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華滿意：“這就簡單了?！?/br>
    羅焰：“我給郡主挑兩個懂事的帶隊(duì)，羅十九，弓三，有事吩咐他們?nèi)マk?！?/br>
    寧安華想起一個人，問：“羅十八怎么樣了？”

    林如海查甄家一案時，是羅十八和羅十一兩人先來相助。寧安華和他們共事一個月，替林如海抓住了三個刺客，擋了四次下毒。后來，羅十一留在林家，羅十八卻再沒見過。

    羅焰停下了。

    他轉(zhuǎn)身：“十八……沒了?！?/br>
    寧安華：“……沒了？”

    羅焰看向行宮：“他帶儀鸞衛(wèi)五百員守行宮東北門……”

    儀鸞衛(wèi)個個是精銳，禁衛(wèi)同樣也算精銳。文津樓和四面云閣的禁衛(wèi)被埋，東北門的儀鸞衛(wèi)也被地動折損了近一半人手。沒有任何援軍，他們以不到三百人敵叛軍三千，斬殺一千二百余人后，全部死在叛軍刀劍之下。

    他看到了他們苦敵不支，卻選擇了和寧夫人……郡主一起救援蓬萊殿。

    寧安華也停了一會：“我會替他多上一炷香。”

    羅焰：“好?！?/br>
    他加了一句：“多謝郡主?！?/br>
    到了帳中，寧安華把身上的四品指揮僉事令牌還給羅焰，羅焰換給她從三品指揮同知的，沒問她昨夜向他要令牌都做了什么。

    他又點(diǎn)了五十人，有四成是女子，令她們貼身護(hù)衛(wèi)。

    羅十九便是女子，位居正六品司衛(wèi)。她帶另外十九個女子隨寧安華回內(nèi)帳準(zhǔn)備。余下三十人，先與禁衛(wèi)三百員會合。

    送走寧安華，羅焰欲繼續(xù)回行宮，卻有屬下急行找來，在他耳邊回了幾句。

    羅焰兩腮緊咬，眼中似有火光迸射：“確定招出的是穆家？”

    屬下忙道：“實(shí)是他自行招出，并未有過任何誘導(dǎo)！”

    羅焰：“隨我去回稟陛下！”

    屬下急忙跟上羅焰的腳步，走了一半，恍然驚覺這是他第一次見指揮大人有這等表情。

    他好奇之下，忙又大膽抬頭，卻發(fā)現(xiàn)羅焰面上已平靜如水，似乎他方才看到的都是錯覺。

    第99章 師徒

    四個時辰前。

    京城。

    天光將暗, 暮色未至。

    羅十一殺了數(shù)十叛軍，從墻外跳回林宅，急令林平、白三等帶人守好門戶, 顧不得多解釋，又急命：“青兒, 快帶松兒蓁蓁去立幽堂！”又命檀衣、檀袖：“若有火箭射進(jìn)來, 立刻取水滅火！快去！所有女子都去花園！”

    只看羅十一身上有多少血，語氣有多嚴(yán)厲, 寧安青就知道外面的情況是多么嚴(yán)峻。

    她擔(dān)心jiejie, 但眼下最要緊的是保護(hù)好jiejie的孩子。

    寧安青一手拽松兒, 一手拉蓁蓁要走，又瞥見羅十一左臂似乎有傷口：“十一先生……”

    怕身上的血腥氣熏著她，羅十一沒有邁出向前的腳步, 只命：“快走！檀衣檀袖，抱著你們哥兒姐兒走！”

    丫鬟婆子們匆匆去花園，羅十一看著院中的男子們：“我不瞞你們, 外面有叛軍是沖著林家來的，想來捉走你們青姑娘、松哥兒和二姑娘。我已經(jīng)向儀鸞衛(wèi)求援, 援兵很快就到。你們只需和我守住最多三刻鐘。守住家門, 你們太太老爺回來自然有厚賞。誰若說怕死，不敢守, 現(xiàn)在站出來，自覺點(diǎn)讓人捆上，到柴房里別添亂。誰若敢臨陣脫逃，或敢叛了, 不用你們太太發(fā)話，我可以立刻了結(jié)了他的性命！”

    說著, 她舉刀指向正分派人手的林平，又指向白三。

    刀身上黑紅的血跡已經(jīng)凝固。

    林平盯了一眼刀尖，向后喝問：“有誰不敢誓死守住林家？誰不敢誓死守住青姑娘、松哥兒和二姑娘？”

    院中僅有不到四十個男子，卻并無一人站出來。

    羅十一面色稍霽：“還有些血性?！?/br>
    她道：“第一批來的人我已殺了幾個，他們回去調(diào)人手，還有約一刻鐘到。等人到了，你們會射箭的向外射箭，不會的，我記得家里有預(yù)備修園子的青磚，廚房里有油有火，拿著往外砸就是。”

    說完，她飛身上墻，又要出去。

    林平忙問：“先生還要去何處？”

    羅十一看他：“去殺人?！?/br>
    一刻鐘后，林宅果被數(shù)百叛軍包圍。

    領(lǐng)頭的自稱是東城兵馬司千戶，在外勸降：“交出林海的子女，余者不殺！”

    有年輕沉不住氣的小廝這就要向外丟磚頭，被白三看見，一把拽?。骸霸俚鹊?！”

    那千戶連叫三遍，門內(nèi)無人應(yīng)聲。

    他冷哼一聲。

    門外一陣凌亂的腳步，有人拉弓。

    “咻”地一響，一支箭飛進(jìn)來，斜斜釘在了磚縫里。

    林平生出急智，向一個小廝耳語幾句。

    那小廝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向外喊：“官、官爺稍待！小的們先、先進(jìn)去找人……”

