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考大學，明年也就好了。

    明年會是天翻地覆的一年。

    許問有些不放心，再三跟冬生確定：“我說的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倍杪暤?。

    “餓肚子或者大奶奶做的飯吃不下該怎么辦？

    “到供銷社拿吃的?！?/br>
    “對！但這是我們的秘密，不能告訴別人哦！”許問點頭，她跟供銷社商量好，存了一部分錢在供銷社，如果冬生來買東西就劃賬。

    不讓冬生告訴別人就是怕大伯和伯娘多想。

    “想麻麻的時候怎么辦？”

    “到供銷社打電話給麻麻。”

    “電話號碼能記得嗎？”

    “記得，是……”

    許問當然沒有電話，但是學校傳達室有，她回去會找大爺幫忙。

    至于冬生，供銷社就能打電話。

    大伯叫路建設，可能一直當官的原因，較一般社員威嚴一些。

    倒是大伯娘比較熱情，許問娘倆一進門，就拉著冬生給他水果吃。

    許問把帶來的酒和其他吃食都放在地上，“大爺，大媽，給你們添麻煩了?！?/br>
    “看你這孩子，都一家人客氣啥？冬生也是我孫子，我們帶他應該的?！?/br>
    許問當然不會把這種話當真，“大爺，大媽，我還有個事得麻煩你們。是這樣的，我給冬生報了幼兒園，需要麻煩你們一早一晚接送下，學校會管飯。”

    大媽怔了下，下意識看向大伯。

    大伯點點頭，“行?！?/br>
    許問又寒暄了幾句，眼看時間來不及了才離開。

    大伯和伯娘送她到門外。

    大伯開口：“你這孩子，有心了！你放心，我在，冬生不會再受委屈?！?/br>
    許問怔了下，明白大伯其實是清楚冬生在小叔家的遭遇，這是跟她承諾。

    她真誠道謝：“謝謝大爺、大媽?！?/br>
    等許問走遠，伯娘收了笑，撇撇嘴：“你這侄媳婦兒是什么意思？她給老三家五塊錢就給咱點東西？”

    大伯瞪了她一眼，“東西不要錢買啊？不光要錢還要票呢！她拿來的東西不比五塊錢少。你別學老三家眼皮子淺。再說許問什么意思你真看不出來？”

    “不就怕咱跟老三家一樣，花了錢不好好帶孩子？”

    “知道就別學老三家，丟人現(xiàn)眼還不覺事！”

    “哪丟人了？幫著她帶孩子給幾塊錢咋了？”

    “這孩子姓路不姓許！人家許問是后媽你是叔輩親奶奶！誰幫誰？你跟弟妹倆人加起來過一百歲了還沒人家一個二十歲的女同志懂事！

    許問為什么給孩子報幼兒園？還不是想著少占咱們點時間，讓咱忙家里事。

    人家送來吃喝，就讓咱一早一晚接送下孩子，你還想怎么著？

    我警告你，你別學著弟妹小心眼！孩子放在家里你就上點心。再弄得孩子跟沒爹娘似的，傳出去人家笑話的不是許問這個后媽，是咱們！親爺爺奶奶還不如個后媽。到時候被人數落，你不嫌丟人我還覺得臉上無光呢！”

    伯母雖然有點不服氣，但是習慣屈服于大伯的威嚴，也沒說什么，見他倒背手往外走，問他：“你這是去哪？”

    “去找老三！”

    許問提心吊膽了一周，只接過冬生一個電話。

    不過電話里的冬生挺開心，就說想她了才打電話，還告訴她在幼兒園認識了不少的新朋友。

    許問這才略松了一口氣。

    一到周六放學，許問就迫不及待地趕回家。

    大伯是隊長，不用去地里干活。

    許問到的時候，大伯在跟冬生下棋。

    這次的冬生很干凈。

    冬生看見許問蹦了起來：“麻麻！”

    許問彎腰抱起他，跟大伯打招呼：“大爺?！?/br>
    “來了？”

    “嗯，剛放學。那大爺我先帶冬生回去了？”

    “吃了再走吧！”

