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這是什么意思？”

    “我知姑娘不愿進(jìn)府傳信，可…性命攸關(guān)，望姑娘三思?！?/br>
    晴兒跟在若芯身邊多年，不是沒見過做大夫的嚇唬病人，可齊宏毅這樣駭人神色她還是頭一次見，心里一松動，便接了那信。

    第二日，她一早便遣長生去劉府西角門找賴兒，托他去告訴姨奶奶，要進(jìn)府看她。

    若芯聽了賴兒的稟報，掐指算了算，知晴兒已足月，便囑咐他帶小廝抬一乘小轎，去草堂胡同小心將她接了來。

    待晴兒扶著肚子從外走進(jìn)來時，若芯忍不住罵她：“都快當(dāng)娘的人了還這樣莽撞，有什么事不能叫人來說的，非得挺著個肚子瞎折騰?！?/br>
    晴兒被蓮心等人扶著坐下，沖若芯嫣然一笑：“我一是想姑娘了，二是快生了，心里頭害怕，想跟姑娘說會子話?！?/br>
    她一面說，一面眼波流轉(zhuǎn)，話沒說完，就給若芯使了個大大的眼色。

    若芯意會，先支了旁人出去，又招手叫過蓮心，附耳囑咐道：“我同晴兒說會子話，你去門口看著，別叫人進(jìn)來?！?/br>
    蓮心一出去，晴兒便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若芯只當(dāng)是齊宏毅跟從前一樣，給她寫了封無關(guān)緊要的問候信，按下沒看，嗔怪道：“不是告訴過你了，莫要再給我送信了，二爺十分忌諱這事，叫他知道了，少不得斥責(zé)你和長生一頓，可別驚了你的胎。”

    “可齊公子說這事性命攸關(guān)，叫我一定要送進(jìn)來?！?/br>
    聞言，若芯腦中一驚，慌忙展開那信看了起來。只看著看著，不由紅了眼圈，怎么都沒想到，他竟然知道了。

    晴兒不便起身，伸手去握若芯抖個不停的手，忙不迭問：“姑娘怎么了？”

    若芯抹了抹眼睛，只道沒事，知晴兒認(rèn)不全字，必是沒看過這信，也不打算讓她知道各中內(nèi)里，便走到書案旁，也提筆給齊宏毅寫了封信，囑咐晴兒務(wù)必親手交給他。

    晴兒沒多問，將信塞到衣襟里，又同若芯說了幾句閑話，想著她的囑托，便起身告辭，依舊坐來時的小轎回去。

    劉府西角門

    賴兒小心翼翼將晴兒扶進(jìn)轎子里，又千叮嚀萬囑咐抬轎的小子們走穩(wěn)當(dāng)些，才轉(zhuǎn)身回府。

    他一如往日般，搖頭晃腦的哼了兩句小曲兒，想回府去找人吃酒，只一跨進(jìn)大門，就被三個小廝反手摁在了地上。

    “你姥姥，松開，知道小爺是誰嗎？小爺可是伺候鈺二爺?shù)娜?。?/br>
    他臉貼著地，掙扎著一抬眼，就看見一雙黑底紅面兒的繡花鞋走到他跟前停了下來。

    摁著他的小廝松了松手，賴兒這才直起半拉身子，見紫嫣站在他面前瞪著他，再不敢胡說八道。

    紫嫣沒等他討?zhàn)?，就一巴掌呼了過去。

    “王八小子，就知道你不干好事，誰讓你把晴姑娘抬進(jìn)來的。”

    “jiejie明鑒，是晴姑娘自己要進(jìn)來的，奶奶和jiejie都知道這事啊?！?/br>
    紫嫣氣的渾身發(fā)抖，又一巴掌打到他另半邊臉上，力氣一點(diǎn)不含糊：“還敢頂嘴，方才奶奶寫了封信，叫她給帶出去了?！?/br>
    晴兒進(jìn)府來不打緊，她不嫌累跟奶奶說一天的話也不打緊，可她竟然不長記性，又給奶奶傳送書信，這不是給紫嫣找事又是什么，傳信的事若再出一回，莫說連累她丟了差事，二爺氣極了，怕不會發(fā)落了她出氣，紫嫣光想想都覺害怕，幸虧她提前知道晴兒要來，叫了個心腹小丫頭盯著，可緊趕慢趕，也沒能趕回來攔下她。

    賴兒被紫嫣打的眼冒金星，心里罵道，這娘們手勁真他媽大，比個男人還厲害。

    紫嫣心里思忖著該如何補(bǔ)救，又想她即便趕回來了，也沒甚用，總不能真從晴兒衣襟里搶出那信，到時再驚了她的胎可了不得。她揉了揉略微發(fā)麻的手，在賴兒面前來回踱著。

