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金帳 第53節(jié)
“是對男女,沒穿衣裳的!”有人透過破爛的窗子瞧出了端倪。 “被煙熏暈了,就這么光著抱在一起,可真不要臉!” “男的是個和尚,這女的是誰啊?” “你剛才沒聽那姑娘說,里頭是她五嫂嗎?” “什么什么?那和尚不會是她哥哥吧?” “傻子,是她嫂子在寺里偷人!” “不會吧,瞧他們像是大戶人家的夫人……” “大戶人家的夫人就不會偷人了?” 一聲聲“偷人”“不要臉”,將薛芙兒雪白的臉蛋臊得通紅,這些臟污不堪的字句她長這么大以來從沒有人敢在她面前說起。 她臉上一陣白一陣紅,腳步頓在原地,又想沖進去瞧個究竟,又怕瞧見的不堪令她更加無地自容。 僧人派小沙彌們去勸阻圍攏過來瞧熱鬧的人,林太太沖到床前,哭罵著揪起昏睡不醒的道允。 兩人某處連接,被濃煙熏暈之前仍在忘我的進行著動作。 林太太看清了躺在底下的人,喉嚨里涌上一抹腥甜,差點嘔出血來。 林嬌閉著眼,什么都未穿,她面色泛著不自然的白,已經暈厥許久。 林太太一掌打在她側臉上,她臉蛋一偏,卻仍未醒。 林太太接連幾巴掌揮出去,被上前的婆子拉開。 “林太太,您這是干什么啊。先救人要緊,先救人啊?!?/br> 跟在林太太身邊的人忙拿東西去遮住林氏,林太太倒退幾步,捂住臉瘋狂地哭了起來。 二夫人命人將林氏裹住,道允倒在地上,根本無人理會他。 外頭僧人仍在努力的勸散人群,可發(fā)生了這樣香艷的事,根本沒人肯聽話離開。 甚至更有好事者,去而復返,把屋子里發(fā)生的丑事傳揚開來。 丑事遮不住了,二夫人扶著門框搖搖欲墜。 為什么偏叫她給撞上了,身為長輩非但不能不理會林氏,還得出面替她善后。 實在是太丟人了,平生從未丟過這么大的人。 人群里有人小聲地道:“看見沒,沖進去那個就是林太太,里頭沒穿衣裳的女子是她閨女,薛家的五奶奶。” 立馬就有好事的婆子圍住她,“當真?誠睿伯府薛家?” “這倆人好了不是一兩日了,我家媳婦兒早就見過她跟道允和尚往后山林子里頭鉆。” “不會吧?這么大膽?她丈夫不管她么?” “你有所不知,這婦人啊,丈夫在外頭任上五年,五年守活寡,她哪里愿意?這不就找了和尚來填補嘍?” “林家你知道吧?就是最近犯事的那個林家,林俊強搶民女,霸占人婦,這兄妹倆,根本一窩的yin男賤女。” “林家這回要難看了,原本還想借著姻親關系叫薛家?guī)兔迫四?,這回好了,怕是薛家也不會管他們死活了?!?/br> “等會兒大姐,大姐,你還知道什么,再給大伙兒說說嘛……” 屋子里,有人給昏厥的林氏灌了一碗麻油,又施針挑破人中,林氏終于悠悠醒轉過來。 今日道允格外癲狂,拉著她連續(xù)弄了兩三回,弄得她頭暈目眩,身子發(fā)軟,通身一點氣力也沒有。 此時嗆過濃煙,腦子里愈發(fā)混沌,她睜開眼睛看到面前那么多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意識尚未回籠,試探動了動酸麻不堪的腿,林家的婆子連忙叫起來:“姑奶奶別動!” 身上裹著的衣裳松開一點兒,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 外頭傳來一陣哄笑。林太太想就此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林氏下意識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模樣,又茫然地朝周圍看去。 當視線落在躺在地上昏沉不醒的道允時,她騰地彈起又重新倒了下去。 眼前一陣發(fā)黑,腦海里只余下一個念頭,——完了,全完了! 林太太哭了一場,忍著劇烈的頭痛思謀著林嬌的退路。 她上前去,指著地上未著寸縷的男人道:“這是誰,你可識得他?” 林氏茫然望著她,羞愧驚恐交加,一時哆嗦著嘴唇不知該如何答話。 “啪”地一掌,林太太狠狠打了她一耳光,“你被誰誘騙至此,是誰設下這毒計害你,你當真不知?” 順著她的話意,林氏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母親要護住她性命,保住她名節(jié),她當即道:“我……我不知,我不認得他……” 門外傳來一聲輕蔑的笑。 林氏母女一唱一和想遮掩這糊涂官司,二夫人如何瞧不出來? 先前她護著林氏,不過因為她是薛家的人,為的是不丟薛家的臉。 此時林嬌與道允的丑態(tài)已被多少人看去傳揚開,哪里是他們在此的幾個人能遮掩的住的? 二夫人擺擺手,命婆子把守住屋門,她跨入進來,提起地上被踩滿腳印的裙子丟在林氏面前,“穿上衣裳,我不想跟光著身子的人說話。” 