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如她 第68節(jié)
云秋月也是出了湫山才知道湫山是個多么不值一提的地方,在他們眼里好像富可敵國的商賈,一出去什么都算不上,就譬如她引以為傲的云家大小姐身份,其實不過是個商販女兒罷了。 她爹一年約莫能掙一百多兩銀子,在湫山這個普通百姓都沒見過銀子的地界自然是個無敵富商,可在京城,不過是真正有錢人的一頓飯錢罷了。 沈家的大小姐沈枝,更是國色天香,不知怎么,在眾多追求者里就看上了云道,下嫁于他,帶來了巨額嫁妝。 把這些都說完之后,高位之上的男人沉聲問她:“云楚的母親,叫什么名字?!?/br> 云秋月道:“沈枝?!?/br> “枝葉的枝?!?/br> 不過一字之差。 明譽放在案上的手微微收緊指節(jié),聲音仍舊鎮(zhèn)定,道:“沈枝嫁于云道后,是多久之后誕下的云楚。” 這個云秋月確實不太了解,她那時年紀還小,方才所言不過也是這么些年道聽途說罷了,但是推測起來,云楚應當沒有足月就下來了。 她不確定道:“可能是八個月……?” 八個月。 從京城到湫山,若是日夜不停歇的趕路,也恰是一個月便能趕到,再加上于湫山安定,認識云道,舉辦婚禮,那時間完全對的上。 “那沈枝后來是怎么失蹤的?” 這個云秋月的確不知,母親也從未跟她提過此事,她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 見明譽面色變了變,云秋月又立馬補充道:“我只知道,沈枝失蹤時,云楚還不到五歲,她什么都沒有帶走,好像是…突然就不見了?!?/br> “這么多年,應當是死了吧。湫山野獸多,興許是……” 云秋月所言的沈枝,除卻地處湫山以外,時間線幾乎全部對上,可湫山實在是個與翊川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 但轉(zhuǎn)念一想,如果云秋月所說是真的,難怪他們找不到人,他們找了那么多年,一直都是以翊川為中心尋找。 翊川位于京城以東的連柊山腳,而湫山位于京城以西的曲洲南部,兩地相距說是十萬八千里也不為過。 明譽又端起瓷杯,里面的茶水早已涼透。 云秋月所言不能盡信,這些年知道明家在尋女兒的人很多,其中不乏自導自演編造事實,編造證據(jù),甚至是時間線的人。 云秋月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京城本就詭異,她到底是不是云秋月還不好說,在他的人抵達湫山之前,云秋月所言的一切都有可能是為了迎合云楚成為明家女兒。 云秋月見明譽不再說話,心中著急,忍不住問了一句:“大…大人,您認識太子殿下嗎?” 明譽抬眸,問:“有什么事嗎?” 云秋月聞言興奮起來,不乏恨意的道:“民女…民女聽聞云楚現(xiàn)在常以殿下的救命恩人自居,可當時救了殿下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她說著眼淚便盈滿了眼眶,哽咽道:“救了殿下的人是我,是她騙了殿下,大人…大人你幫幫我好不好?!?/br> 方才的自我安慰再次被盡數(shù)推翻,倘若云秋月是云楚安排的人,那她這樣一出又是什么意思。 思緒紛亂,到目前為止,他所知道的一切幾乎都在指向一個真相。 而這所謂真相,竟人欣喜又畏懼。 甚至是逃避,都會生出如刀劃骨般的愧疚。 云秋月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大人……您幫幫我吧,我實在沒有辦法了,云楚她害我至此,我…我不想報仇,我只想回到殿下身邊?!?/br> 明譽并不關心赫巡的救命恩人是誰,倘若云楚真的是他meimei,那這救命之恩也要來無用。 云秋月聒噪的聲音令他厭煩。 數(shù)年來,向來沉靜自持的明譽在這一個平靜的下午,第一次感到了慌亂與煩躁。 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讓自己派去的人趕緊回來,告訴他,云秋月所言是真。 她真的,有一個血親meimei。 他們自欺欺人的找了那么多年沒有找到,是他的meimei自己走到了他們的面前。 “大人,您幫幫我吧。到時殿下知道了真相,我…我一定會在殿下面前替您美言幾句的。” 明譽沉默半晌,發(fā)現(xiàn)他竟暫時沒有勇氣去聽云楚生平。 吐出一口濁氣,他擺了擺手,道:“帶下去吧?!?/br> 云秋月不知道帶自己出來問這樣一番是什么意思,她急切道:“大人,求求您,您看看我。” “只要你幫我,叫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大人,我什么都能做的!” 明譽并非聽不懂這其中暗示,原本就心緒煩躁,聞言更是面露厭惡。 