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如她 第45節(jié)
云楚輕笑一聲,篤定道:“不會。” “沈袖也是個高傲的人,明珠幾次三番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忍忍就罷了,可太子妃這個位置,關系的是她們家族發(fā)展,換作是你,愿意將之拱手讓人?” 意春愣了愣,仔細一想又卻是如此。 況且如今云姑娘在上京城,除了殿下偏寵幾乎一無所有,在此等毫無背景的情況下,她若是想暗地里做些什么實在難上加難,那些世家大族哪個不是對自家小姐嚴防死守,有什么風吹草動都會被立馬察覺。 那為今之計,便只有攻心可選。 不僅如此,意春還驚覺,她這位云姑娘來上京城才三天,不管眾人印象如何,竟已經叫京城眾人識得她了。 想要混入這頂層圈流,從赫巡入手對于大多人來說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可云楚卻沒有。她也終于知曉,許多時候看不出云楚所作所為的原因,概因她從頭到尾都忽略了她的野心。 云楚回到房間,漫不經心的掀開自己的衣袖,上面有一道極為明顯的抓痕,直到現在還隱隱作痛,她仍舊沒有跟意春解釋,只問:“殿下是回乘墨閣了?” 意春道:“是,只是奴婢聽聞殿下似乎頗為不悅?!?/br> 云楚嘆了口氣,心道果然又不高興了,方才自己不就是冷淡些嘛,再說了那也是在旁人眼里,男人真的麻煩,說錯了一句話就得去哄。 不過旋即,云楚又笑了起來,想來也是,提點完沈袖是該提點一下赫巡了。 她站起身來,隨口問道:“膳房里沒有沒什么點心,隨便端來點兒?!?/br> 意春還以為是云楚想吃,道:“奴婢這就是吩咐。” 可等膳食送過來的時候,云楚卻站起身來見她拎著食盒,道:“走吧,去哄哄你們的殿下?!?/br> “……” 寂靜空曠的大殿內,只聞朱筆被毫不客氣的擱在硯臺上的聲響,雪安立在一旁,垂眸不敢多言,直到殿外一陣響動,雪安翹首看去,面色一喜,提醒道: “殿下,云姑娘過來了?!?/br> 赫巡其實早聽見外面的動靜,他面色不改,將奏折放在一旁,又拿起一冊,翻開迅速掃完,朱筆毫不吝嗇的寫下幾個筆走龍蛇的紅字,筆鋒蒼勁力透紙背。 片刻后,太監(jiān)進來通傳:“殿下,云姑娘求見?!?/br> 雪安不敢說話,心道殿下這會氣那么厲害,不會連見都不見了吧? 殿內的沉默使得正彎著腰等待回復的太監(jiān)心中不無忐忑,等了良久,上頭才傳來一聲聽不出情緒的聲音。 “讓她進來?!?/br> 云楚叫意春停在外頭,自己拎著食盒走了進去,這是她第一次走進赫巡平日辦公的地方,地方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赫巡坐在平頭案后,黑金蟒袍垂落在地。 “阿巡哥哥?” 男人周身氣質凜冽,冷峻的眉眼低垂著,看都沒看她一眼。 云楚也不氣餒,她臉上的笑容越發(fā)明媚,大逆不道的走了上去,然后半蹲在赫巡身邊,甜美的臉龐仰頭看著少年的冷臉,一字一頓的跟他撒嬌:“別不理我嘛?!?/br> 赫巡目光不離奏折,“誰給你膽子上來的。” 云楚毫不在意的道:“你給的?!?/br> 赫巡像是沒聽見,合上奏折叫來斂聲,吩咐道:“叫桑揚務必平定寧州米價,按例施賑,如若再出現災民鬧仿,孤可不會再如上次般只是罰俸了?!?/br> 斂聲得令,道了聲是便退了出去。 