    “已經給你們添好幾天麻煩了。冬生這么大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比較鬧人。你跟大媽還是吃一頓安靜飯休息一下吧！”許問婉拒，放下冬生，教他，“跟爺爺再見?！?/br>
    大伯見許問真要走，也沒強留，吩咐伯母：“把冬生衣服給拿出來?！?/br>
    伯母系著圍裙，一手拎著鏟子一手拿了冬生的包袱給許問，也是留她：“問問，你們吃了再走吧？”

    “謝謝伯母，我們就不吃了?！痹S問不會傻到把客氣話當真。

    等許問走遠，伯母感慨：“別說，遠征這挑媳婦兒的眼光還真不錯。這剛從學?；貋砭桶桶挖s過來了！待冬生比親的還親。”

    大伯瞪她一眼：“人家有文化，度量比你們大！快去做飯吧！菜都糊了。”

    不知道是冬生上幼兒園的關系還是大伯敲打了小叔的關系。

    輪到叔嬸帶冬生時，也沒再像第一周那樣怠慢冬生。

    許問松了一口氣。

    許家也是忙得如火如荼，一周不見，許秋石跟許聞足足往前墊了三米寬。

    他們家沒有牲口，都是爺倆借了小推車，一車車的從一里地開外往回推土。

    現(xiàn)實版的愚公移山。

    各自忙碌中，時間打馬而過，眨眼就到了秋收時節(jié)。

    秋收對老百姓來說是最重要的事，這事關一年的收成，全隊上下沒有閑人還天天加班。

    就連許問這周末放學之后也會有長達半月的秋收假。

    可在機械化不發(fā)達的七七年，多數工作都是人工完成，半個月不夠。

    不等許問放假，各個生產隊已經陸續(xù)投入到繁忙的收秋中，經常會忙到半夜，谷倉日夜不離人。

    不管是許家人還是路家人都忙到昏天暗地。

    這一忙就會疏忽照顧孩子。

    這天許問下午下課，被門衛(wèi)大爺喊?。骸岸o你打電話了！”

    門衛(wèi)大爺每周最少給她們娘倆傳一次話跟母子都很熟，有時候趕上許問上課，他還會跟冬生閑聊幾句。

    許問抬腕看了眼表，有些納悶冬生怎么這個點打電話給她。

    平日里冬生都是中午打電話的。

    許問小跑到傳達室，接起電話：“冬生？”

    冬生有氣無力的哭喊：“麻麻，我好難受！”

    “你怎么了？”

    “我肚肚痛，我好冷?！?/br>
    “你生病了嗎？小奶奶呢？”

    “奶奶去曬谷場了。麻麻我好冷。”

    現(xiàn)在正值秋老虎，早晚雖涼了點，但是跟冷也不沾邊。

    許問皺眉做了決定：“冬生，你先把電話給服務員。”

    等服務員接了電話，許問請求她：“你能不能幫我看看孩子是不是發(fā)燒了？”

    “稍等?！边^了會兒服務員道，“他好像沒發(fā)燒，但是整個人特別沒精神，不知道哪里不對勁?！?/br>
    “能不能麻煩你把他送到隊里的衛(wèi)生室。我馬上就回去！謝謝！”

    第35章

    許問讓李蕓幫自己跟老師請假,  騎了自行車往回趕。

    三十多公里的路，許問只騎了一個半小時,  蹬自行車用力到胸腔里像著了火一樣。

    她兩輩子從來沒這么拼過。

    微涼的秋天夜里,  整個人像剛洗完澡一樣渾身衣服都濕透了。

    生平第一次知道心如急焚是這么煎熬。

    這條走了一年的路，第一次那么漫長沒有盡頭。

    冬生可千萬不能有事。許問暗暗祈禱。

    終于到了衛(wèi)生室，許問把自行車往路邊一扔,  氣都沒喘勻就往里面跑。

    生產隊的衛(wèi)生室不大，一共兩間連通的屋子，一間充作診室，一間放著幾張病床和兩排椅子供病人輸液和休息。

    診室里面正在爭執(zhí)。

    “小孩子換季感冒拉肚子是正?，F(xiàn)象！拉肚子還能敗火！多大點事就要去醫(yī)院？”嬸娘不滿地跟醫(yī)生抗議。

    “這孩子都脫水了還敗火呢！再不送醫(yī)院就出人命了！”診所大夫皺眉建議。

    “咱農村孩子都皮實！哪那么嬌貴？都這個點了我還得回去做飯呢！你先給他打個針，明天等他媽回來了再往送醫(yī)院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