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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聚會,只是簡單地吃個飯罷了,卻是唯一全員到齊的一次。 按照慣例,請店員掌鏡,留下大合照紀念。經(jīng)過四年的洗禮,如今已然踏入社會,所有人的心境都有所改變,拋卻稚嫩,變得更加成熟。 可是眼下,他們彷彿回到高中時期,那段最難忘懷的青春歲月,臉上洋溢著天真燦爛的笑容,珍惜當前的時光。 畢竟,這一次的全員到齊,他們足足等待了四年。人生沒有多少個四年,也許這便是最后一次了。 「要拍了喔,」店員喊了聲,「三、二、一!」 喀擦一聲,相機將他們的笑容定格在二十二歲這一年。 畫面的中間靠右處,向蒔玖與溫涼肩并肩,后者將胳膊搭在她的帽子上,而前者一臉不滿,側過臉瞪向他。 男人眼底狡黠,彷彿惡作劇般,手上的動作無比幼稚。 這熟悉的舉動,不禁令向蒔玖想起床頭的那張照片。拍完照,四年前的他就故意把氣球刺破,害她嚇一大跳。 于是不自覺提防他,導致畫面里就他倆沒看鏡頭。 自從知道兩人關係如常后,大家又恢復口無遮攔的狀態(tài),肆無忌憚地開始打趣,「太可惡了吧,這兩人連拍個照都可以秀!」 聞言,向蒔玖錯愕不已,這到底是如何解讀的? 她摸出手機來,點開班群里那張照片,身旁鬧哄哄一片,唯有她靜靜地凝視著畫面。 半晌,如同妥協(xié)一般,她輕輕嘆了口氣。 然后隨著自己的心,按下了儲存圖片。 離別之際,大家都刻意放慢步伐,拖拖拉拉的,話題東扯西扯,都不太想離開。 只是,最終他們還是得面對現(xiàn)實,與舊友不捨分別,回歸各自的生活。 溫涼手插口袋,一陣涼風拂過,忍不住聳起肩膀,遮擋裸露在外的脖子。聲音透過口罩傳遞而出,帶著她熟悉的語調(diào),「搭公車嗎?」 出門時還沒有到特別冷,所以他便沒戴圍巾,哪曉得自己似乎估計錯誤。 班長照樣搭捷運回去,他自覺不當電燈泡。道別的時候,還遭到向蒔玖調(diào)侃,要他切記不要再迷路。 對方實在是有苦說不清,分明是手機導航的問題。 公車路線前年改了,從這里回他們家,中途還得轉車。 只不過偶爾放慢生活步調(diào),悠間地回家也不錯。 正逢周日,公車亭沒有多少學生,只有零星幾位民眾,或坐或站地等車。 本來向蒔玖想要去坐著,畢竟離下一班車來的時間,還足足有十五分鐘。 誰曉得溫涼竟然把她拉到一旁人行道,正是陽光充足的地方。 「但我腿會痠?!顾室獾箅y,眼底卻浸染著笑意。 知道他怕冷,純粹想汲取太陽光的溫暖。 男人聞風不動,只輕飄飄地睨她一眼,抬手將口罩壓緊,看不清底下的神情,「但是我想和你待一起?!?/br> 言下之意,即便知道向蒔玖腳痠,也沒有要妥協(xié)的意思,只得委屈她了。 對于他直白坦蕩的情話,向蒔玖不自在地摸了下耳垂,緊接著將帽子摘下,也不理會有些凌亂的發(fā)頂,而是微微踮起腳尖,把帽子戴在他的腦袋上。 這頂漁夫帽的頭圍本就大了些,給男生戴正適當。 盯著她頭頂翹起的幾縷發(fā)絲,令他忽地記起幾個小時前,向蒔玖說的那一句話。 ……說完就跑的那句。 瞥了眼其馀等候公車的人,沒有人在關注兩人的一舉一動。 于是,溫涼驀地伸手,輕柔地將她的頭發(fā)撫平。下一秒,語出驚人道:「親一下?」 向蒔玖頓時一愣,她驚慌地回頭看了眼其他人,而后宛如做賊心虛般,把他拉到幾步遠的樹蔭底下。 公車亭下的人下意識投來視線,不到半秒就挪開,絲毫不放在心上。 向蒔玖仍抓著他的手沒有放,微微湊近,刻意壓低嗓音,氣沖沖的,「這在外面!」露在外頭的耳朵卻有些紅。 他挑眉,單手俐落勾下口罩,懶洋洋地笑了,任她牽著自己。模樣瞧著挺乖,說出來的話卻跟流氓似的,「在家里就可以?」 被溫涼的問題搞得啞口無言,向蒔玖抓著自己包包的鏈條,腦袋搜刮不出半句可以回答他的話。 然而男人卻不放過她,指尖輕輕掃過她的掌心,和她算起帳來,「你剛剛吃飯之前說了什么,這么快就忘記了?」 她張了張嘴,莫名心虛起來,「??沒?!?/br> 怎么可能忘記。畢竟是自己親口放出去的話,她也沒有感到后悔。 這不是,想說回家再私底下談嗎? 像是擁有讀心術似的,僅憑向蒔玖的表情活動,溫涼就能推敲出對方的想法。 于是他不滿地輕嘖一聲,「還說等不及,這不是挺有耐心的?」 她一直以來都吵不過溫涼,無論是小時候,還是長大之后。 眼角馀光瞥見,他們等待的那輛公車已經(jīng)在路口停紅綠燈,比估計時間早到。向蒔玖再度踮起腳尖,試圖將自己的帽子抽回,「還我!」 「才不要?!顾习肷砦⑽⒑笱觯缓笠话炎プ∷鱽y的手,自然地塞入自己口袋內(nèi),戴好口罩,步履悠然,「走吧?!?