云楚活脫脫像個多余的,她將食盒放在案桌上,撐著下巴盯著赫巡,湊近他道:“真的生氣啦?” 見赫巡還是不理她,云楚嘴巴一撅,道:“那我有什么辦法嘛?” 女人纖細的手指毫無顧忌的戳著赫巡的手臂,道:“不是你說在旁人面前要收斂嘛,今日阿袖jiejie過來,她家中那么厲害,我自然是不敢招惹的?!?/br> 赫巡終于忍不住掃了她一眼,道:“那你還叫她過來,孤今日不是在東宮嗎?” 云楚支支吾吾道:“那拒絕旁人總歸是不好的,再說了我在這上京城,只有阿袖jiejie一個朋友?!?/br> 赫巡擰著眉毫不留情道:“朋友?你將她當朋友,她借你當踏板?!?/br> 原來赫巡也能瞧出來啊,虧得云楚還以為這男人于□□上就是一個榆木腦袋。 云楚哼了一聲,做出一副不信他的模樣,道:“可阿袖jiejie平日待我極好的,還給我送夜明珠呢。” “一個夜明珠就將你收買了,孤平日也不曾虧待過你?!?/br> 云楚不想多討論這個問題,道:“好嘛,那就算是我的錯好了,那我也是沒有辦法啊?!?/br> 赫巡這會卻一點也沒遷就她,他知道云楚是為了不叫旁人察覺出貓膩,可也不必如方才那般。 赫巡幾乎是質問般道:“那你所謂的收斂,就是將我跟沈袖湊在一起?” 云楚道:“可是……阿袖jiejie喜歡你啊。” 赫巡怒極反笑,他還當云楚不知這事,誰曾想她知道還這副模樣,可他又不至于如同一個女人一樣去質問她為何如此。 他不再出聲,云楚便再次道:“其實我也害怕呀?!?/br> 她模棱兩可的道:“我如今算什么呢,阿袖jiejie說她想見你,我怎么好拒絕她呢?!?/br> “我也不敢拒絕她?!?/br> 莫說云楚和赫巡,就論云楚與沈袖,兩人之間本就懸殊,美名其曰是朋友,倒不如說是她們其中一方的自我美化罷了。 對于她們那群高門貴女來說,只有身份地位相等才配得上成為朋友,像云楚這般,好些的能做個綠葉,不好的不過是個連丫鬟都不如的棋子罷了。 甚至成為棋子也要有棋子的價值。 赫巡臉色果真緩了一些,他有些無奈的看向云楚,道:“你不必遷就她?!?/br> 云楚的臉色卻并未好多少,只當赫巡是在安慰她,焉巴的縮著腦袋,道:“哦?!?/br> 赫巡不語。 歸根到底,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不是云楚的怯弱,而是她對這段關系的自卑,倘若云楚能夠堂堂正正的作為太子妃在他身邊,那她斷不會這樣吧。 可是在一切未有定數之前,他不能給云楚任何確切的承諾。 隔了半晌,赫巡才只說了一聲:“孤不會娶她?!?/br> 云楚自認把赫巡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她其實也只是想要提醒赫巡,自己如今名不正言不順,她需要一個身份,而非僅是恩寵。 云楚自然不會異想天開直接當他的正妻,她就算再有能耐也扛不住明沈兩大家族,皇帝,太后,萬貴妃乃至滿朝大臣的阻撓。 但赫巡予她真心,給不了正妻之位就必定心懷愧疚,退而求其次盡力給她側妃之位就已經是冒著大不韙,而這已經是云楚當前這個身份能達到的最高點了。 等到赫巡登基,不必受制于人,而她那時也必定不會像現在這般孤立無援,屆時有了這份愧疚,又維持少帝恩寵,來日方長徐徐圖之,皇后之位遲早是她囊中物。 點到為止,云楚不再多說,見赫巡態(tài)度軟化,她便變本加厲的挪了挪屁股,鉆進了赫巡懷里,然后仰頭親了親他的下巴。 