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帶到那棟繪畫大樓前，向蒔玖才明白溫涼那句話的意思。

    尚在用餐時間，校內(nèi)人流散去不少，大多是校內(nèi)的學(xué)生。繪畫大樓前也冷清許多，只不過上頭被許多嶄新的涂鴉覆蓋，可見早上的人氣之高。

    旁邊固定有一名男學(xué)生負(fù)責(zé)接待，原先對方正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見到溫涼過來，忙起身驚喜叫喚：「學(xué)長？」

    是大二那屆的，同樣也是被黃教授盯得緊的一位，與溫涼關(guān)係更加熟稔。

    后者揚眉，關(guān)切道：「你沒去吃飯？」

    「我剛吃完過來換班的?！顾俸傩α藘陕?，緊接著轉(zhuǎn)頭望著向蒔玖，目光炯炯有神，抑制不住喜悅之情，「十九大大！」

    這個稱呼，讓溫涼不自覺轉(zhuǎn)頭看向手心牽著的人，嘴角牽起一抹笑意。

    會這么稱呼自己的，大抵也只有她的頻道粉絲了。向蒔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你好。」

    「你好你好，啊不、是嫂子好！」他不好意思搓搓手，殷切地讓開位置，「學(xué)長您要畫畫是吧？給你坐！」

    與直屬班要好的他，早在不久前就收到內(nèi)部消息，得知溫學(xué)長帶著女朋友一起來逛校慶。

    所以匆匆忙忙解決午飯，就跑來和人換班，看有沒有機會蹲守到兩人。

    多虧幸運女神眷顧，讓他真的等到了。

    「謝了?！箿貨鰶]有坐，反倒讓給向蒔玖。后者禮貌地朝男孩笑了下。

    他彎腰，單手拿起地上的噴漆，上下?lián)u晃幾下。

    鮮少使用噴漆作畫，只不過溫涼并不擔(dān)心，沉思幾秒鐘，便俐落地開始動手。

    男人單手插兜，自信的模樣讓向蒔玖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她很少近距離地看他畫圖，這更是重逢以來的第一次。

    溫涼畫的，是一朵簡單的向日葵，面積并不大，只佔據(jù)整片墻壁的一小角。

    他停下動作，將噴漆放回地面報紙上。

    「學(xué)長，不繼續(xù)畫了嗎？」男學(xué)生盯著那朵簡單的向日葵，有些困惑。

    原本以為，學(xué)長會趁機在嫂子面前大顯身手的。

    「嗯?！顾麪科鹣蛏P玖，雙眼牢牢盯著后者，嗓音輕輕的，「不需要讓別人知道。」

    放在心底最深處，小心翼翼呵護(hù)，自私地不想讓他人知道對方的好。所以，偷偷佔據(jù)不起眼的小角落，只有彼此知道。

    莫名其妙被餵了狗糧，男同學(xué)忍不住撇頭，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

    這兩個人在他眼前，明明沒有表現(xiàn)出特別親密的互動，也沒說什么讓人害臊的情話，可是相處的氛圍卻格外令人心動。

    「走吧？」向蒔玖拍完照，便主動拉起溫涼，莞爾道：「回家了?！?/br>
    他笑得肆意，「好?！?/br>
    與男同學(xué)告別后，兩人一塊兒牽著手，緩緩步出校園。

