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曾經(jīng)絕望
離開tears,周奐決定去一趟c大。 自從上回被學生偷拍爆料的事件以后,他就再也沒去過學校,這學期也沒再去聽課,就怕再引起不必要的紛擾,影響了她的工作。 只是今天和車時勛談完之后,他特別想見她,想好好地抱抱她。 騎車抵達c大后,周奐先是去了顧懷之習慣吃的餐館買了兩盒水餃,又去了飲料店買了她喜歡的紅茶拿鐵,然后才走入校園。 傍晚時分,大多數(shù)的學生都是成群結隊地往校門外走,男人反方向的路徑與格外出眾的身高免不了引人注目,當腳步趨近法學院館時,周圍依稀出現(xiàn)了猜測他身分的議論。 過去,曾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畏懼聽見人們交頭接耳時發(fā)出的細碎氣音,也畏懼身處于人潮洶涌之處。 出獄后,在工地打工的那幾個月,和他一起分配到工寮同層房間的工人們也總是在背地里如此議論著他,每當他經(jīng)過時,總會看見他們眼里的顧忌和懷疑。 那時的他還很年輕,即使在心里說了無數(shù)次不要在意,靈魂依舊被那些猜測和目光傷得千瘡百孔。 久而久之,他對于人們竊語的氣聲有了恐懼。 即便知道對方也許根本無從知悉他的過去,即便明白對方談論的對象也許從來不是自己,大腦卻早已建構了本能反應,不斷重復播送那些曾意外入耳的尖銳。 那些說入睡前要記得鎖門,否則哪天睡著以后怎么死都不曉得的話,那些說他肯定是心理有疾病,才能殺人毫不眨眼的話,那些說他喪盡天良、不配為人,應該被人用同樣的方式殺死一百遍也不足為憫的話,多年來,在看見有人交頭接耳時總會躍上腦海,大張旗鼓地侵佔他所有思緒。 然而,這樣的議論并不是出獄之后才有的,即使在獄中,他也沒有少聽過。 只不過在竊語形成之前,他先遭遇的,是比先前在他母親身上看過更殘暴的欺凌。 二十歲那日,他從少年觀護所被移交至監(jiān)獄,而獄所這樣的地方既是龍蛇雜處,也是弱rou強食,在獄警看不見的地方,暴力情節(jié)天天上演,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少年,無疑成了食物鏈最底層的弱者。 周奐扎扎實實地在那里,體會到他母親曾經(jīng)歷過的傷痛,那是一種冰冷而絕望,每分每秒都想著能不能就這么閉上眼,永遠不要再醒來的痛。 當時,他真恨不得在每一次被人綁住手腳,忍受刀片一筆一畫在肌膚上刻劃時,在被圍繞著當沙包毆打時,在嚴冬里被人澆了滿身冷水的那些瞬間,就這么死去算了。 他想死,永永遠遠地死去。 直到那次在澡堂里被一幫人強押著掐開他的口,打算輪流用他發(fā)洩時,姜哲出現(xiàn)了。 姜哲當時出現(xiàn)的情景,是如經(jīng)想起來會讓人發(fā)噱的。 他抱著從地上撿來的肥皂往他們一行人身上扔,吸引了注意后又站在原地說著各種挑釁的話語,讓他們有種全衝著他一個人來,說他才剛進來,不懂規(guī)矩,是不是該有個好心人手把手地教教他,好讓他知道該怎么拜碼頭才算上道。 那些話成功挑起了那幫人的興致,他們放了他,轉身朝姜哲走去。 未料,帶頭的人意外踩到肥皂,跌了個四腳朝天,竟引起一連串骨牌效應,每個想去攙扶的跟班都一而再地跌跤,一群人倒了又起、起了又跌,澡堂里哀聲四起。 欣賞完這場鬧劇,姜哲帶著他離開,后來更動用關係,把他換到了他的牢房里。 回到舍房,姜哲卻又莫名地開始挑釁他,說盡各種難聽話,叫囂著要他還手。 周奐沒理會,只是坐在角落里安靜看書,后來姜哲說得煩了,乾脆動手。他拽過他的衣襟,「喂,你要是能一拳撂倒我,從今以后我就安安靜靜的,怎么樣?」 他打他那一拳,真的是為了安靜。 周奐以為姜哲會還手,但他沒有,反倒是抱著胃在地上大笑了起來。 看見他這副模樣,他直覺他有病。 姜哲痛得冷汗直流,卻笑著警告:「喂,你聽好了,以后要是再碰上那幫傢伙,就給我像現(xiàn)在一樣回擊,不要傻傻地挨打。你要是死在里面,沒有人會可憐你?!?/br> 他說,隱忍從來不會換來公平,唯有活得比別人無情,才沒人敢對不起自己。 所以后來,當那群人又在自由活動時間找上他,他聽了姜哲的建議,先下手為強,一拳打斷了那總是帶頭發(fā)號司令的大塊頭的鼻骨,也把爭先恐后上前想要討公道的跟班全撂倒在地。 前后不過十分鐘,他擺平了所有人,未傷分毫。 然而,世界并未因此風平浪靜。 那天過后,那群人不僅不再對他動手,更開始在碰面時繞道而行,因為他們不曉得從哪里得知了他之所以入獄的原由。 他們知道,他只所以在這里,是因為他殺了人。 他們知道,他是用什么樣的方式,殺了那個人。 他們開始竊竊私語,開始對他感到恐懼,開始后悔曾經(jīng)如此對待他,開始提心吊膽著哪天會被他狠狠報復。 無論在什么樣的人眼中,他都是極惡之人。 而今,他的世界已經(jīng)照進了名為顧懷之的光芒,他不會再跌入謬錯的思想誤區(qū),他會開始試著無視那些破碎,也會開始試著不再畏懼人群。 穿越了人潮,周奐乘上電梯,來到研究室門前,屈指敲下門板。 「請進?!诡檻阎詾槭悄膫€學生來訪,見進門的人是他,神情難掩驚訝。她立刻擱下手邊的工作,起身上前,「周奐,你怎么來了?」 「買晚餐來給你。還有,」男人淡聲,彎身擁抱了她?!赶肽懔??!?/br> 顧懷之被這罕見出口的思念打得愣怔,思緒空白,幾秒后,溫流淌過心澗,把沒說的不安全抹去了。 過去要他坦白說出想念二字,總要費上各種心思,千回百轉地套話也不見得有結果,可現(xiàn)在卻不一樣了,兩人明明上午一塊吃過早餐才分開,不過半天時間,他卻說想她了。 男人把她藏著的情緒都看穿,聽出了她沒實說的需要,配合著她演出來的堅強,忍了這么多日,心疼了也沒說,就只是來找她。 顧懷之閉上眼,放任自己耽溺于眼前的擁抱。 只是這樣被他抱著,那些窮追不捨的恐懼似乎都被撫平了,心又重歸了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