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yota緩緩駛?cè)氇M窄巷弄中，最后熄火。寧采宸露出能讓人安心的微笑：「去把行李拿一拿，老師就在這邊等你，然后我們?nèi)ド鐣謭蟀赴伞！?/br>
    燕青云不安地絞弄運動服外套，「老師我……不能就直接這樣去社會局嗎？」

    「你也說了，有一些很重要的東西還在家里不是嗎？」寧采宸拍拍她的頭，安慰道：「沒事的，老師會在這里等你?！?/br>
    嘆口氣，燕青云輕輕把頭往旁邊挪動，以閃過對方的觸碰?！负美玻摇壹佑?。」

    寧采宸坐在車上看著燕青云邁著顫抖的步子走向熟悉的路。他本來是想要讓燕青云和父親再談?wù)効吹?，但她堅決表示這是不可能的，實際上聽了她的遭遇，他也很難說服自己會沒事。

    她說這個時間她爸爸會不在家兩人才過來一趟，因為她說她要帶走mama的遺物和自己攢來的錢，這些要趁著沒有被那個人發(fā)現(xiàn)前帶走。

    敲著方向盤，覺得少女離開得有點久，內(nèi)心的不祥漣漪般擴大。思量許久，寧采宸撥了一通電話給警察局，口氣有點急迫：「不好意思，我懷疑這邊有發(fā)生家暴案件?！?/br>
    警察的聲音頗不以為然：『你確定是家暴？可能只是正常管教吧？』

    這種態(tài)度讓寧采宸氣得咬牙，「但是那個女孩才剛被父親要求賣身。算我拜託你了，至少派一兩個人來吧？」

    『……好吧，我派兩人去?！徊恢缹Ψ骄烤褂袥]有感受到事態(tài)嚴重，但至少有人的保證就不至于太慘。

    寧采宸下車仰頭看著應(yīng)該是燕青云那戶的鐵窗。還好他有記過對方的住家地址，幾樓幾號牢牢記熟。等待良久，少女仍沒有下來，警察也還沒到，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你就是報案人嗎──」兩名看起來相當年輕的警察拍拍他的肩膀，他正要開口時，上方忽然傳來「硄瑯」巨響，下一秒少女的高聲尖叫劃破天際，四周樹梢上的麻雀驚嚇得撲騰飛走。

    寧采宸神色一凜，不由分說回頭看向兩名警察：「跟我走！」

    三個男人快步跑上四樓，有一戶的鐵門大開，里頭傳來少女凄厲大喊著「我不要」，還有經(jīng)判斷約有兩名中年男子說著粗鄙的話。

    領(lǐng)頭的警察直接踹上鐵門製造巨響，兩人衝進去對客廳那邊準備逼迫燕青云的男人們大喝：「不許動！手給我舉起來！」

    光頭的男人低啐一口檳榔渣，掄起少女的制服衣領(lǐng)，「婊子！是不是你叫條子來的！想給條子干??！」

    就在男人要動手時一名警察勒過他的脖頸，寧采宸與其配合良好，抓過被松開的燕青云護在懷里，警察趕緊對那名光頭男人使出擒拿術(shù)，勒倒在地上。另一個男人也被另一位警察壓制住。

    寧采宸抱住顫抖的燕青云，抹開對方臉上的淚水，一聲聲安撫：「沒事了……老師在這里……」

    「不要動！」警察大喝，卻不能制住光頭男人瞠目大吼，伸長手想要揪住自己的女兒：「你他媽的跟生你的那個婊子一樣，天生就是給人干的洞！原來早就勾引學校老師了，是不是做過很多次了！」

    年輕警察從腰間掏出電擊棒，將男人的粗鄙言語麻痺在口中。兩名男人都被銬上手銬，警察們拿出無線電聯(lián)絡(luò)警察局請其他人員過來支援，然而這些都是后話了。寧采宸護著燕青云到自己的房間拿自己的東西，他看見少女閨房的被褥上有不尋常的紅漬和白漬，意識到那是什么時握緊自己的拳頭。想起客廳那些人的嘴臉，「碰」的一聲，拳頭砸在墻壁上。

