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如她 第54節(jié)
于是她又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阮枝身上,阮枝一直安安靜靜的待在明府,明淮也很少讓她出去見人,她早已被這架勢嚇得愣在原地。 明珠咽下嗓子里的酸澀,道:“娘親……” 阮枝腦中一片混沌,她本就受過傷,受不得刺激。 明珠身上的血花她看見了,可她沒有反應,她覺得自己此刻仿佛陷入了無盡的泥沼,泥土掩住了她的口鼻,叫她呼吸不得。 頭又開始痛了,腦中卻沒有半點關(guān)于以前的畫面。 只有云楚方才那聲“阿娘”不斷的在耳邊重復。 一聲一聲,不斷沖擊著她的心理防線。 “娘親?!泵髦橛趾傲艘槐椤?/br> 就像是黑暗之中被鑿開一道細縫,有光亮透了進來。 她這才反應過來,她連忙蹲了下來去扶明珠,驚慌道:“珠珠……珠珠你臉上好多血?!?/br> “阿譽,你快去…你快去叫太夫過來,你看看你meimei怎么了?!?/br> 明譽沒有動身,而是同赫巡行了個禮,然后道:“家妹失言,還請殿下恕罪?!?/br> 赫巡面沉如水,道:“孤今日若是不來,你們打算把孤千里迢迢帶回來的救命恩人如何處置?!?/br> 明珠會動手的確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對云楚動手又被赫巡當場抓住,確實是他們理虧。 明譽先前料想到事態(tài)會到如此不可控的地步,他決計不會把云楚從外面帶進來。 而云楚此時默默從赫巡懷里走出來,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此刻正被阮枝抱在懷里的明珠,然后拉了拉赫巡的衣袖,道: “我沒事的,給明珠請個大夫吧?!?/br> 赫巡不滿云楚的反應,低聲道:“……你不必顧慮什么?!?/br> 他看向阮枝,說的話可謂毫不留情:“明夫人,您對明珠的縱容未免有些過分了吧。孤念你愛女心切,但不過一個養(yǎng)女,卻借著家族威勢持強凌弱,毫無毫無禮儀可言,您就是這般教導女兒的?” 持強凌弱,毫無禮儀,這并不是阮枝眼里的明珠。 在她眼里,阮枝只是有些驕縱罷了。 阮枝并不認識赫巡,但她有些怕他,抱著明珠的手越發(fā)的緊,念叨著:“……不要傷害我的女兒?!?/br> 說完,她慢吞吞的看向云楚,想緩和云楚和明珠的關(guān)系,便想也不想就道:“明珠…不是故意的。” “她是個好孩子,她受傷了,你不要同她計較了。” 女人精致又蒼白的臉實在楚楚可憐,云楚心道自己那么會裝可憐,恐怕就是得了這個女人幾分真?zhèn)鳌?/br> 赫巡大抵聽不下去了,他嗤笑一聲,剛要開口,云楚便先他一步道: “……可殿下方才若不來,她的指甲會劃爛我的臉?!?/br> “我同明珠原本無冤無仇呀夫人,她是您的女兒所以您袒護她,可她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為何要不計較?” 阮枝一時無言。 她的生命實在是太過蒼白,她甚至不是一個完整的人,她沒有記憶,甚至有時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 這十幾年里,她懵懂的活在明府這個金玉牢籠里,有丈夫,有孩子,可一切又如同鏡花水月。 她并不快樂。 就像是她明明篤定她有個女兒,可是她卻幾乎什么也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女兒的樣子,想不起來女兒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個女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去哪里找自己的女兒,她只是知道,她有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兒。 軟軟小小的,會抱著她的腿跟她撒嬌,一頭柔軟烏黑的發(fā),胖乎乎的總是黏著她。 可世上所有的小孩都是這樣。 當初收養(yǎng)明珠的理由也非常簡單。 明珠是丫鬟與已經(jīng)成親的護衛(wèi)茍合的產(chǎn)物,阮枝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小小的她站在矮低的門檐之下,穿著不合身的衣裳,眼含艷羨的看著不遠處那一群正在玩耍的小孩。 然后她轉(zhuǎn)過頭來,那雙明亮的眼睛叫阮枝心中一緊,她好像看到了另外一雙眼睛,也是這樣明亮又漂亮。 可是她什么都想不起來。 她不知道她的女兒會不會也這樣羨慕別人呢? 會不會被排擠,會不會也穿不合身的衣裳,沒有人愿意跟她玩。 巨大的恐慌還有愧疚就在那一瞬間就包裹了她,可什么都沒有的她不知道應該做什么,她只能上前去把她能看見的,這個可憐的小女孩抱在懷里。 然后幼稚的希望此時也會有人把她的女兒抱在懷里。 