林太太抹掉眼淚,扶著婆子的手顫巍巍的站起身,“二夫人,嬌兒年紀輕沒心機,一時遭人設計陷害,這里頭……” “這里頭有什么機關,我管不著,也不想管?!倍蛉四罅四竺夹模t一眼外頭圍攏不散的看客,心煩意亂地道,“只是——既然給我撞見了,對不住了林太太,這兩人我得帶回去,給我們家老五一個交代?!?/br> “不!”林氏下意識地拒絕,道允如果落在薛晟手上,豈還會有命在?薛晟精于刑訊,人落到他手上,什么事挖不出來? 二夫人咬牙切齒地道:“你既然害怕老五,又如何要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來?去,給你們五……不,給林氏穿上衣裙!” 林太太道:“二夫人,咱們借一步說話,借一步說話……” “不必了,我沒什么想說的。林太太不若好好想想,回頭怎么跟我大哥大嫂交代!” 林氏被胡亂穿上衣裙,肚兜已經被撕扯得不成樣子,根本穿不得了。她被兩個婆子架著站起身,腿上實在酸軟無力,才走了兩步就又軟倒下去。 窗外一片哄笑聲,說什么難聽話的都有。 姜氏一直護著薛芙兒站在外頭,此時心中不忍,走上前來,取出袖中的紗巾遮在林氏面上。 她動作輕柔,面上不帶半點幸災樂禍的嘲色。但林氏仍是難受得受不了,想到自己衣不蔽體的模樣盡數(shù)被人瞧去。她垂下眼睛,眼淚滾滾落了下來。 她為什么站在這兒,受無數(shù)人嘲弄譏笑著,被厭惡的人憐憫著。 她為什么會落到這個田地。 她想不通。 她實在想不通。 她不過是,希望能有個人真心喜歡自己,想嘗一嘗男歡-女-愛的滋味罷了。 為什么人人都可以擁有的感情,對她竟是那樣奢侈。 如果薛晟好好待她,她又怎么會貪戀道允給她的那一點點柔情。 好希望是夢。 睜開眼睛夢就醒過來,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她一輩子心高氣傲,最終最終,裸-身人前,受盡白眼,成了這天下最大的笑話。 跨出屋內,明媚的光線從頭頂落下來,林氏在滿是濃煙的屋中太久,一時不適應,抬手遮住眼睛。 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來。 不知是誰起的頭,一名婦人“啐”地一聲,朝她身上吐了一大灘口水,“偷人的賤貨,不要臉!” 有人拾起地上燒斷的木頭,朝她身上丟過來,“不知羞!” 咒罵聲此起彼伏。 當?shù)涝时蝗私壴诒蛔永锛艹鰜頃r,人群里有人悄悄紅了眼眶。 這些年他在朝露寺里借講經說法的機會,不知誘騙了多少貴婦,他對每一個都柔情蜜意,賭咒發(fā)誓說對方是自己的唯一。如今真相攤開來,實在太不堪。 有個年輕的婦人不顧一切沖上來,一把抓松了林氏剛挽起的長發(fā),“不要臉,你勾男人,不要臉!” 小沙彌上前幫忙,將婦人拉開。 林氏臉上身上都被抓傷了不少處,婆子根本攔不住那些沖上來打罵她和道允的人。 道允此時仍未醒,他英俊的臉上掛著鮮明的血痕,肩頭露在棉被外,被人拖著架著被迫前行。石子、木塊招呼在他身上,他根本感覺不出痛。 而林氏的痛楚和羞恥是鮮明的,她甚至后悔自己為什么要醒過來,不若就昏死,永遠的昏死下去,為什么要讓她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被全天下厭棄的滋味。 林太太追上來,她仍在哀求,堅持說林氏遭人陷害,二夫人并不理會她,今日薛家失去的臉面,必須要從林氏身上討回來,根本沒有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 回程車上,二夫人一言不發(fā)。 想到秦夫人和婆子們偷笑的樣子,她額角隱隱作痛。 就連平素話最多的薛芙兒,此刻也安靜了去,今日之事實在太過傷風敗風,于她稚嫩的靈魂是種前所未有的沖擊。 馬車到達薛家門前,二夫人命人押著林氏率先走了進去。 “芝寧送你三meimei回房,不許她跟著來?!?/br> 二夫人丟下這句,頭也不回地朝上院走。 薛芙兒倚偎在姜氏肩頭,輕聲道:“六嫂嫂,五嫂嫂會怎么樣?” 林氏會如何?姜氏不知。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從今往后,她怕是再也見不到林氏了。 那個一向高傲,對誰都不熱絡的林氏,再也無法張揚地活在天日下了。 楊氏知道消息時,終究是太遲了。 林氏所行對薛家的影響已經無法挽回,薛家顏面盡失,薛晟會成為全京城的笑柄。 她十分后悔,她早就發(fā)覺了林氏與道允的端倪,卻因為一時大意,沒能阻止林氏再去與他相會。 大夫人身體不好,眾人不敢說與她知曉,二夫人和楊氏一面叫人給薛誠報信,一面將林氏暫時關押在祠堂,等候夜晚的審判來到。 傍晚,顧傾提著風燈走過長長的回廊。她纖細的影子映在墻上,被燈火拉得老長。影子越過門檻,落在空蕩蕩冰涼涼的地磚之上。