    他這樣稱什么「保護別人」？他的初衷，時過境遷，依然沒有用武之地。

    燕青云被他嚇了一跳，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看向老師的背影，低聲問：「老、老師，怎么了……？」

    深深吸一口氣，再次面對燕青云時，寧采宸已經(jīng)恢復(fù)成原本善良輔導(dǎo)老師的面孔了?！肝抑皇窃谙搿绻掷m(xù)還要一陣子才能辦完，你又沒有親戚可以投靠的話，要來老師家借住嗎？」

    最后，他還是沒聽柯赤霞的忠告，擅自把對方攬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保護著。也許他正提出一個可能危及自己教學生涯的提議：老師和學生之間異性同住，恐怕傳到教育界里可說是令人發(fā)指。

    但如果今天他沒有救她，還有多少人會向這獨自一人承受這么多事情的少女伸出援手呢？

    燕青云睫毛搧呀搧，重復(fù)一次他的問題：「借住……我和老師嗎？」

    「是啊，是我和你。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問問班上同學，像林芷昕──你應(yīng)該知道，就是輔導(dǎo)小老師。雖然要先通過對方家長同意可能是漫漫長路但是……」寧采宸叨叨絮絮說著，就怕對方懷疑自己別有居心。

    「好啊?！?/br>
    沒想到，燕青云一口答應(yīng)，還煞有其事地行禮：「接下來就暫時拜託老師了?！?/br>
    這讓寧采宸特別詫異，挑眉反問：「我以為你會像之前一樣說我多管間事？」

    聞言，少女久違地露出符合年齡的笑容：「偶爾多管間事還是能救到人的，不是嗎？」

    寧采宸張著嘴巴說不出話。內(nèi)心的感動讓他一陣鼻酸。

    這一次，他真的有救到人啊……成為輔導(dǎo)老師，真是太好了。

    「咳咳，」警察站在門口，尷尬地提醒二位：「那個，老師可以麻煩帶女同學一起到警局做筆錄嗎？必要的話我們會幫忙轉(zhuǎn)介社福中心和檢察官辦理?！雇瑫r，警察說到「老師」二字的時候還加重語氣，似乎在有意無意提醒寧采宸可別做出有違為人師表的行徑。

    「當、當然，今天的事謝謝警察的協(xié)助，我自己一個人大概只會更慘吧。」

    警察嘆口氣，反倒賠不是：「也怪我們警察局沒有做好應(yīng)有的保護，局長一開始也是太看輕這個事件，只派我們兩個菜鳥?！?/br>
    寧采宸想起剛才街自己電話的那人如何意興闌珊，也不由嘆息。十年前的悲劇，時至今日依然不變。也因此，當年爺爺奶奶的暖意才如此難能可貴，自己才會多想要成為像他們一樣，能對他人伸出援手的人，也是為了不要讓陳年憾事再次發(fā)生。

    「老師，真的可以到你家借住嗎？」燕青云將行李裝成一大袋，放到寧采宸的toyota后車廂。她回過頭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家?！改愕呐笥岩欢〞橐獾陌伞?/br>
    忽然從他人口中聽到「女朋友」一詞，寧采宸有些恍神。這段日子以來發(fā)生太多事了，他都無暇去為失戀的事憂傷……還是他的反應(yīng)太平淡了？

    「女朋友……沒事的啦，我被她甩了，現(xiàn)在是單身。啊、不過，」他一頓，不太確定地看著燕青云：「我家有聶傔在，可以嗎？」

    他沒看見少女略略蹙眉，只聽見她說：「我知道了。那先謝謝老師。」

    「嗯，那上車吧?！?/br>
    兩人坐定后緩緩跟在警察的摩托車后面到了礁溪派出所作筆錄，接著去到社福中心寫申請文件，最后驅(qū)車回羅東，到超市補齊少女的生活必需品后，才結(jié)束這心驚膽戰(zhàn)的一天，回到寧采宸的租屋處。