跟她說:“不要難過,跟我走吧。” 她把她對女兒的愧疚,思念,甚至是祝福都自欺欺人的傾注在明珠身上。 明珠的到來在一開始的時候,很大程度的填補了她的心慌,但是時間飛逝,十幾年過去,她仍舊覺得自己同十幾年前一樣一無所有。 她甚至給這個女孩以明珠命名,意圖安慰自己,就算她離開了,她的女兒那么可愛,一定也是別人的掌上明珠。 然后緊接著,阮枝在眾目睽睽之下沒頭沒尾的又問了云楚一句:“那你下次還會過來嗎?” 云楚反問:“為什么會想要我過來呢?” 阮枝又說不出話來了。 為什么,她也不知道。 云楚嘆了口氣,漸漸的冷靜了下來,事實上從方才赫巡過來,她就有一種從天上墜入人間的恍惚感。 等到那種影響自己判斷的怨恨過去,她也開始察覺出了自己的幼稚。 罷了,一個腦子壞了的女人,她暫且還不能去指望太多。 但可以確定的是—— 云楚看向目光正有意無意落在阮枝身上的明譽,還有尋求庇護的明珠,她們都在以阮枝為中心。 甚至是從未出現(xiàn)過的那個,興許是她父親的人恐怕也是個被情愛拿捏的男人。 這也就意味著,只要她掌控阮枝,就掌控了明府。 阮枝不說話,云楚也不勉強,她甚至沒有直接告訴阮枝,她就是她苦苦尋找了那么多年的親生女兒。 而是看向那盆橘子,道:“明夫人,你知道我小時候為什么喜歡吃橘子嗎?” 不等阮枝回答,她就道:“因為我阿娘會用橘子皮給我做小燈籠。” 奇怪的是,阮枝并沒有在想應該怎么用橘子皮做燈籠。 她腦中很自然的就浮現(xiàn)出了一個透著光亮的橘子燈籠,被長長的竹竿提著,在黑暗里晃呀晃。 可當她想要具體問下去的時候,云楚卻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 她毫無顧忌的抱住了赫巡的腰,將臉頰蹭在他的脖頸,低聲道:“不要管了,我們走吧?!?/br> * 東宮距離明府很近,車程不過一炷香罷了。 赫巡把云楚放進馬車以后,仔細檢查了一番她還有沒有什么地方受傷,云楚被他弄的煩了,拍開了他的手道:“都說了呀,我沒有受傷?!?/br> 自從從明府出來以后,云楚的興致就不太高。 她靠在柔軟的厚墊上,半闔著眸看著窗外,風掠進,撩起了少女的發(fā)絲。 赫巡動作頓住,收回了手。 他能猜的出來方才定是發(fā)生了些什么,但云楚沒有主動說,他便沒有問。 云楚鮮少會有這么情緒低落的時候,雖然以往云楚也總是跟他鬧脾氣,但那時的云楚恨不得把生氣了幾個字寫在臉上,和現(xiàn)在全然不一樣。 云楚知道赫巡一直在看著她。 可她現(xiàn)在不想對這個大少爺陪好臉。 縱然赫巡是無辜的,他甚至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會偏袒她的人,但云楚惡劣的想,現(xiàn)在她沒有別的人可以撒氣,只好委屈赫巡了。 她不高興,就要讓赫巡跟她一起不高興。 云楚其實是個特別小氣的人,她覺得她今天這個氣怎么都得氣一兩天。 隔了好一會,仿佛是經(jīng)過了一番深思熟慮般,赫巡的聲音才傳過來。 “云楚,別生氣了?!?/br> 云楚真的不明白,這個男人是怎么做到每次哄人的手法都那么生硬的。 她不想理他,可是又覺得他有點好笑。 赫巡不知云楚心中所想,他清了清嗓子,又放低了聲音,道:“你若是覺得不服氣,孤同你再回去一趟。” 云楚原本不想搭話,可她還是有點好奇,然后嘟囔道:“回去干嘛?” 赫巡認真道:“誰欺負你,你再欺負回來,是不是明譽做什么了,左右孤也早看他不順眼了?!?/br> 云楚:“……” “要不孤也幫你打他一巴掌?” 她忍了又忍,表情還是沒有繃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指著赫巡道:“你好幼稚??!” 赫巡一點不覺得自己幼稚,他正色道:“孤可是跟你說認真的。” 云楚又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那么生氣了,她現(xiàn)在其實還不想讓赫巡同明譽撕破臉,便小聲道:“其實沒什么。” 她坐直身子,然后輕車熟路的鉆進赫巡懷里,赫巡就順勢摟住了她的腰。 她漫無邊際的想,今日雖信誓旦旦的同明譽說了那么多,其實她不如表面上那么篤定,興許在旁人眼里,她是個能對赫巡成天吹枕邊風的存在。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實赫巡待她并不是那般,甚至有時候云楚會覺得她與赫巡就止于此了,哪怕是親過抱過,可這樣沒有被承認的關(guān)系依然飄渺。 云楚一點也不喜歡這種飄渺的感覺。 她不想讓自己努力爭取來的東西還沒用手抓緊就飄散了。 于是她問:“為什么要來找我呢?” 這個問題問的有些突兀,赫巡也沒多想,如實道:“明府又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孤就想來看看你?!?/br> 什么東西,赫巡竟然都沒有明白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