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春在宮中多年，自然明白當(dāng)美貌，上位者的寵愛，以及智謀匯集一身時候，才稱得上是殺器。

    云楚站直身子，裙裾掃過了意春放在地上的手, 道：“快起來吧, 怎么跪下了？”

    同有點腦子的人打交道就是方便, 不必多費口舌。

    意春緩緩站起身來, 偷偷看了眼坐在梳妝鏡面前的云楚，開門見山道：“云姑娘，您剛來可能還不知曉，殿下迄今為止房內(nèi)連個供曉事的都沒有，關(guān)于婚姻之事，圣上還有太后娘娘催過好幾回呢?！?/br>
    這倒是讓云楚有些意外，她猜到赫巡沒怎么跟女子接觸過，但從未想過居然是從未跟女子親近過。

    她以前在湫山的時候，但凡有些背景的男人，不到弱冠就有好幾個通房以及幾房姬妾，潔身自好一些的興許只有一兩個侍妾，也不會出入些聲色犬馬的場所。

    于是云楚由衷道：“還挺干凈呀。”

    意春：“……”

    云楚百無聊賴的將妝臺上昂貴的釵環(huán)放下，問：“然后呢？”

    意春便繼續(xù)道：“最近奴婢聽說……圣上似乎屬意沈二小姐。”

    她并不覺得云楚會跟沈袖爭奪太子妃的位置，畢竟這身份懸殊實在是太過夸張，于是意春又道：“不過奴婢看沈二小姐似乎對您印象很是不錯，將來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對您多有為難?！?/br>
    現(xiàn)在不為難是因為現(xiàn)在沈袖覺得云楚是與自己同一陣營的人，將來可說不定了。

    云楚面色并無太大變化，而是靜靜的看著鏡中的自己，道：“還有嗎？”

    意春又沉吟片刻，道：“不過奴婢覺得，最有可能登上這太子妃之位的并不一定是沈二姑娘。”

    云楚問：“嗯？那你覺得該是誰？”

    意春道：“是明家的那位養(yǎng)女，明珠?！?/br>
    明珠，只聽名字，就能聽出這家人對這個養(yǎng)女明目張膽的寵愛。

    意春看了看緊閉的木窗，壓低了聲音諱莫如深道：“云姑娘，若是您去參加太后的生辰宴，切記不要招惹那位明家大小姐。明家一脈無論男女大多都在朝在商擔(dān)任重要職位，權(quán)勢與財富皆是頂端，這京中世家大族勢力盤踞，明家就是最大的那一顆樹?！?/br>
    云楚道：“一個養(yǎng)女？”

    意春解釋道：“姑娘您可別瞧是養(yǎng)女，但她的地位同嫡女無異。明家大夫人因為早年出了些意外，只孕有明譽一子，后來不知怎么，又領(lǐng)養(yǎng)了個女兒，把她當(dāng)親生女兒一般寵愛，圣上還封其為縣主?！?/br>
    若是說青梅竹馬，在這權(quán)貴頂端內(nèi)，唯有明珠可以與赫巡稱道。

    云楚問：“那既然明珠那么厲害，圣上為何不選明珠做太子妃？”

    意春搖了搖頭，道：“奴婢也不知，只是奴婢猜測，興許還是因著那養(yǎng)女身份。聽說明珠原先只是丫鬟的女兒，后來那丫鬟犯了事被打死了，所以才被明家收養(yǎng)?！?/br>
    “而殿下可是皇后嫡出，不管這明大小姐再受寵，本質(zhì)都還只是一個丫鬟的女兒。”

    云楚又道：“那既然你都說出身懸殊了，為何還要道她比沈袖更可能嫁給殿下？”

    意春道：“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為明家眾人?！?/br>
    “姑娘有所不知，奴婢所言的極盡寵愛可無半點虛言。明家大夫人因為那場意外，心智受損，但對明珠幾乎溺愛。遠(yuǎn)安候獨寵明夫人，一生未曾納妾，對明珠就不必說了?！?/br>
    “明譽如今位極人臣，對這個meimei更是有求必應(yīng)?！?/br>
    話說到這里，云楚便大致明白了。