侍從強硬的拉住了云秋月的肩膀,將她往外拖,動作強硬,聲音卻溫和:“姑娘,還請不要喧嘩。” 云秋月覺得自己的胳膊簡直要被擰斷。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知道自己不能硬不硬。 她轉(zhuǎn)頭道:“大人……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訴您!” “大人您是不是認識云楚,云楚的什么我都知道的!” 一側(cè)頭,她用余光瞥見一道倩影正被人扶著走進書房。 只差一步,云秋月就要被推出房間,她奮力的回頭望,終于在最后一刻看清了來人的臉。 有人在道:“公子,夫人來了,問您云姑娘……” 與此同時,云秋月尖利驚恐的聲音幾乎響徹了整個書房。 “沈枝——!” 明譽動作一頓,看了過來。 阮枝也頓住了腳步。 云秋月像見鬼一般盯著阮枝的臉,道:“你…你是沈枝,你不是應該死了嗎,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明珠是扶著阮枝一起來了,她尚且還什么都不知道,擰眉道:“哥哥,這人是誰,沒一點規(guī)矩,在這大喊大叫什么?!” “還不快給她扔出去!” 兩位侍從得了令就要動手,明譽卻厲聲制止:“住手!” 房內(nèi)一下安靜至極。 這個名字仿若一根牽引過去的線,寂靜之中,只聞剛進門的阮枝聲音顫抖,指著云秋月道: “你叫我什么?” 作者有話說: 今天遇見一點不太好的事,明明看看能不能補 第48章 澀果 房間地處幽深, 哪怕是正中午,房內(nèi)仍有幾分涼意, 料峭的春風灌進來, 拂面而過,寒意浸透。 云秋月陡然被放開,眼前的情況令她慌亂又不解。 她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阮枝, 阮枝具體長什么樣子她已經(jīng)忘了,只記得像是仙女一樣美。 之所以能夠認出來, 還是因為云道書房內(nèi)的那一道畫像。 畫像被掛了十幾年, 上面的美人輕紗羅綺, 手持圓扇,冰肌玉骨,側(cè)坐在太師椅上, 娉婷裊娜, 讓人一眼難忘。 縱然阮枝已經(jīng)消失數(shù)年, 她的畫像仍舊被掛在那, 每每云秋月進去, 便總是不自覺被吸引,一看就是十幾年,故而無比熟悉。 她知道云楚的美有一半都繼承自她這國色天香的母親,所以同樣是云道的女兒,她才沒有云楚生的美。 房間內(nèi)緊繃的氣氛令她心慌,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早應該死了的沈枝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事態(tài)已經(jīng)全然朝著她的意料之外發(fā)展。 她縮起身子, 小聲道:“對…對不起, 我興許是認錯人了。” 阮枝松開明珠的手, 心臟砰砰跳動,黑暗又混沌的識海因為這個名字而陡然清明了片刻,她忍著意識被刺激之后劇烈的疼痛,又問了一遍: “你剛才叫我什么?你…你再說一遍?!?/br> 阮枝一問,氣氛越發(fā)緊繃,云秋月遂而更不敢說了,她支支吾吾,幾乎快要哭了: “是…是我認錯了,我認錯了?!?/br> 明珠站在一旁,根本不懂現(xiàn)在到底是怎么了,她剛要發(fā)問,就見一旁的明譽擰著眉,厲聲道:“說!” 明珠身形一抖,從未見過明譽這樣疾言厲色的樣子,不敢再開口。 云秋月就更是如此了,她不敢再遮掩,終于輕聲說了一句:“沈枝……” 她看向明譽,繼續(xù)道:“她…她跟沈枝長的一模一樣,我見過沈枝的畫像?!?/br> 阮枝很少出門,能認識她的人幾乎少之又少。 云秋月猝不及防的指認,幾乎成了鐵一般的證據(jù)。 明譽喉間干澀,嗓音嘶啞道:“……什么畫像?!?/br> 云秋月道:“…是掛在我爹爹的書房里那副,很多年了,現(xiàn)在應該還在那?!?/br> 她又看了一眼阮枝,阮枝好歹是云道正室,她這個私生女在阮枝面前多少氣焰不足,低聲道: “你怎么會在京城?當年是你自己拋下我父親還有你自己的女兒出走,跟我…跟我和我娘親可沒有關系。” “我的……女兒?” 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阮枝面前,確切的告訴她,她就是有一個女兒。 云秋月點了點頭,不知阮枝為何這樣問,不確定道:“你……不記得云楚了嗎?” 一語重若千鈞。 砰的一聲,砸在房間內(nèi)所有人的心頭。 阮枝睜大雙眸,她覺得自己仍舊沒有反應過來。 因為她的腦中仍舊一片空白。 可身體的反應卻快于她的大腦。 鋪天蓋地的痛苦與酸澀席卷而來,眼淚控制不住的奪眶而出,心底開始不由自主泛起密密麻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