    她腦子一轉(zhuǎn)，對賴兒道：“還沒走遠(yuǎn)，你現(xiàn)下跟上去，想辦法把那信偷出來，切記，晴兒有身子，不能直搶，驚了她的胎，照樣要你的狗命?！?/br>
    說話間，給擒著賴兒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便松開了他。

    賴兒磕頭不止：“是，是，小的這就去。”

    說完，連滾帶爬的從西角門跑了出去。

    只這小子偷雞摸狗的事雖都會些，可叫他從一個懷了孕的年輕姑娘衣裳里偷東西，他可真不會，他一路跟著晴兒的小轎，到了她在草堂胡同的家里。

    晴兒從轎子上下來時，還嚇了一跳：“你不是說不送我了么，怎么跟來了，瞧這一頭的汗，到家里來坐坐吧，招呼幾位轎夫兄弟，都進(jìn)來吃口茶再走?！?/br>
    賴兒連連點(diǎn)頭，跟了進(jìn)去，還沒來得及想怎么央求晴兒把信給他，就見長生也在家。

    長生殷勤將妻子扶到屋里，又囑咐家里小丫頭，好生伺候奶奶去換衣裳歇了，就轉(zhuǎn)頭親自上茶，招呼賴兒一干人等。

    賴兒哪有心思吃茶，把長生拉到一邊，小聲道：“哥，大事不好了，你可不能不管啊?！?/br>
    長生一驚，因問：“瞧你急的這樣，怎么了？”

    “嫂子從府里帶出來一封我們奶奶寫的信，嫂子真真糊涂了，上回二爺叫人來家里問信的事，大哥都忘了么，怎么敢又去老虎胡子上拔毛，惹了二爺，大哥的前程還要不要了?！?/br>
    “快，趁嫂子換衣裳的空，大哥快進(jìn)去，把那信偷出來，全當(dāng)不知道丟哪兒了，也別叫嫂子知道，省的驚了嫂子的胎，你說是不是?！?/br>
    長生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雖未細(xì)想，竟覺有些道理，真聽了賴兒的話，跑屋里去，趁晴兒不注意，從她換下來的見客衣裳里摸出一封信，給了賴兒。

    賴兒如獲至寶，連個謝都沒說，從長生家里竄了出去。

    紫嫣看著他偷回來的信，松了口氣，打發(fā)他道：“算你機(jī)靈，這事暫且算了，二爺那兒自問不到你頭上，再辦事不著調(diào)兒，打不死你，滾?！?/br>
    作者有話說：

    第118章

    劉府外書房

    劉鈺手里拿著兩封信, 面色陰沉到了極點(diǎn)。

    兩封信都寫的極為簡潔。

    一封書：若為人迫，言之，兄必拼死以救之。

    一封書：是我意愿，他人不知, 亦不愿旁人知曉來勸, 只求我兒康健, 若有差池，必不茍活。

    前一封是齊宏毅寫的, 紫嫣叫人從若芯的書案上, 偷偷描了來。

    劉鈺看著他二人的信，嫉妒、憤怒、悲涼一齊涌上心頭，叫他難受到了骨子里。

    信中雖未提及何事，可若芯分明就是有事瞞著他, 怎不叫他憤怒。也不過寥寥數(shù)語，可兩封信卻有說不盡的默契，怎不叫他嫉妒。她寧可信一個外人也不愿信他, 又怎一個悲涼。

    只這字片語間竟還涉及她腹中孩兒, 劉鈺心里的火兒幾欲噴出, 對著信罵道：媽的, 誰敢動我的孩子。

    他收了信, 一鼓作氣去了齊家。

    先是拿出齊宏毅寫的那封，甩到他臉上，問：“什么意思？”

    齊宏毅見劉鈺來勢洶洶，直闖進(jìn)他書房, 不由怒道：“沒什么意思, 看不慣你們這些高門大戶的丑惡嘴臉罷了?！?/br>
    劉鈺聽不明白他的話, 又不敢露怯, 只拿話套他的話：“丑惡嘴臉？所以呢？是她腹中的孩子有問題？”

    果然，他只在乎孩子，齊宏毅聞言更憤怒了，趁他不備，擒住他的衣襟，一把將其推到墻上。

    劉鈺正欲還手，只聽齊宏毅陰狠道：“知道你是練家子，可此刻你敢動一下，我手上這根針可不長眼?！?/br>
    一時不察，齊宏毅手上不知何時竟多出一根銀針，已抵上他的要害。

    那根粗長的銀針正正抵在劉鈺的頸脈上，若用了力道扎下去，只怕會立時斃命。

    “我們做醫(yī)官的雖卑微，可也不是任人拿捏，不過信奉手里的家伙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可你也別拿著這些軟處，就欺人太甚。”