    相比之下，她這個商戶之女，實在是太不入眼了。

    可云楚從沒想過要去與旁人拼家世。

    赫巡說的沒錯，她一個孤女在這樣的地方連一只螞蟻都不如，但凡叫旁人看出半點她對那個位置的肖想，她都會悄無聲息的葬身于此。

    云楚點了點頭，緩聲道：“這樣子啊?！?/br>
    意春又道：“姑娘，您若是還想知道些什么，盡管問奴婢?！?/br>
    對于云楚來說，形勢這般本該是一件沉重的事，可她面上竟看不出絲毫憂愁，而是打了個哈欠，道：“不問啦不問啦，還是先睡覺吧?！?/br>
    意春不知云楚在想些什么，見況也未曾多問，識趣的退出了房間。

    赫巡這幾日似乎尤其的忙，他偶爾會來云楚這看看，但大多時候都在宮里，云楚若是想見他，還得等到晚上。

    赫巡大抵也覺得云楚這樣每天悶在東宮不好，便留給了云楚兩個侍衛(wèi)，叫她閑來無事的時候可以出去走走。

    帶著意春隨便轉(zhuǎn)了幾趟，云楚便對著繁華奢靡的上京城有了幾分了解。

    中途甚至還跟著沈袖出去過一趟。

    據(jù)沈袖說，她家里養(yǎng)的狗生了小狗崽，問云楚要不要一只。

    云楚到寧揚侯府時，看門的小廝在問清她的來意后便徑直帶著云楚來到了沈袖的住處。

    云楚將意春手里的食盒接過來，然后遞給沈袖，笑意盈盈的道：“阿袖jiejie，這是我在東宮吃到的非常好吃的芙蓉凍，特地給你帶過來一些。”

    沈袖接過，將之遞給一旁的丫鬟，臉上掛著輕淺得體的笑容，伸出纖細(xì)的手挽住云楚的手臂，道：“來楚楚?！?/br>
    “這是西域進(jìn)貢來的獵犬，楚楚你挑一只吧，許多人過來要，我可都沒給呢。。”

    云楚抱起一只胖乎乎的狗，小狗在她手里嗷嗷的奶聲奶氣的叫喚，覺得自己要被可愛死了：“它娘親長的威武，小崽兒卻是個小胖墩兒呢?！?/br>
    云楚之前養(yǎng)過一只狗，是一只黃色的大狗，她小時候特別喜歡那只狗，后來娘親失蹤以后，那只狗就被蘇筠宰殺了，后來她就再也沒有養(yǎng)過小狗。

    沈袖見云楚喜歡，便命人拿了個箱子過來，讓云楚把小狗崽放進(jìn)去。

    見四下無人，沈袖又小聲問道：“楚楚，你……”

    云楚頃刻會意，道：“這幾日殿下回東宮的次數(shù)太少了，他好像很忙。”

    沈袖點了點頭，道：“……確實該忙的?！?/br>
    云楚又胡扯道：“不過阿袖jiejie，我聽東宮里的太監(jiān)說殿下也喜歡那芙蓉凍。”

    沈袖興致明顯被調(diào)了起來，但還未等她說話，便丫鬟走了進(jìn)來：“小姐，西風(fēng)閣派人過來，說您定制的碧溪簪已經(jīng)完工了?！?/br>
    “嗯，我待會便過去。”

    沈袖說到這，便有意想要示好云楚，便道：“楚楚，你去過東風(fēng)閣沒有？”

    云楚就勢道：“那你若是不急著回去，不若同我一起去看看，那兒做首飾不錯的?！?/br>
    云楚自然不會拒絕，可等兩人到了東風(fēng)閣以后，之間那閣外停著一輛紅木馬車，外頭候了四五個小廝。

    沈袖不禁蹙眉，念叨：“她怎么來了？”

    云楚問：“誰呀？”

    沈袖嘆了口氣，帶著云楚走下馬車，似是不欲多談道：“沒誰，走吧?！?/br>
    云楚又往那輛馬車多看了幾眼，然后才隨同沈袖一起進(jìn)去。

    二樓堂中陳展著許多華麗又精致的首飾，以往云楚還會感點興趣，但在東宮待久了，見得也多了，赫巡在這方面從不虧待云楚。

    “楚楚，你看這個你喜不喜歡？”