被少女溫軟的唇一碰,赫巡心下一緊。拿些奏折的手頓了頓,頗有種白日宣yin不務正業(yè)的錯覺,他道:“別鬧?!?/br> 云楚目光落在赫巡面前的一堆奏折上面,心下詫異,東宮執(zhí)政,無疑是對中宮那位的極大威脅。 可此次寧州水災,云楚聽得最多的就是太子如何,而非陛下如何。 縱然也有人說如今殷貴妃獨得恩寵,赫宴在朝中的聲望亦如日中天,可是朝中大勢似乎仍舊認為赫巡最終會登臨帝位。 當今圣上身體每況愈下,赫巡又是他親自培養(yǎng),特別是此次南巡回來,落在他手中的實權越來越大,如今赫巡已隱有替君監(jiān)國的架勢。 如此種種,都足以見得,召書之上都必定是赫巡即位。 可云楚又隱隱覺得疑惑,儲君之爭里勝利者即位,屆時最慘的就是當初蹦噠的最歡的。 既然赫巡地位這么牢靠,那赫宴和殷貴妃又在囂張什么? 見云楚盯著奏折發(fā)呆,赫巡用筆尾碰了碰少女柔軟的臉頰,道:“在想什么?” 云楚從善如流道:“你每天要看那么多東西嗎?好辛苦哦哥哥?!?/br> 她并不熟練的拿起攤在赫巡面前的一本,隨口道:“這是誰啊,他的字真好看?!?/br> 話音剛落,云楚就瞧見開頭一句“臣明譽奏……” 云楚當即就松了手,面露嫌棄,心道怎么就這么晦氣。 但赫巡不太樂意,他擰著眉將冊章重新攤開,指著其中內容道:“就這?” 云楚:“啊?” 赫巡指著一旁自己方才鮮紅的批注,道:“有孤珠玉在側,你竟只注意到了他的字?” 云楚習的書其實不少,她的字也頗為能看,但她其實并不在意這些也沒研究過,所以方才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于是她敷衍道:“你的也好看?!?/br> 赫巡對她的態(tài)度非常不滿,特地拿了一張白紙,隨手在上面寫了幾個字,正是云楚瞧見的第一行“臣明譽奏”這四個大字。 然后認真問云楚:“方才那塊批注孤力求迅速,你這般看如何?!?/br> 云楚不懂赫巡這奇怪的心理,但還是貼心的敷衍她:“自然是哥哥的好看,明譽不及你半分。” 她伸手拿過赫巡手中的筆,膽大包天的趁赫巡在看自己的字時,悄悄在明譽奏折上惡劣的寫下“臣明……” 譽字復雜,還沒寫完,就被赫巡抓住了手。 “你在做甚?” 云楚笑意盈盈的指著奏折上一黑一紅兩行字,道:“那你說我跟明譽的字誰好看?” 她的字是母親教的,許多年過去,母親的面容她早已記不清楚,但她還記得女人握住她的手,柔聲跟她道“囡囡好棒”時的場景。 母親走后再沒人教過她,但幼時練的太多,已成了型,以至于她猜測她現在的字同母親恐有七分相似。 出乎意料的是,云楚的字竟好看極了,婉約里透著遒勁,如同挺拔俊秀的新竹,工整娟秀又暗露鋒芒。 可比之明譽,還是差遠了。 赫巡沉默了。 云楚很不滿意赫巡的反應,她啪的把筆一擱,心中仍有期待:“你且說罷,我不會生氣。” 赫巡:“明譽?!?/br> 云楚氣笑了,別開臉,把明譽的奏折一推,“那你好好看吧?!?/br> 赫巡道:“……孤只是說了實話,你不是說你不生氣嗎?!?/br> 云楚:“我生氣了嗎?我怎么敢生殿下的氣呢?我自然是比不得你的明右丞的,我怎么敢跟明譽比呢,是我自不量力好了嘛。” “……” “我那么用心夸你,你就這樣對我,好嘛,就是對我不用心唄!也對,我在你眼里,哪里能有明右丞重要呢。” 一旁的雪安都聽不下去了,恨不得自己沒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