    以往，溫涼總是騎車往返學(xué)校，因為方便又快速，搭公車得耗時半個小時。

    只不過，與向蒔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感覺時間流逝得特別迅速，也更為珍貴。

    即便兩人現(xiàn)在要見面已經(jīng)容易許多，但興許是這四年來錯過太多的時光，溫涼總覺得都還不夠。

    他們正巧趕上行駛而來的公車，難得不用花時間等候。車上有幾名老人，坐在前方的博愛座彼此間聊，手上大多提著菜籃，剛從午市採買完，準(zhǔn)備回家。

    老一輩總是特別健談，管雙方認(rèn)不認(rèn)識，相逢便是緣，搭公車順便交朋友。

    他們的話題多圍繞著日常，或是抱怨現(xiàn)今的菜價。兩名年輕人攜手掠過他們的時候，有位老婦人樂呵呵道：「俊男美女啊。」

    旁邊牽著她的老先生聞言，也點頭附和妻子。

    向蒔玖禮貌笑笑，溫涼也面帶笑意。

    在熟悉的位置上坐下，外頭冷，車窗緊閉，導(dǎo)致車內(nèi)有些不通風(fēng)。溫涼松開圍巾，隨意放在腿上。

    窗外忽地下起淅瀝瀝的小雨，好在雨勢不大，馬路上的騎士紛紛停在馬路旁，迅速換上雨衣。

    望向自己的小包，再看了眼溫涼空蕩蕩的雙手，向蒔玖懊惱，「……沒帶傘。」

    忘記看天氣預(yù)報了。

    k市鮮少下雨，冬天更屬于乾冷季節(jié)。好巧不巧，為數(shù)不多的雨天就被兩人遇到。

    希望雨勢就保持這樣，不要變強才好。最好的情況，便是在他們下車之前放晴。

    溫涼倒是不太在乎，他打了個哈欠，身子微微往下滑，尋到一個舒適的角度。接著，腦袋輕輕一歪，靠在了向蒔玖的肩膀上。

    左肩突然一重，向蒔玖下意識扭過頭，臉頰就被他的發(fā)梢蹭過，有些癢意。

    聲音不自覺放輕，她垂眸，「昨天很晚睡嗎？」

    「……嗯?！顾H眼，從喉嚨發(fā)出淺淡的一個音。

    昨晚熬夜趕一個委託，對方是急件，價格開很高。

    大致能猜出原因，便沒再打擾他。向蒔玖笑了下，任由對方靠著，目光靜靜投向窗戶外頭。

    他的呼吸聲近在咫尺，規(guī)律且平穩(wěn)。手逐漸松開，腿上的圍巾險些滑落，幸好向蒔玖及時接住。

    改為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大約十分鐘過去，雨便停了下來，馬路上濕了一片，好在沒有水洼。

    倏然間，車身小幅度地上下?lián)u晃了下，估計是開到窟窿處，司機在前頭用臺語朗聲道：「拍謝??！」

    前面的老人們絲毫不在意，朝司機擺擺手，緊接著話題就轉(zhuǎn)到了k市凹凸不平的道路上。

    一個短暫的小插曲，沒有驚擾溫涼，對方靠在她的肩上睡得深沉。

    看來是真的很累了。

    雨停之后，外頭很快放晴，暖和的太陽光灑落大地，照耀在沾滿雨水的樹梢上，閃爍著銀白色的亮光。

    一小片淡淡的彩虹掛在樹上，不太明顯，沒有人察覺。從底下走過的路人只要抬頭望上一眼，便能發(fā)現(xiàn)雨后難得的風(fēng)景。

    原本因為突如其來的下雨，導(dǎo)致有些鬱悶的向蒔玖，心情頓時明朗起來。

    慢慢轉(zhuǎn)過頭，望向溫涼恬靜的睡顏，她悄無聲息地笑了。

    公車到站，前方博愛座處，那名老先生率先站起，緊接著才溫柔地將老伴扶起。他的右手腕掛著滿滿一大袋的菜，左手牽著對方，兩人慢慢下車。

    牽著的手，從始至終都未曾放開過。

    望著年邁的他們，向蒔玖闔上眼，情不自禁想像著她與溫涼老了以后的生活。

    大概，也是像他們一樣吧。

    到那時候，兩人依舊會坐在這個熟悉的后排位置。累了，彼此倚靠著歇息。準(zhǔn)備下車的時候，手也絕對不會放開。

    后門關(guān)上，公車再度行駛在道路上。那對老夫妻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漸漸消失在視野當(dāng)中。

    她好像，一直沒有對溫涼說過那句標(biāo)志性的話。

    唯一一次鼓起勇氣，是計劃要在畢業(yè)告白的時候。只可惜，因為種種因素，她沒能說出口，反倒是溫涼搶先一步。

    確定關(guān)係那日，他們誰都沒有說，因為彼此心意明瞭。

    只不過，向蒔玖還是想要將遲來已久的這句話，說給他聽。

    難得，有些緊張。

    他沒有醒。

    ……這次，就先當(dāng)練習(xí)。

    緩緩吸一口氣，向蒔玖抿了下唇瓣，嗓音輕輕的，在他耳際響起，「喜歡你?！?/br>
    ……心跳很穩(wěn)定，身體溫度也沒有任何變化。

    向蒔玖松了口氣，稍微安心下來。

    想必到時候，她可以順利地說出口。

    幾秒鐘過去，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將視線轉(zhuǎn)回窗外。

    身旁，卻驀地傳出男人的聲音，染上剛睡醒的沙啞，回應(yīng)她的話，「……我也喜歡你?！?/br>
    向蒔玖愣怔，呆滯了片刻，心跳忽地加快起來，脖子的溫度也逐漸增高。

    就在她告白的前幾秒鐘，溫涼正好醒了過來。半夢半醒間，就聽到她的聲音，然后反射性回應(yīng)。

    忍不住拉了拉毛衣領(lǐng)子散熱，她有些后悔今天選擇穿高領(lǐng)。

    輕咳了聲，她忍不住嘟嚷：「……你一直醒著嗎？」

    對方仍然闔著眼沒動，意識卻逐漸回攏，「剛醒?！?/br>
    「──幸好?！?/br>
    幸好醒了過來。

    否則，就錯過她的告白了。

    簡略的兩個字，意思雙方心知肚明。

    兩人十指緊握，又朝彼此靠近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