    沈袖指的是一枚簡單的桃花式樣的簪子，雖簡單，可上面鑲嵌的粉色寶石一看就絕非凡品，想必也是價格高昂。

    云楚道：“阿袖jiejie選的都好看！”

    云楚話音剛落，樓道便傳來一陣響動：“明姑娘，您怎么親自過來了？”

    “明大人上次吩咐的珠石點翠簪小的正打算派人給您送過去呢。”

    一道慵懶清麗的聲音緩緩響起：“我在府里待著也沒事，過來你們這還有什么好東西?！?/br>
    云楚看了過去。

    明珠長的其實并不是很好看，甚至沒有沈袖漂亮，但也稱得上是個美人，明家將她養(yǎng)的如同一朵肆意嬌艷的富貴花，走到哪都被人簇?fù)怼?/br>
    她看的東西甚至都不是云楚方才看的那些，而是店家從庫中取出來的，無論多奪目的珠寶金銀，她都只是懶散的瞥一眼。

    “看來我兄長確實有點眼光，那點翠簪是你們這一批里最好看的?！?/br>
    云楚看了一會，然后明知故問的看向沈袖：“阿袖jiejie，她是誰呀？”

    沈袖道：“明珠，你沒事可不要招惹她?！?/br>
    “為何呀？”

    沈袖對明珠提不起絲毫好感，一個養(yǎng)女罷了，仗著明家成天耀武揚威：“她最愛告狀，她兄長又是出了名的護(hù)短，你可別被她盯上?！?/br>
    云楚哦了一聲，可這時明珠卻看了過來。

    恰好同云楚對上了目光。

    她不比云楚高，可那目光卻滿是倨傲，在她的臉上停留了幾秒，仿佛在看一個多不入流的人一般：“沈袖，你旁邊帶的是你新買的小丫鬟？”

    云楚聞言臉色不改分毫，靜靜的待在沈袖旁邊靜靜的看著明珠的臉。

    沈袖并未就云楚的身份云楚解釋，臉上仍舊是得體的笑道：“好巧，明姑娘怎么也過來了。”

    兩人一陣寒暄，云楚站在旁邊像一個局外人，當(dāng)真像一個小丫鬟，她甚至也沒有試圖加入他們。

    等到明珠離開以后，沈袖這才想起云楚來，“楚楚，來，我們繼續(xù)看吧。”

    云楚彎著唇角點了點頭，似乎并不介意剛才的事情。

    只是挑著挑著，云楚忽而頓住動作。

    沈袖道：“怎么啦楚楚？”

    云楚道：“阿袖jiejie，方才那個人，我好像聽過她的名字?！?/br>
    還沒等沈袖回答，云楚便道：“……宮中下人說的，說什么她若是想嫁給殿下，簡直輕而易舉?！?/br>
    沈袖目光暗了暗。

    她知道現(xiàn)在多么是人這么想，雖不能說輕而易舉，可確實比她容易。

    明珠不管想要什么，都有人送到她面前。

    言罷，云楚替沈袖不忿道：“什么呀，我明明覺得阿袖jiejie和殿下最配?！彼吐暅惤蛐洌溃骸八蓻]有阿袖jiejie漂亮。”

    “連殿下也夸阿袖jiejie漂亮呢！”

    沈袖神情明顯變了變，道：“殿下…當(dāng)真說了？”

    云楚點了點頭：“說了呀，那日我說我認(rèn)識另一個漂亮jiejie，他就問我是不是沈袖?！?/br>
    “我覺得殿下必定對你也有幾分意思的，那個明珠，根本不是您的對手。”

    沈袖沒有出聲，云楚也不著急，點到為止就罷了，她也沒有多說，繼續(xù)拉著沈袖看起了首飾。

    云楚從來都不是一個急性子的人，她也早已習(xí)慣被忽視，就像就算她知道沈袖其實并不怎么把她當(dāng)回事，她仍舊能對著沈袖笑的甜美，把每句話都說到她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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