    他頓了頓，又道：“不妨再告訴你一句，若芯使針，可比我厲害多了?！?/br>
    這分明是一句恐嚇人的話，想教眼前人知道厲害，有所忌憚，可劉鈺聽了，卻并不覺得怕，他能想到若芯拿針救人的樣子，也領(lǐng)教過她拿簪子戳他時的樣子，可就是想象不出若芯要取他性命的樣子。

    劉鈺沒動，不死心的又問：“孩子，可是孩子有事？”他口中似有哀求之意，不像是來探尋究竟的，倒像個父親來救自己孩子的。

    齊宏毅胸中攢了一股怨氣，沖他喊道：“你要孩子，為什么不去找別的女人生，她死了，于你有什么好處？”

    轟…的一聲，劉鈺只覺五雷轟頂，前事在腦中一一閃現(xiàn)，不過片刻功夫，似就明白了什么，若芯為何不肯就醫(yī)，又為何不肯請她家里人進(jìn)府，尤其是得知有孕那日，她為何哭的那般凄慘，似乎都有了更為合理的解釋。

    劉鈺不顧有針正抵著他的命脈，一個反手，抓住了齊弘毅，鎖住他的脖頸，將他摁在了書房的桌子上。

    “她為什么會死？”

    齊弘毅被他壓的死死地，說不出話。

    劉鈺略一回神，松開了他，還以為齊弘毅會喘息片刻，不料他一得了空，又撲了上來，劉鈺也沒再客氣，三兩下又將他擒住。

    外頭的奴才，只聽的外書房里砰砰咚咚一陣亂響，不知里頭誰勝誰負(fù)。

    沒一會，從齊府二門上急走過來一婦人，對著書房門一通亂敲。

    “弘兒，弘兒。”

    是齊弘毅的母親。

    門從里打開，齊弘毅頂著一臉傷，上前攙住他母親：“母親怎么來了？”

    原是齊母聽下人說劉府的人來了，正跟她兒子在外書房打架，一時嚇沒了魂兒，怕他兒子有個好歹，一徑跑來了前頭。

    見了兒子臉上的傷，齊母一時嚇壞了，放聲哭了起來，又口不擇言：“弘兒，我的兒，你沒事吧，你這是要嚇?biāo)滥锩?，你可不能再這樣了，人家夫君都找上門來了，娘求你了，你別再惦記若芯了，她再好也嫁人了，她回不來了。”

    一番話把站在一旁的劉鈺給說懵了。

    知他母親誤會了，齊弘毅慌忙打斷她，又訕訕回頭看了劉鈺一眼。

    劉鈺回過味來，已氣的火冒三丈，只顧忌著若芯的名聲，又有齊府女眷在，沒跟齊弘毅再多糾纏，大步離了那里。

    他從齊府出來后，又直奔了太醫(yī)院。

    許太醫(yī)見劉鈺臉上掛了相，還以為他是來拿藥的，正要遣顧連成去拿，就見劉鈺一擺手，道：“不礙事，有事請教許太醫(yī)?！?/br>
    “內(nèi)人的身子一直都是許太醫(yī)看顧的，上回太醫(yī)來看，言說胎兒無礙，那孕婦如何？”

    聞言，許太醫(yī)霎時變了臉色，他先是支了顧連成出去，關(guān)了門壓低聲音道：“二爺，二爺何以有此一問？”

    見許太醫(yī)這般，劉鈺心涼了半截，顧不得恭敬，厲聲道：“還請?zhí)t(yī)直言?！?/br>
    “奶奶這胎兇險，不宜生養(yǎng)，那日，那日奶奶說她早一碗開胃的粥，晚一劑安胎的藥，又兼飲食上那般大補(bǔ)，這已是保子的意思了，是以，是以老夫才以為奶奶是同二爺商議過的?！?/br>
    劉鈺不懂醫(yī)道，只論結(jié)果，他兩只眼睛閃著兇光，直瞪著許太醫(yī)，明知道許太醫(yī)說的是什么意思，卻還不死心的問：“保子？那孕婦呢？”

    “生產(chǎn)時挨得過去，自然無礙?！?/br>
    案子上的茶被狠狠擲了出去。

    許太醫(yī)嚇得額上直冒冷汗，提心吊膽的等著劉鈺說些什么，他能聽見他攥拳的手咯咯作響，身為醫(yī)者，他反而希望劉鈺此刻發(fā)作出來，雖會被這位爺責(zé)問，可至少這世上能少一樁罪孽，卻沒等到他的只言片語。

    劉鈺只默了片刻，又氣勢洶洶的抬腳走了。

    他一回府就將身邊小廝全叫到外書房，一通指派后回了鐘毓館。

    天色漸晚，乍暖還寒，夜里的風(fēng)仍舊涼津津的，吹得人忍不住打起哆嗦，劉鈺原本體熱耐寒，這一半晚，身子卻忽冷忽熱，不適到了極點(diǎn)。

    鐘毓館里，若芯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