    千戶大笑：“給你們一刻鐘！”

    林平點(diǎn)了五個人，讓他們沿著不同的路，快速跑進(jìn)去再跑回來，往返兩次，再都悄悄回來。

    五個人依言跑走，因有人太緊張，腳下絆蒜，磕在地上，旁人低聲埋怨他，還更真了。

    白三對林平豎起一根拇指。

    林平心跳得極快，幾乎是每呼吸兩三次就看一看懷表。

    半刻鐘了……大半刻了……馬上就一刻了……

    他又讓三個小廝悄悄過去，再快些跑回來，看能不能繼續(xù)拖。

    在指針馬上指向一刻，林平的心要跳出喉嚨口之前，門外，千戶破口大罵：“**三百個人還抓不住他一個人？****一群廢物！”

    他罵完屬下又向門內(nèi)罵：“把兩個**崽子弄出來還要多長時間——”

    林平聽得火氣上涌，趁門外還沒反應(yīng)過來，招手命：“給我砸?。?！”

    一時間，羽箭、青磚、火油、火折子齊出，先著火的不是林宅，反而是門外的叛軍開始哀嚎。

    林平險險躲過一支射進(jìn)來的箭，又把一個屁股中箭的小廝往旁邊踹了一腳，讓他也躲過箭，心里慶幸老爺和十一先生習(xí)武，他也跟著學(xué)了幾招，又早已把漫天神佛念遍。

    太太保佑，老爺保佑，十一先生，你說援軍三刻鐘到，援軍可得到?。?/br>
    ……

    不遠(yuǎn)處的巷中。

    若叛軍只有刀劍，羅十一能在幾刻內(nèi)把這三百人磨光。可叛軍手中有強(qiáng)弓，她只能且戰(zhàn)且躲。

    往日干凈熱鬧的街巷上已臟污混亂一片。

    秋日新鮮的瓜果被踏爛，和人頭一起滾在泥土間。一擔(dān)豆腐被打落在墻上，黃白的碎渣汁水順著墻壁淋漓下來。

    羅十一殺掉身邊最后一個叛軍，左手摸向后背，將扎進(jìn)她肋間的羽箭掰斷，箭桿隨意丟在地上，扶在墻邊輕喘。

    她腳邊不遠(yuǎn)處，除了二三十個叛軍的尸首，還有一對兒才五六歲的小男孩。

    他們手挽著手，身子疊在一起，烏黑的眼珠瞪大，早已失去了亮光。

    是親兄弟還是堂兄弟、表兄弟？或者只是鄰家的玩伴？

    羅十一吞下一粒藥，麻痹痛覺，割掉一片叛軍的衣服擦了一遍刀身。

    這柄刀是她升七品時得的賞賜。

    時隔六年，終于又見血了。

    她揮刀指向上方：“出來！”

    一人現(xiàn)出身形：“你竟沒退步?！?/br>
    看清來人是誰，羅十一放松一喘：“廢話少說，快去林家?guī)兔?！?/br>
    有安華這樣的好學(xué)生，她怎么可能退步。

    弓九揮手，身后數(shù)十人激射而出。

    有兩個人留在最后，割開羅十一的衣服檢查了傷口：“沒傷及心肺，取出來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

    ……

    兵部五城兵馬司負(fù)責(zé)京中巡捕盜賊、疏理溝渠等事，不比禁衛(wèi)、十二門守軍等正軍訓(xùn)練有方，內(nèi)中拿餉銀混日子者眾。弓九帶五十儀鸞衛(wèi)，輕輕松松把圍著林宅的余下二百余叛軍拿下，將那千戶和幾個副手五花大綁，向林平要了一處空屋，提進(jìn)去審問了。

    隨著屋內(nèi)傳出來的叫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凄慘，林平對這些人的恨意里也不由添了點(diǎn)可憐。

    林宅男子負(fù)傷者過半，所幸并無死者。

    弓九帶來的人幫忙收拾戰(zhàn)場，治療傷者，弓九親自給羅十一取箭頭。

    羅十一盯著弓九的袍角：“你都升了五品千戶，不在宮里護(hù)衛(wèi)太后皇后，也不去承恩公府，怎么到這來？”

    弓九手上動作極細(xì)，語氣卻冷淡：“宮中人手足夠。承恩公府幾處也都有千戶過去?！?/br>
    他提醒：“忍住，要開始挖了?！?/br>
    就算吃了藥止疼，剜rou剔骨的痛楚還是讓羅十一出了不少冷汗。

    弓九給她看了箭頭，便讓兩個女儀鸞衛(wèi)進(jìn)來，替她上藥包扎，擦洗身體。

    羅十一連發(fā)絲里指甲內(nèi)都是血，在屋里洗了五盆冷水，才勉強(qiáng)算是洗凈。

    后背的傷口不好牽動，她請兩個女儀鸞衛(wèi)幫忙挽了頭發(fā)，問清弓九在書房東廂房，正由寧安青陪著。

    她快步過去，邁入房中：“青兒？”

    寧安青雙眼一亮，起身正要撲到她懷里，被弓九用指尖捏住一塊袖子：“你先生受傷了，別動。”

    寧安青立時站住，想一了想，看向弓九：“請問九先生，十一先生傷得重不重？”

    弓九松開這一角軟緞：“重。最好半個月內(nèi)不要下床，兩……三個月內(nèi)不許拿刀，也不許沾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