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說這些話，她應(yīng)該不可能發(fā)現(xiàn)“孟新益”的秘密，也許就是突發(fā)奇想，想說什么就說了。

    可是聽她親口說出“不喜歡謝舟然，只是擋桃花”，他真的很想再喝一杯最烈的酒。

    心臟在燃燒，五年多來，這顆心搏動的聲音終于再一次傳到他耳邊。

    已死的心臟，原來還能搏動燃燒嗎。

    “你為什么一直看著窗外？”

    阮芋忽然問道，輕柔軟糯的聲音再一次鉆進蕭樾耳廓，他頸后一層清薄的肌rou不自覺脹縮了下，手肘搭在窗棱，指節(jié)不經(jīng)意擦過耳垂，側(cè)頭看向她：

    “不然看哪？”

    阮芋眨眼：“看我啊。”

    ……

    “我不好看嗎？”

    她眨眼頻率加快，臉不紅心不跳地直視他。

    蕭樾扯唇：“醉鬼有什么好看?！?/br>
    一邊說，他左手直接捏住耳垂，用力掐了下。

    擱從前，阮芋這會兒一定已經(jīng)撲上來抽出四十米長刀砍死他了。

    可現(xiàn)在的她只是慢吞吞地縮回座位，長睫垂下來遮住失落的眸光，乖順可憐得叫人心疼。

    窗外暗淡的燈光流淌在她身上，忽明忽暗，在蕭樾眼中，每一幀畫面似乎都拉得極長。

    女孩的身形依舊纖細柔美，但比高中時期健康了不少，沒那么孱弱了。臉還是小小的，手臂依然細瘦纖長，身上長rou了，淺紫色方領(lǐng)長裙掐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微微盈光的布料勾勒曲線起伏，纖秾合度，美不勝收。

    男人喉結(jié)滾動，有些移不開眼。

    又一股酒意漫入大腦皮層，他看到商場冷亮的燈光照亮阮芋側(cè)顏，小巧鼻尖和花蕊般的唇瓣映照得艷麗分明，隨著車行漸遠，那片光從她臉上滑入脖頸，經(jīng)過細細的兩片鎖骨，墜在雪白細膩和淡紫色衣領(lǐng)相貼的那條線。

    終于抽回目光。

    蕭樾繼續(xù)瞭向左側(cè)窗外，才發(fā)現(xiàn)剛才看了那么久的街景竟如此黑暗空洞，索然無味。

    阮芋喝醉了之后雖然安靜溫柔不少，但還是有點脾氣的。

    她在心里說，煩死了，敢說我不好看，我再也不要和你說話。

    于是剩下的旅程她緊緊閉著嘴，賭氣地扮演啞巴。

    半個小時后，轎車駛?cè)氤菛|近郊一片幽靜的老居民區(qū)。

    阮芋自己拉開車門跳下車，迎面刮來的一陣冷風吹得她閉上眼，冷不丁停在原地邁不開腳步。

    蕭樾跟著她一起下了車。

    隨身帶電腦幾乎是他們這群碼農(nóng)的生存本能，從實驗室倉促離開的時候，蕭樾順手帶走雙肩電腦包，尋思著萬一有時間，還得抽空搬個磚。包里除了電腦還有一件防風的薄外套，北城夜里妖風多，蕭樾晚上習(xí)慣騎車回宿舍，入秋之后幾乎每天都會帶件外套以備不時之需。

    他單手拎著包走到阮芋身邊，看見夜風吹起她裙擺，下意識抽出衣服，拎開撣了撣，不由分說披到了她肩上。

    阮芋似乎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

    她扭過頭，眼睛睜得圓圓的看著他，脆聲說：“醉鬼不穿你的衣服。”

    還氣著呢。

    蕭樾無奈：“我道歉，你不是醉鬼?！?/br>
    阮芋：“你該道的不是這個歉。”

    小區(qū)門口清冷的白熾燈光罩下來，兩人莫名僵持了幾秒，冷風從一切空隙穿梭而過，吹起枯葉飛沙，歇不住的窸窣輕響，仿佛風里飄滿了雨。

    蕭樾落在她肩頭的手微微縮緊，眼看醉鬼女士要把他的外套脫掉了，終于認命地重新道歉：

    “你很好看?！?/br>
    “不看你是因為太好看，抱歉?！?/br>
    阮芋終于滿意了，唇角流露出愉悅的弧度。

    滯澀的胸腔在這一刻終于疏通，隔著茫茫醉意，她聽見心臟歡快跳動的聲音。

    小區(qū)有幾十棟樓，阮芋住的那棟靠后，從門口走到單元還有兩三百米。

    間隔很遠的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阮芋一直盯著身旁那人的影子看，和他本人一樣清瘦挺拔的影子，腿老長了，好像一步就能從教室前門跨到后門。

    “噗哈哈?！?/br>
    忍不住笑出聲了。

    蕭樾垂眼，漫不經(jīng)心道：“笑什么？”

    “才沒有?！?/br>
    阮芋甩了甩手臂，忽然發(fā)現(xiàn)袖子變得特別長……原來不是她的衣服。

    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像在跳長袖舞那樣扭動，忍不住又笑了。

    蕭樾的目光也落在地上，看見身旁纖細的影子自得其樂地甩著長長的衣袖，忽然又收起兩條胳膊，好像把什么東西捧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到臉前面觀察一樣。