/br> 望著他的背影,向蒔玖氣很快就消了,她更多的是無奈。 車上座位多,兩人成功獨佔最后一排座位。習慣是深深刻在身體內(nèi)的,原本溫涼走在前面,卻忽然停下來讓她先走。 她自然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溫涼就坐在左側。 坐著總比站著舒服,向蒔玖愜意地呼出口氣,左手仍是放在他口袋內(nèi),任由對方揉捏把玩。 女孩子的手終歸和男生不同,軟軟嫩嫩特別好摸,而且她的手心還暖呼呼的,具備暖暖包的功能。 「……對了,你堂姊她,沒出什么事情吧?」坐在熟悉的位置上,他不經(jīng)意想起那次公車上的偶遇。 大致上能猜到她正是在那天去錄製「let'sbattle!」的,畢竟節(jié)目上的服裝也相同。 可惜的是,向蒔玖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 所以,便也聯(lián)想到這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新聞。 提及曹琬英,難免又想起四年前那個不成熟的自己,以至于表情有些難以言喻。 向蒔玖被他的表情逗笑,安撫般勾過他的小拇指,「沒有啦,你放心?!?/br> 其馀的,她沒有多提。 「改天,帶你見見她?」 「好?!?/br> 自從大學畢業(yè)后,曹琬英就搬回k市,之后就再度定居下來。雖然偌大的房子內(nèi)依舊只有她一個人,但是曹琬英已經(jīng)不會再傷心苦惱了。 公車輾轉抵達他們家,晚飯時間都快來臨,中午的聚會他們實在拖了很久。 兩人卻沒有回家,而是一路晃悠,步伐緩慢,來到了熟悉的公園。 傍晚的夕陽,為整個公園鍍上一層懷舊般的暖橘色。 只有幾名老人在涼亭下做cao,難得沒有小孩子的身影。 他們兩個,倒是勉為其難還能稱得上孩子。 靠在單槓上,向蒔玖小幅度動動手指,溫涼便會意過來,松開掌心。 兩人握了一路,手心皆是guntang的溫度,她伸展了下身軀,接著握住單槓,往后一跳坐了上去。 一陣風吹拂,樹葉被吹得嘩嘩作響,向蒔玖舒服地瞇起眼,雙腿不自覺前后擺盪。 旁邊站著的溫涼,卻是抖了抖肩膀,撇頭低低乾咳兩聲。 他還是這么怕冷,怪不得又染上感冒。不像自己,上次感冒似乎是在遙遠的大學二年級。 「聽我mama說,你在當助教呀?」 他先是清清嗓子,喉嚨舒服一點,才開口回答:「嗯?!?/br> 說完,他又咳了兩聲,向蒔玖聽不下去,果斷從單槓上跳下來,匆匆忙忙推著溫涼的背,「回家吧,不然等等感冒又嚴重起來?!?/br> 兩人這次快速回到家,見她真有直接進家門的趨勢,溫涼眉毛抽了下,攔住她,「你是不是忘記什么?」 「忘記什──」向蒔玖是真的沒有想到,只不過經(jīng)他提起,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路上沒什么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路燈啪一聲亮起。好巧不巧,兩人頭頂上方就有一盞路燈,讓彼此臉上的神情一覽無遺。 「??先把帽子還我?!?/br> 溫涼這次依她了,果斷脫下帽子,輕輕扣在她腦袋上。 眼前暗了不少,確保成功發(fā)揮到帽子的遮蔽功能后,她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告訴你一個秘密?!?/br> 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tài),溫涼彎下腰側過臉,極其配合,貼心地將耳朵朝向她的正面。 向蒔玖雙手抓住帽簷,不著痕跡地往下壓。 然后開口:「其實,在高三畢業(yè)聚會那天??」 她不自覺紅了臉,來回深呼吸后,一鼓作氣道:「我本來,要跟你告白的?!?/br> 男人愣怔在原地。 一時不察,向蒔玖便迅速轉過身,溜出幾步遠。 沒等他出聲,她又回過頭來,將帽簷徹底抬高。 露出含笑的一雙眼睛,臉頰有些紅,可愛的酒窩令他有片刻失神。 向蒔玖拔高聲音,嗓音清脆明亮,「下次見!」 那三個字,忽地闖入他的耳膜,重重地撞擊。 「──男朋友?!?/br> 冷風吹來,拉回他走遠的思緒。 卻絲毫不覺得冷。 ……向蒔玖就像他專屬的小暖爐似的。 無論是她的體溫,亦或是剛才那句話。 人已經(jīng)跑得沒影,溫涼卻低下頭來,默默彎起唇角,無聲輕笑。 這是晚了一步,卻又不算遲來的頭銜。 下次見。 ──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