她上沒上火？

    舅媽：“那你哥給你給你媽買新衣服了嗎？”

    林笑搖頭：“沒有?！彼蚼ama有很多新衣服，但都不是哥哥買的，是mama買的。

    舅媽心中想道，看來林躍飛的工作半年的工資全都花在安電話上了。

    前幾天，舅媽知道林躍飛給家里新裝了電話，狠狠地震驚了。

    現(xiàn)在裝一臺(tái)電話要三四千塊錢，大多數(shù)人家都裝不起。秀英以前一人帶兩個(gè)孩子，肯定存不下錢來。

    安電話的錢應(yīng)該就是林躍飛參加工作半年攢下來的工資了，半年三四千塊，林躍飛的工資比她想象的高得多！

    林笑舅媽特別想知道林躍飛工資到底有多少，明著暗著朝呂秀英打聽，然而呂秀英心眼多得很，連她這個(gè)親嫂子都不肯說。

    現(xiàn)在從林笑嘴里套話，舅媽覺得自己摸清林躍飛的工資了，安電話的三四千塊錢應(yīng)該就是他賺到的全部了，家里rou也沒買、新衣服也沒有。

    “那你家添置什么新東西了嗎？”舅媽最后隨口一問，以為答案必定是沒有。

    林笑：“嗯，哥哥買了彩電和洗衣機(jī)。”

    舅媽倒吸一口冷氣，一把抓住林笑的胳膊：“真的？你沒吹牛皮？”

    隔著厚厚的棉襖，林笑的胳膊都被抓疼了，她扭動(dòng)著想把自己的胳膊從舅媽手里抽出來。

    林笑很不高興，她討厭舅媽：“我從來不吹牛！”

    第35章

    林笑掙脫舅媽, 一溜煙跑進(jìn)廚房，站在mama身邊拉住mama的圍裙。

    呂秀英腿上一沉，低頭看到一只小粽子靠在自己身上。老家沒有暖氣, 燒炕取暖, 屋里空氣冷冰冰的，林笑身上里三層外三層，兩只胳膊被厚衣服架起來, 都貼不到身體了。

    呂秀英沖掉手上的泡沫, 低頭問道：“怎么了？”

    林笑搖搖頭, 不說話。

    林笑想躲開舅媽，但是說不出自己為什么想躲開舅媽。她像一只敏銳的小動(dòng)物，雖然不懂大人的彎彎繞繞，但是能清晰地感知到善意和惡意。

    睡覺前，呂秀英幫著林笑脫衣服, 在老家衣服穿得多，林笑自己脫衣服就太慢了。

    呂秀英三下五除二地把林笑身上的衣服脫掉, 只剩下秋衣秋褲，一把把她塞進(jìn)被窩里。

    身體從一層層的衣服里解脫出來, 身下的熱炕把整個(gè)被窩都烤得很暖和，被子溫暖干燥，像蛋糕一樣松軟。

    “好舒服呀！”林笑最喜歡老家的炕, 躺在被窩里打滾。

    呂秀英連忙把被子給她掖好，省得熱乎氣都跑出去。

    “mama你快躺下來，我有話和你說?！绷中τ帽蛔用勺∽彀? 只露出鼻孔在外面透氣, 一雙眼睛眨呀眨。

    “什么話??？”呂秀英奇怪道, “現(xiàn)在就說吧。”

    林笑堅(jiān)持等mama躺進(jìn)被窩里才說, 她嘴巴湊近mama的耳朵，熱氣噴在呂秀英的耳邊，癢癢的讓她想笑。

    然而呂秀英臉上的笑容很快就變成了怒氣。

    林笑把自己和舅媽之間的對(duì)話完完整整地復(fù)述了一遍，一句也沒漏。林笑聲音小小的，但是把舅媽許艷芳的語(yǔ)氣模仿了□□成。

    呂秀英眉頭緊緊皺起，她嫂子越來越過分了，從她這里沒問出來小飛的工資，竟然趁大人不在的時(shí)候套小孩的話！

    自己家有錢沒錢，關(guān)她什么事！

    呂秀英越想越氣，以前她家里困難的時(shí)候，月月找同事借錢調(diào)頭，哥哥嫂子一分錢沒借給過她?，F(xiàn)在家里日子剛剛好過一點(diǎn)，許艷芳就想盡辦法打聽她家有多少錢。

    以前沒錢的時(shí)候怎么不打聽？那時(shí)候怎么不問問你手頭是不是沒錢了，要不要借給你點(diǎn)錢應(yīng)應(yīng)急??？

    “mama，我是不是說錯(cuò)話了?！绷中吹絤ama臉色變了，忐忑地問道。

    呂秀英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把孩子嚇到了，連忙把林笑摟緊懷里，伸手摸她的頭發(fā)。

    “沒有，你沒錯(cuò)，mama沒生你的氣。”

    林笑眨眨眼睛，明白了，mama每次說“沒生你的氣”就代表在生別人的氣。

    以前mama經(jīng)常說這句話，生氣的對(duì)象都是哥哥。這次和哥哥沒關(guān)系，林笑眼珠一轉(zhuǎn)，mama生氣的對(duì)象肯定是舅媽！

    呂秀英輕拍林笑的背，看她不緊張了，又叮囑她一句：“笑笑，以后不管是誰(shuí)打探家里的事，你都不要說?！?/br>
    呂秀英以前從來沒叮囑過林笑這個(gè)，她也是第一次碰到這事，以前家里一窮二白根本沒人打探。

    林笑小臉皺成一團(tuán)：“那大人問我怎么辦?。俊?/br>
    其實(shí)今天舅媽拉著她問的時(shí)候，林笑就不想說?？删藡屖谴笕?、是長(zhǎng)輩，林笑從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對(duì)長(zhǎng)輩要有禮貌，舅媽和她說話，她也不能不理舅媽呀！

    “我要撒謊嗎？”林笑一臉為難，徐老師說好孩子要誠(chéng)實(shí)，不能撒謊。

    呂秀英：“你也不用撒謊，你說不知道就行了?！?/br>
    林笑：“可我明明知道，卻說不知道……”這不還是撒謊嗎？

    呂秀英：“這不叫撒謊！”

    呂秀英伸手拍了一下林笑的腦袋：“你犯什么傻呢？難道別人問你什么你就要說什么？”

    小孩子平時(shí)看著再機(jī)靈，也要時(shí)不時(shí)犯一下蠢。呂秀英怕自己說的話林笑沒聽懂，在被窩里和女兒演練。

    呂秀英捏著嗓子，扮演外人：“笑笑，你家里有多少存款??？”

    林笑：“不知道?！?/br>
    “笑笑，你mama把存折放在哪里??？”

    林笑：“不知道！”

    “笑笑，你家大人什么時(shí)候不在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