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愛他于光亮之中
梳洗之后,他們在餐桌上吃早餐。 儘管顧懷之說了不用特地出門買,周奐還是趁著她盥洗時去了一趟附近的早餐店,替她買了蒸熱的白饅頭和熱豆?jié){,自己吃的依舊是冰箱里的放了幾夜的三明治。 顧懷之拿他沒轍,叨唸了幾句,男人不懂變通,每回就安靜聽訓。 顧懷之徹夜沒睡好,吃完早餐后又回房里睡下。 九點左右,意識逐漸轉醒,睜眼就見周奐站在衣柜前更衣,她這才想起男人星期五上午旁聽了一堂資科系的區(qū)塊鏈應用課程。 顧懷之坐起身,伸手拉了拉他衣角,「周奐,你要去上課了?」 「嗯?!怪軍J應聲,扣上袖釦,轉過身撫了撫她的發(fā)?!改阍偎幌隆O抡n后我買午餐回來,想吃什么就傳訊息給我?!?/br> 顧懷之搖頭,「我跟你去學校。」 棉被只掀了一角,男人就壓下。周奐偏首,「穿這樣去?」 顧懷之輕怔,赫然想起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從他衣柜里借來的寬松帽tee,衣服下甚至連內(nèi)衣都沒穿,至于昨晚的衣物則因為沾染上酒氣,還擱在洗衣籃里沒洗。 她尷尬一瞬。 即使解除了婚約,顧教授的人設還在,為人師表的形象可不能崩壞。 「睡吧?!怪軍J低道,起身至書桌前拿了背包?!缸吡?,想吃什么就傳訊息給我?!?/br> 沒有再見。 周奐從不說再見。 他似乎不喜歡道別,但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歡道別,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急切地想逃離原生家庭,只因為渴望的自由遠在他方。 周奐離開后,顧懷之并沒有繼續(xù)睡下,因為來了通電話。 是她母親。 「顧懷之,你是怎么回事?仕強為什么一大早突然打電話來家里,說你們兩個已經(jīng)分手了?好端端的,你們?yōu)槭裁捶质郑渴遣皇悄阕鲥e什么了?」 顧懷之已經(jīng)習慣接受責備。 每一次出了什么事,母親總是這樣,先入為主地認定錯的是她。 「媽,你自己去問他吧,我不想談這件事?!?/br> 她好累了。 那疲憊,來自于長年反覆不斷地被迫要去解釋、解釋、再解釋,每一次解釋都讓她心力交瘁,可每一次,不論她怎么說,怎么證明,母親永遠責怪她。 所以這一次,她不想解釋了。 昨晚她和邵仕強也達成了共識,所以她也不需要解釋。 「你這話什么意思?后天就是仕強的生日宴了,你非得在這種時候和他鬧彆扭嗎?顧懷之,怎么就這么不識大體?仕強平時工作這么忙碌,你怎么就不能多體諒他一些?」 尖銳的指責如浪不斷推送而來,沒有一句心疼,說的全是她的不是。 她什么都沒做,可是錯的全是她。 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你現(xiàn)在立刻回家,跟你爸解釋清楚這到底怎么一回事!」歇斯底里的咆哮自話筒里砸入耳膜,震耳欲聾,同時也把心給扎了。 她好累了。 「媽,我累了,不說了?!?/br> 顧懷之主動切斷了通話。 這結果她其實也料想得到的,她原以為自己早已習慣這樣不問是非對錯的責備,以為自己已經(jīng)對母親的不信任習以為常,卻發(fā)現(xiàn)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說來是如此諷刺。 作為一名受人景仰的法官,更是極力推動家庭暴力防制改革修正的實務界代表,母親對于婚姻的思想?yún)s是如此傳統(tǒng)保守,甚至近乎乖張的地步。 她從小就教育她,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女人一生就該專情于一個男人,就該對丈夫唯命是從,在外要給丈夫做足面子,在內(nèi)要為丈夫撐起家庭,夫妻之間就該以夫為尊。 在她父親面前,她毫無自我可言。 若不是遇見周奐,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她也為會變成和她母親一樣的人。 她將會失去自我,失去一個女人的價值,最終成為某個男人的附屬品,從此只能以某人之妻為名,連自己的姓名都失去。 還好她遇見周奐了。 顧懷之傳了封訊息給周奐,告訴他中午想吃學生餐廳里的餛飩麵,又和他說了想避免她母親不斷來電打擾睡眠,所以要暫時把手機關機,語末留了一句:「我在家等你。」 男人很快就讀了訊息,回覆了一個好字。 她知道周奐害怕她不見,所以主動說了會在家等他。 昨晚他一刻都沒有闔眼,抱著她的雙臂總在她痛得醒來時松開,又在她漸漸睡去后收緊,像是透過她的聲音反覆確認她一直存在。 她不知道周奐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以至于在看見她落淚以后變得如此恐懼她的離開,但她知道,如果她走了,也許周奐的世界會再次下起另一場沒有終期的大雪。 她有種預感。 周奐眼底那場至今未停的雪,始于他十七歲那年。 也許,在周奐十七歲那年,那個他銷聲匿跡的暑假,某個在他生命里佔據(jù)重要地位的人就此離開了他,而那個人的離開,就是這場雪的開端。 即使無法倒轉時間,但至少,她可以努力讓這場雪不再繼續(xù)。 周奐是她的光,是將深陷于以道德為經(jīng)、禮教為緯所建構出世俗囹圄中的她救贖而出的那雙手,是引領迷航于渺茫汪洋中無所歸依的她尋回自我的那顆星。 是他救她于幽暗之中,也是他愛她于幽暗之中,甘心愛她于幽暗之中。 現(xiàn)在,換她成為他的光,成為他世界里的暖。 換她愛他于光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