    一打開門，先有一個聲音出現(xiàn)在兩人耳邊：「歡迎回來……！」聶傔看到來人變瞪大雙眼，燕青云輕輕對眼前的鬼魂點頭，低語「叨擾了」，又縮回寧采宸身后。

    聶傔看著寧采宸，半晌綻出笑容：「成功了？」

    「很驚險?！箤幉慑坊匾钥嘈Γ偹阌辛艘磺卸歼^去的實感。只是礙于有學生在，他沒辦法像平常一樣大剌剌地倒在沙發(fā)上、領(lǐng)帶隨手一丟、打開啤酒猛灌。

    放下公事包，寧采宸先示意燕青云去洗澡，一邊對聶傔解釋：「她家那邊不能住，而且怕未來會被她爸找到，所以現(xiàn)在在和社會局接洽。在找到新的住處前，她會先暫時借住在這。」

    聶傔點點頭表示了解。蹙著眉頭，他想著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給自己的這位表妹一點安慰，但是在他身前兩人就沒什么互動，成為了鬼雖然對方是少數(shù)能看到自己的人之一，可是兩人之間的隔閡并沒有因此減少……

    似乎是看出對方在糾結(jié)什么，寧采宸突然把大掌放到聶傔頭頂?！竸e想那么多，想關(guān)心她就關(guān)心她吧。被人關(guān)心沒有人會討厭的。」

    「是嗎……」聶傔的眉頭總算沒有再糾結(jié)。

    雖然說是不是真的沒有人會討厭，寧采宸不是很敢保證──自己似乎就曾經(jīng)被表示過關(guān)心過頭。不、不過，能讓聶傔少鑽牛角尖一點，他覺得挺好的。

    「老師，」少女的聲音神不知鬼不覺出現(xiàn)在兩人旁邊，已經(jīng)出浴的燕青云穿著輕便的短袖短褲睡意，雙手和雙腿都傷痕累累?！概K衣服放哪里？還、還有我寄人籬下，至少洗衣服、煮飯的家事讓我來……」

    寧采宸一愣，隨即伸手揉亂少女的短發(fā)?！讣沂路峙涫裁吹脑僬f吧，總之衣服先放在桶子里，這里的頂樓有洗衣機和曬衣服的地方，周末再一起拿上去，我順便帶你熟悉環(huán)境。今天當務(wù)之急，是先準備好你的床，明天還要上課呢?！?/br>
    「哦、謝謝老師……」燕青云垂下頭，并沒有閃躲他的觸碰。

    「采宸，你也是，明天還要上班，快去洗澡吧。」聶傔出言提醒：「床鋪什么的我來幫忙就好?！?/br>
    有聶傔這個同居人在真是太好了，寧采宸暗想。他打開衣柜，一邊囑咐：「床墊、棉被和枕頭在大柜子里，床墊給我睡、青云睡床上，所以把我床上的寢具都放到床墊上。另外可能要麻煩你把茶幾挪一下……挪不動的話讓青云幫你一起弄。如果真的不行，等我出來再弄?！?/br>
    交代完，他拖著疲憊的身體進到浴室。

    當寧采宸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時，房間已經(jīng)被打理得相當整齊，床墊、床鋪都整理好了，只見燕青云坐在飯桌前似乎在讀隔天的考試。環(huán)顧四周，卻沒有聶傔的身影。

    「聶傔呢？」

    燕青云的視線從課本中移到寧采宸身上，解釋：「他說這幾天要外出，很快就回來了。」

    「外出……？」但是按理說聶傔應(yīng)該會和他說一聲才對？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也許聶傔是在擔心燕青云會在意和鬼同處一室──畢竟燕青云看得見他。一邊用毛巾擦著頭發(fā)，寧采宸問：「青云，你會介意在這間屋子看到聶傔？」

    「……會?！寡嗲嘣瞥姓J：「就算我看得見鬼，也不代表我喜歡他們、能夠親密接觸。倒不如說是老師特別奇怪吧，怎么會那么大方地和鬼同居？」

    寧采宸忍俊不禁：「除了他現(xiàn)在是鬼，他本質(zhì)上還是『聶傔』啊，那就沒什么不同了?！?/br>
    「哼……這樣啊。」喃喃幾個字，燕青云又低頭背英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