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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風(fēng)評被害后 第237節(jié)

    蚩尤意味不明地笑了聲,說:“桃花,還留著呢?”

    即墨姝的指尖驟然收緊,蚩尤卻像用什么對青春期小孩的口氣,道:“緊張什么。云閑送你的,你拿著就拿著吧,只要不耽誤正事,隨你?!?/br>
    只不過,一般家長說的“正事”是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云云,蚩尤嘴里的“正事”,是殺云閑。想來它也沒覺得這兩件事之間會有什么矛盾。

    即墨姝緊攥的指尖一松,緩慢眨眼道:“是?!?/br>
    一瞬沉默,即墨姝問道:“你分明在此,為何要讓虞吉負(fù)責(zé)?”

    “怎么,我讓她負(fù)責(zé),你不高興了?”蚩尤嘆了口氣,道:“太蠢了,太惡心了,讓我實在不想面對。所以我實在很費(fèi)解,你究竟為什么會對人族有好感?你就沒有發(fā)覺人性是有多么惡心么?”

    “當(dāng)然,魔也很惡心。但,魔惡也惡得坦蕩。想要什么就去搶,想要什么便去做。你看這些人族,分明和魔沒什么區(qū)別,嘴上卻還要標(biāo)榜著正義,冠冕堂皇,實際上隨口幾句話就能煽動,上一刻還十分敬重,下一刻便可以反目成仇,橫刀相向……如此廉價,如此渺小,讓我連多看一眼的興致都欠奉。”

    “你說呢?”蚩尤道:“即墨,你覺得如何?”

    方才那留下來的方陣中,有許多熟悉的面孔。就連前日護(hù)送青禾一眾人前去妙手門的那高階修士,也在人群之中,看向即墨姝的視線中滿是木然。

    蚩尤還在說些什么,她卻逐漸放空。

    春桃花仍是那沾著露水的含羞樣子,靜靜躺在她儲物戒里。它們即將開在南城的任何一個角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妙手門內(nèi),又是一片焦頭爛額。雖說醫(yī)神傳下來一針一扇兩種功法,但畢竟不是誰都有她的天賦,能夠兩者都練至爐火純青,必然會有偏向,而除了獨(dú)樹一幟的黎霸圖之外,絕大部分門人都偏向針法,真刀真槍打起來,武力并不算頂尖。

    魔教終于現(xiàn)身,大肆將用散之人收歸麾下,卻沒有第一時間集結(jié)攻擊妙手門,而是分散開來,呈四面八方包圍之勢,將本就處在僵持之下的地界摧枯拉朽般占領(lǐng),一點(diǎn)一點(diǎn)逼近,意圖一目了然。

    以林夕為首的妙手門弟子,更是氣的快要肝疼。

    你魔教自己弄出來的成仙散,把事情弄成現(xiàn)在這幅收拾不了的模樣,現(xiàn)在到了此時,反倒以救世主的形象出場了??魔是救世主,那妙手門算什么?她們反倒成惡人了?

    更何況,門內(nèi)都是些尚未出宗的弟子,大多數(shù)連二十歲都不到,都是些少年。前幾日青禾一事,足以讓眾人食不下咽好多天了。

    說句不好聽的話,哪怕此事是假的,青禾娘就是故意的,又或者母女二人真是魔教派來的,眾人心中也不會如此難受。可就是明知是真的,又迫于形勢無能為力,這才最讓人忘卻不了。

    情形看似危急,卻又比眾人想象中要好太多了。不知為何,妙手門派出的人馬要么便是趕上了魔教人馬尚未成形的時候,要么便是好巧不巧撞上了陣眼中心。雖說仍是無法將這群烏合之眾徹底打敗,但其中爭取到的寶貴時間,已經(jīng)足夠黎建業(yè)此前秘密求援的幾個大能前來了。

    不巧,兩方都想關(guān)門打狗。妙手門不知魔教具體實力究竟如何,但蚩尤敢這般現(xiàn)身,以它謹(jǐn)慎性子,就絕不會好對付。

    只是妙手門把控的南城邊境也很快形成拉鋸之勢。人依舊是出不去,只是,卻也進(jìn)不來了。

    幾位趕來的大能面面相覷:“……”

    “聽說有大戰(zhàn)。”蕭蕪道:“我這算是來的巧還是不巧?”