    什么都沒有。

    只有他的衣服。

    被她捧到鼻尖下面，像一只聞到罐頭香味眼睛發(fā)光的貓一樣，非常用力地嗅來嗅去。

    “還是這個味道。”

    阮芋愜意地聳起肩膀，半張臉埋在兩只袖子中間，水光瀲滟的眼睛仰起來看他，

    “我最喜歡這個味道了。大二的時候曾經(jīng)淘到差不多味道的衣柜香薰，但是還是不一樣，你知道為什么嗎？”

    蕭樾：“為什么？”

    阮芋：“因為沒被你穿過呀。”

    只有被你穿過之后，從你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味道，才是我最喜歡的味道。

    蕭樾從她清亮盈光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這幾年曾經(jīng)路過無數(shù)面鏡子，只有在這一面鏡子前，他看到的自己的輪廓才是擁有活氣的，而不是一具軀殼，一具行尸走rou。

    冷風吹徹耳邊，他感覺耳廓微微脹痛，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聲音清晰可聞，心臟快速而有力地搏動，擊打在胸腔，幾乎振聾發(fā)聵。

    蕭樾控制不住地張了張嘴，嗓音透著低?。?/br>
    “你為什么……”

    “我家到了?！?/br>
    阮芋興奮地指了指前方寫著22號的單元門。

    ……突然來北城。

    后面幾個字被她打斷沒說出口，蕭樾重重呼出一口氣，理智飽受醉意摧殘，他現(xiàn)在步子都有點飄，身體像懸浮在空中，怎么也落不到實處。

    來到單元門前，仰頭看了眼樓道，蕭樾不禁皺眉。

    竟然連電梯都沒有，大門用細繩綁在后面的欄桿上，看起來24小時都不關(guān)門。

    門口感應(yīng)燈忽明忽暗，阮芋先行一步走進樓道，蕭樾站在后面踟躕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把她送到家門口。

    第63章 圓月

    沒有電梯的老單元樓, 她竟然還住在最高的六樓。

    男人面無表情地爬上六樓，睨著身前支著膝蓋氣喘吁吁的女孩，臉色很難說沒有煩躁。

    感應(yīng)燈沒一會兒就熄滅了，這點時間, 阮芋連鑰匙都沒摸出來。

    她習(xí)以為常地用力跺一下腳, 燈再次亮起, 她終于掏出鑰匙，捏著小圓圈，低頭把鑰匙往鎖孔里懟。

    ……

    燈又滅了，她猛地再跺一下腳。

    蕭樾：……

    就見阮芋突然抬起左手用力拍了兩下額頭, 啪啪響, 好像這樣她的眼神就能清楚一點，手也能不晃悠, 然后快點把鑰匙插|進鎖孔。

    眼睜睜看著她嘗試了六七八九次，蕭樾終于放棄了對這個醉鬼的任何期待。

    他果斷從阮芋手里抽走鑰匙, 一下就插了進去，左右旋了旋，房門隨即打開。

    “厲害啊。”

    阮芋拉開門走進去，屋里一片漆黑。她身體貼著左邊門框, 左手伸進去貼著墻亂摸了半天，不解地喃喃道，

    “咦, 開關(guān)呢……”

    蕭樾一臉木然站在門口, 嚴重懷疑她把這里記成了以前住的家，不動腦子, 只憑肌rou記憶在那兒瞎折騰。

    最后還是他, 打著手電筒在右邊墻面找到了開關(guān)。

    客廳大燈終于被點亮。

    和門外樸素陳舊的環(huán)境截然不同, 阮芋家里很漂亮，面積雖然不大，但是被她打扮得干凈又溫馨，電視柜和餐桌上擺著新鮮的玫瑰、康乃馨和尤加利葉，整個空間的配色都很溫柔，窗簾是粉藍色的，墻紙像燕麥一般溫暖，奶白色地毯一塵不染，而這個美好空間的主人此時正單腿站在玄關(guān)里頭，神志不清地花了一分多鐘才把涼鞋系帶解開，然后踏進她美麗的小屋。

    蕭樾很有分寸地退到玄關(guān)外。

    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地上，滑過那雙光|裸潔白的腳丫。

    “穿鞋。”他忍不住提醒道。

    “哦?！比钣髴?yīng)是應(yīng)了，但是沒有照辦，那雙不清醒卻異常明亮的眼睛怔怔看著蕭樾，問他干嘛杵在門口，快進來啊。

    蕭樾感覺呼吸有些不順暢，聲線微?。骸霸琰c休息，我回去了。”

    房間里清潤溫暖的光照亮男人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似乎驅(qū)散了少許冷酷的氣質(zhì)。他個子實在太高了，再長幾公分估計要低頭才能走進門框。阮芋的視線滑過男人高挺的鼻梁，落在那雙輕抿的淡粉色薄唇上。外面風那么大，他的嘴巴肯定被風吹干了吧，阮芋于是光腳踩進玄關(guān)，走到他面前，又問：

    “你要不要喝茶呀？”

    “不用。我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