    “很顯然是不巧了?!狈椒呛谥樀溃骸拔叶际隂]回來了,一回來就給我這么大一個驚喜?!”

    “娘親,你來啰?!痹崎e忙的灰頭土臉,驚奇道:“鐵柱兄,你竟然也回來了??平日里沒感覺你有如此高風(fēng)亮節(jié)啊,因為這次就算有錢收也不一定有命花來著。”

    喬靈珊:“別用這種口氣說這么恐怖的話好嗎!云閑!”

    “你以為我想??”方非憋氣道:“掌門說是怕被魔教截住,所以要對傳信進(jìn)行一些必要的加工……有必要加工成這樣嗎?!我還以為是妙手門一千周年門慶!喂,我要回北界,誰跟我一起?真是佛也發(fā)火!”

    明光大師:“阿彌陀佛,來都來了。施主何必,不要生氣?!?/br>
    祁執(zhí)業(yè):“……”

    云閑心想,能這么快就趕到的,除了明光大師這種本就四處剪彩的佛門吉祥物,娘親這樣?xùn)|奔西跑心掛魔教的散俠,也就只有誤以為母校校慶所以精心打扮興沖沖趕回來的倒霉方非了。其他的那些大能,修為這么高,少說也是個別派的長老掌門什么的,總不能一聽到消息就立馬把手頭事務(wù)一丟就趕來,總得妥善分配一下任務(wù),這一分配,就來不及了,望洋心嘆。

    宿遲走來,遞給她一支桃花。

    云閑看也沒看,收下,道:“辛苦了?!?/br>
    “不辛苦。”宿遲這才看到蕭蕪,面不改色道:“師娘,你來了。”

    蕭蕪:“……算了。現(xiàn)在不宜說這個,你小子給我等著?!?/br>
    宿遲:“?”

    等什么?

    黎建業(yè)將眾人妥善安置,黎愿現(xiàn)在如愿以償有了不被關(guān)在里頭練習(xí)的機(jī)會,結(jié)果反倒緊張起來了?,F(xiàn)在不讓她練,她便跟在師尊身后抓緊機(jī)會練,還不忘跟黎建業(yè)說,“師尊,靈秀哥哥好像很傷心,昨日還是不怎么吃飯?!?/br>
    “這都幾日了,還未傷心完么。”黎建業(yè)神情淡淡,道:“更何況,你如何知道他就一定在傷心?”

    黎愿說:“我當(dāng)然知道啊。那天晚上他牽著我回房的時候,我聽見他偷偷掉小珍珠了呢,雖然只有一小下?!?/br>
    “……”壞了,聽到不該聽的東西了,可能會被滅口,風(fēng)燁弱弱道:“小黎愿,你還是不要再說下去了,我們就當(dāng)作沒聽見過,不然薛道友會惱羞成怒的?!?/br>
    “罷了?!崩杞I(yè)嘆了口氣,對炯炯看著她的云閑道:“云小友,隨我來主殿吧?!?/br>
    云閑:“來了?!?/br>
    ……

    到了主殿,黎建業(yè)屏退左右,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br>
    云閑見桌上還擺著一碗沒動一口的湯藥,像是祖奶奶熬的,已經(jīng)涼了,冒不出一丁點(diǎn)熱氣。

    “說是辛苦,”云閑說,“掌門,我也沒做什么?!?/br>
    黎建業(yè)看著她,笑了笑,溫聲道:“對我又何必隱瞞?!?/br>
    云閑道:“……好吧?!?/br>
    “你并未和即墨姝斷過聯(lián)絡(luò)吧。換句話說,雖然未曾見面,但聯(lián)絡(luò)未斷,每次情報都精準(zhǔn)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除了這位圣女,也沒有別人了。”黎建業(yè)道:“上次鍛體門風(fēng)燁一事讓你長了個心眼,你怕妙手門內(nèi)有內(nèi)鬼?的確是該多加防備。”

    “雖然對其他人有些不公平,但是我想,這種事還是只有我和她二人明白就好。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險——這和嘴巴緊不緊沒有關(guān)系,只是有些人天生不擅長隱瞞?!痹崎e奇道:“黎掌門,這你都能看出來?”

    就連天天跟她一起睡覺的喬靈珊都沒發(fā)覺呢!她還以為自己瞞得可好。

    黎建業(yè)道:“我此前還在想,你們用的是什么法子?,F(xiàn)在看來,便是春桃花了。季節(jié)已過,大部分桃花早就該謝了,只是魔界之內(nèi)并無四季,魔族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春夏秋冬,更不明白花什么時候該開,什么時候該謝——你二人是靠此來確定地點(diǎn)的吧?!?/br>
    “是。”云閑苦笑道:“坦白說,我在送她的時候,并沒想那么多?!?/br>
    只是看到桃花覺得好看,便送了而已。魔族的確不通四季,她讓即墨姝記住四季更替,而如今,即墨姝給這禮物賦予了別的意義。

    黎建業(yè)道:“心意相通,得此摯友不易?!?/br>
    “……”云閑道:“但我卻總覺得,我是不是不該讓她如此涉險。 ……罷了。掌門,我曾就此事詢問過一位神秘人,它給我的答復(fù)是,‘天地有常而人無?!?。劍閣不怎么上文化課,我時常在想,我理解的含義究竟是對還是錯,我接下來要做的,又究竟是對還是錯。掌門,你覺得呢?”

    黎建業(yè)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捂住胸口,輕輕咳嗽了兩聲。

    “其實,蚩尤第一次正式現(xiàn)身選在南界,是可想而知的?!崩杞I(yè)一臉病容,此刻卻笑起來,“你們不是經(jīng)常說么?‘開戰(zhàn)謹(jǐn)記,有醫(yī)修打醫(yī)修,琴修放著不重要’。更何況,人族醫(yī)修只能治人,對魔更是效果甚微,這種情況下,按照戰(zhàn)略來說,第一時間想滅妙手門是再正常不過了?!?/br>
    云閑:“……后面那半句是掌門您自己加上去的么。”

    “這不重要?!崩杞I(yè)道:“所以自一開始,我的目的便不是救人,而是殺魔——可能說起來比較殘忍,但事實如此。在眼前死的人多了,也麻木了,傷亡再多,有時在人眼中只是一個數(shù)字,而我要做的,是盡力讓這數(shù)字小一些,僅此而已?!?/br>
    “云閑,阿秀他雖說年紀(jì)虛長你幾歲,但在這方面上心性卻太欠缺了。倒是你,讓我很訝異。但,你是異常,他那般才是正常。就算歷經(jīng)多事,從笑面佛陀到如今,大道理在眼前又有何用?只要不痛到己身,又何曾真的能理解。”黎建業(yè)重復(fù)她所說的那句話,“天地有常,而人無?!袝r,人的想法總是會從一個極端滑落到另一個極端,不是么?”

    “一開始滿懷信心要去救天下人,被傷了,痛了,便覺得天下人都不值得自己去救。覺得全天下人都是好人,和覺得都是壞人,本質(zhì)上沒有區(qū)別,仍是一樣的天真愚蠢。妙手門祖訓(xùn),并不是告誡門人什么,只是說了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我是個普通的醫(yī)修,我盡力完成自己的職責(zé),不崇高也并不卑劣,和其余行業(yè)沒有任何區(qū)別。我不是救世主,世人也不是要等著我垂憐去救的弱者、蠢貨,世人是普通人,和我一般普通。天有定數(shù),人無定數(shù),若是一廂情愿將人定義為刻板的群體,無個性的木偶,那,倒霉的只會是自己?!?/br>
    “你做的是對的?!崩杞I(yè)從懷中取出一道被布絹包裹的物品,交給云閑,又再度咳嗽起來,慘白的面上泛起病態(tài)嫣紅,“這是祖師那代便留下的重針,對魔有奇效……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醫(yī)修有個武神夢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只不過當(dāng)時劍神太強(qiáng)了,她根本插不進(jìn)去手,所以擱置著沒用罷了。”

    云閑懂了。當(dāng)時醫(yī)神想輸出,奈何劍神一人單刷不需要她,只好憤憤將針傳給后人,直到如今重見天日。

    “至于靈秀……”黎建業(yè)道:“明理前必先誅心,等這戰(zhàn)順利打完了,我便再和他好好說一說。”

    此話一出口,云閑瞬間感覺掌門背后立滿了flag,好像什么戲臺上的老將軍,連忙道:“掌門,這話可不興說??!趕緊,呸呸呸!”

    黎建業(yè):“?”

    云小友好雖好,就是有時候性子太過跳脫,經(jīng)常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上次還對著金絲銀草跟她那美人大師兄說也要給劍閣設(shè)計什么“石尚”“樓狗”……樓狗到底是什么狗?她遍觀群書,為何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

    最后那戰(zhàn)來的猝不及防。

    用散之人本就暫時提高了修為,人數(shù)又浩大,只要稍一煽動,判斷局勢,就容易跟著走,更是雪球滾雪球,人數(shù)愈來愈多。南城內(nèi)至今還未離開或是去妙手門的,大部分都是有心無力,又怎能抵擋入侵?妙手門弟子縱使有三頭六臂,也只能暫緩攻勢,爭取整軍布陣時間,可魔教似乎覺得自己勝券在握,終于整頓所有人,短短幾個時辰,兵臨城下。

    黑壓壓的人群,密密麻麻列陣,壓迫感鋪天蓋地,直指妙手門。

    媚煙柳和牛白葉站在人群后方。此時此刻,人魔似乎沒了區(qū)別。

    聲浪驟起:

    “放我們出南城?。?!”

    “三掌門黎沛分明曾也用過散,憑什么徇私枉法??”

    “若是不放,今日,踏平妙手門!殺掌門取藥??!”

    滔天聲浪之中,薛靈秀面色冷淡,像是已無波瀾。

    直到他看見了人群后方,那渺小到本就該看不見的熟悉人影。

    ……青禾棄了針,拿了劍,腰間別著那娘送她的空藥瓶,淹沒在人群之中,稚嫩的面上辨不出神情。

    霎時,薛靈秀如遭雷擊。

    第174章 醫(yī)者不自醫(yī)(完)

    大軍壓境, 一片冷冽。

    妙手門宗門緊閉,所有尚存的門人嚴(yán)陣以待,自哨樓往下望,盡管事先已經(jīng)有所預(yù)期, 卻依舊令人膽戰(zhàn)心驚。

    四面八方都是魔教麾下的修士, 黑壓壓一片,陌生的熟悉的面孔, 眼里的光卻都是冷的沉寂的, 龐大的妙手門在此時看來,如洪流中一葉無助孤舟, 渺渺不知前路何方。

    就連黎愿也被黎祖奶奶牽著,站在哨樓之上。

    “祖奶奶, 有人來犯么?”她并看不見當(dāng)下情形,憂心忡忡道:“要有多久,才能恢復(fù)平常呢?”

    黎祖奶奶道:“……很快就好了?!?/br>
    青禾沒在人群的最后方, 抬眼,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薛靈秀, 而是黎愿。

    她記得這個盲女。第一次踏進(jìn)妙手門, 是入門考核報名,她被小田絆倒在地, 膝蓋流血,是對方幫忙治好的。

    分明一樣的年紀(jì), 黎愿在門內(nèi),她在門外。黎愿可以心無旁騖地練醫(yī),永遠(yuǎn)不要為生計發(fā)愁。黎愿沒有一個重病纏身的娘, 也不會因為這啼笑皆非的理由被毀去前程。

    ……可她多希望自己還有娘。哪怕是什么樣的都好, 她可以不去妙手門, 只要再等她長大一些,她勤勞肯干,做什么都認(rèn)真,一定會有出路的……只是,現(xiàn)在什么都無所謂了。

    青禾伸手,攥住了胸前的長命鎖和腰間的藥瓶。這是娘留給她的最后兩樣?xùn)|西,她必須收好。

    那熟悉的感覺又來了,薛靈秀胸膛起伏,閉眼,再睜開,也是滿目沉寂。

    腰間那玉佩他沒再戴了。這幾日,他與云閑一行人去給青禾的娘起墓,最后一次時,他將玉佩一起埋進(jìn)了地里。

    “掌門。”他道:“西邊的整體修為會更高一些,南邊較弱,只是魔教首次出現(xiàn),實力未知,是不是該多撥一些在此?”

    黎建業(yè)道:“我和霸圖在此即可?!?/br>
    薛靈秀有心要說什么,猶豫半晌,仍是道:“……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